《第四年》南漪小隐

3、壹 · 第三章

　　能直接打发零冽来做司机的，这世上没几个人了。零和冷峻的脸上不自觉地现出了一丝凌厉，看了男人一眼，二话不说上了车。
　　车子沿着钱塘江疾驰，最后驶入一个小市区。
　　不久，一幢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大厦出现在眼前。大厦呈圆环状，中心镂空，里圈和外圈都用玻璃完美地契合。这种玻璃，牢固程度可与金刚石比肩。外环的玻璃在厦外看来不过是一层普通的黑墙，而里面的人却可以将外面的世界一览无余。内环的玻璃反射性极高，俯瞰下去，细长的空心圆柱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新基地的规模上和其他几大基地比起来却小许多，不过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底下三楼都空着，四层往上，才是另外一个世界。
　　楼层之间一共三根柱子，两个较显眼、另一个位置偏僻。零和径直向第三根柱子走去。手一碰柱子，便有门智能地往她所在方向迅速旋开，实在的门虽开了，原处却仍有柱壁画面，乍一看难分真假。待人穿过成像进去后，柱子立刻旋成原状。
　　在人进入的那一刻，电梯就已经智能扫描出来者的身份，依照事先收到的指令自动运行。零和快速上升，从四楼到八楼，依次经过十月、九月、五月、四月、二月五部，每一层都有些工作人员，但少见到特工们——他们仍散布在世界各处。十月31人，九月30人，五月31人，四月30人，二月28人，共计150人。几十亿人里面就出这150个，150个人不断更替，一边是险峻的任务、一边是内部你死我活的斗争，最终最强的几个才能进入零。
　　S.V.手上的资源按级别分配给这150人使用，也只有这些人才真正算得上是S.V.内部人员，其余遍布全世界密密麻麻的眼线，是没有资格进来这里的。即便如此，这帮人也要被分作三六九等，其中九月十月算一个层次，四月五月任务难度相比前者以指数上涨，二月单独列为一个分水岭，是为五部之顶。
　　再往上便是零，到了这一层次就不再有人数限定。因为层层淘汰下来，能到这个高度的人，几年能出一个就不错了。而这世界上能命令零部的，原先只有商珷、商璃二人，后又多了一个穆修。
　　电梯穿过零以后是一个空空的楼层，将下面的九层和上面两层冷峻地分开。
　　随后就升到了墓部。墓部的由来，却与其他传统部门全然不同。三年前S.V.是没有墓这个部门的，零已是除商以外最高等级。但后来穆修横空出现，商珷破天荒地为他一人特设一个部，因其姓穆，故以谐音命名此部，地位、权势，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史无前例。
　　但电梯无情的穿过第十一层，最终在大楼的顶层缓缓停下。
　　商。
　　商珷、商璃。S.V.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它就像一个国家一样运转着，却隐于世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它走在尖端前沿，但顶尖的技术和发明却都不投入主流市场。其体系之庞大，错综复杂，手上的特工覆盖了整个世界，有朝一日若是商一声令下，世界格局一夜之间就能颠覆。没人知道S.V.为什么存在，也没人知道它到底存在了多少年，或者多少世纪。他们只知道S.V.有着用不完的钱，有超过时代几十年的技术和资源，有叫人不得不服从的手段。
　　现在为S.V.效命的这帮人，在他们的时代到来前，商珷和商璃的名字就已经像神话一样流传。人换了一批又一批，S.V.的老大却依然是这两人。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帝国，当真是由商珷一人创建。商璃据说还现身过几次，但商珷，零及以下没人真正见过他。以至于商珷是否确有其人，至今也只是传说。
　　一举被传到最高处，零和本人却不意外。放在三年前她一定不会这样淡定，但穆修出现在了生命里，珠峰的相遇改变了一切。分开两年，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十二层整层就是一个一体的空间，虽然是最高层，离太阳最近，可这里的光线却很暗。
　　她顿了顿，抬脚走出了电梯。环顾一周，发现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阴森森的样子像极了商璃的作风。
　　“修——”她走了两步，朝着昏暗的空间试探性地喊他的名。眼里本无光，到了这个一般人都会毛骨悚然的地方，想到或许是他，神色却又有了锋芒。
　　还没再往里走，一阵突兀的刺痛从耳侧猝不及防地传来。零和不寒而栗，立刻转过身子一探究竟，然而还没等她动一下，身体就已经完全僵在了原地。
　　零和立刻就意识到：是商璃，不仅是商璃，浩元也在。
　　她冷笑，语气中带着轻蔑与恨意。“忍了两年了还是忍不住对我下手啊，怎么，不怕你亲爱的哥哥找你算账吗？”
　　话刚说完，疼痛猛地加剧。不论她如何使劲，不论用什么技巧，身体就是怎样都动弹不得。嘴唇也动不了了，疼痛开始转移到脸颊，她被定住了一般任由暗处的人处置。
　　脸上像着了火一样刺痛，痛感从骨头里传来，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尖锐。零和的鼻尖已经沁出了汗水，眉头紧锁着，双手死死地握着拳。火辣辣的钻心之痛使她不由得倒吸几口凉气，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情绪，尽力保持着理智和冷静。
　　然而虐待并没有结束。不一会痛感便蔓延到了脑部。皮下骨头的剧痛对她而言还是可以靠毅力忍受，但脑部如同爆炸了一般撕心裂肺的冲击却让人痛不欲生。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睛慢慢地无法聚焦，整个人失去了力量，全凭那股暗处的力将自己硬生生定在原地。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死期终于到了，但那股力道又仿佛被什么打断了一般戛然而止。零和骤然瘫倒，却被某个突然赶至的人接住了下倾的身体。她试图撑开眼看清是谁，但只能隐隐看到点轮廓，那忽明忽暗的棱角好像很远很远。

　　暗处，商璃摆了摆手，浩元就暂时停下操作。
　　商珷赶到了。他一挥手，一部分地板随即升起，倏而呈现出床的弧度。他将零和安放在床上，转而责问商璃趁他不在意欲何为。
　　商璃早就准备好了应答话术，神色无奈，语气中带着点埋怨：“当年波特兰基地毁在零和手里，花了我不少时间才把风波压下去。哥哥不追究，那我也就不追究。可这两年她都做了什么？喀纳斯的事哥哥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再这么惯着她，那可真是养了个精神病出来。”
　　商珷不作声。
　　商璃眼看着男人这严峻的神色，接着说：“换做别人，早就死了一百次了。既然杀不得，那我只好另辟蹊径，哥哥本来就要找一个能顶替宫蓝的人，零和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借这个机会，正好删掉那些她就不该知道的事情，这张登过报纸的脸也一并换掉。”
　　商珷却说：“你擅自动手，除了要删掉关于零初的真相，真正的目的……是要删掉穆修吧。”
　　“哥哥做事向来果决，我看你这次挑来挑去挑不出合适的人来，看不下去了才插手。小璃只是想替哥哥分担，你要是生气，这恶人我做了。”
　　“闭嘴。”商珷挤出两个字来，神色复杂，眼里仍然有些怒意。这世上谁都可以用作对付宫蓝的工具，唯独零和。她是穆修宁可孤独一生也要保全的人。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哥哥要是不想看，那我和浩元来完成手术。这女人的身形和宫蓝接近，我今天开了这个头就不打算收手了。”
　　商珷望向零和，她的脸已有了三分宫蓝的神韵。他怔了一下，眉头紧锁。沉默了不知多久，才顾自走向隔间。
　　商璃此时也不再多言，识趣地跟在商珷身后。隔间里环立着几块轻薄的大屏幕，屏幕里投映的正是零和的面骨与脑部构造。早在零和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就已经被这个可怕的智能空间锁定并扫描，实时同步至大屏幕，只待商璃参阅。
　　商珷专注地凝视着屏幕，终于缓缓地朝零和的方向抬起了手。
　　只是当他结束善后工作，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商璃却微微皱起了眉。她当然不是惊叹零和现在的外表是怎样的人间绝色，她惊的是商珷在整个过程中甚至都不需要看建模一次。这么多年，哥哥对这张脸的记忆，竟仍这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