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3话 「重病缠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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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一团纸巾擦去受地心引力垂下的鼻涕，完成使命后顺着小小的抛物线跃进堆满同胞的垃圾桶。被揉成不同模样的球状餐巾纸装满了几乎全部容积，垃圾桶更名为‘纸巾桶’似乎也并无违和感，里头根本没有其他生活垃圾。
生产出那么多废纸巾的是满井伊都见，近几日她从纸盒里抽取面纸的频次高得异常，最高纪录为一天用完一整盒，着实可怕。
“……午休的时候去吃点药，与谢野那里有。”
路过的国木田独步皱着眉建议，虽然他基本任何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严肃表情，但现在的这副神情好像更加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基于满井伊都见的职位为不需要外出的文员，兼又是一位体质极差的女性，严格的男性语气不重地叮嘱了一句：“注意身体。”
“好、好的。”
女性文员的回答含有浓重鼻音，甚至不得不吞咽几次唾液才能把短短的一句话说清楚。过去在舞台上引以为特色的纤细嗓音经过‘闷蒸’处理后非但不难听，还更显其不似成年人的可爱……虽然这对嗓音的主人而言是极其不舒服的体验。
她得了重感冒。
身体虚弱之后的满井伊都见其实极少得病，因为她平时非常注意保护自己，随时提防着由小病演变为大病的悲剧，再次把本就越来越糟的身体弄得完全不能演出。经过那一次深刻的教训，立志成为优秀音乐剧演员的女性在这方面的重视甚至达到了可以称之为‘严苛’的程度，就算遭遇职业转变已然也没有忘掉好习惯。
然而那天因为太宰所说的承诺而太过激动，在天气转凉的时候没披上外套只穿了件睡衣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引吭高歌，还跑到阳台吹风欣赏早晨的景色——她的小身板能经得住这种折腾就怪了，更何况这一系列忘乎所以的‘危险举动’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导致她差点没能准时出勤。
一时上头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从第一个喷嚏不受控制地打出来开始，满井伊都见就明白这场和感冒的斗争大约要持续许多日子才能消停，说不得又要演变成发烧或是肺炎。
病入膏肓的回忆借由当时照顾她的异能体们流入本体伊都见的脑海中，以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两种不同的角度去审视那时候奄奄一息的自己，她不得不承认那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我太得意忘形了……呜哇。」
鼻尖被反复的擦拭弄破了皮，每一次擤鼻涕都是痛楚的煎熬。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在鼻头涂了浓厚滑腻的面霜才稍微好些，但这么做又会造成擦鼻涕时的手感过于古怪。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好，再加上感冒引起的头疼，伊都见这几天过得十分不爽利。
如果不是因为异能的原因，需要接受各异能体当天记忆的睡眠状态可以保持稳定的休养，她的眼底熬出黑眼圈是迟早的结果。
“阿泉没事吧，要不要请一天假休息？”
谷崎直美面露关心地建议。
持续不消的病情势必会被侦探社的同僚注意到，她望见‘阿泉’脚边又一桶满满当当的纸巾团，不免担忧起来：“总感觉阿泉已经病了好几天也没见好转，难道是回家就不吃药吗？这可不行哦。”
身体健康的少女错以为满井伊都见的病情反复是因为忘记吃药，然而其实她本人比谁都注意按时服用药物，感冒药从第一个喷嚏开始就没停过。无用且费口舌的解释伊都见也不想多说，就直接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仍旧不太放心的少女提议要监督满井伊都见服药情况，后者异常果决地答应了，反正多个人来提醒她也不坏。
于是伊都见每天中午服药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不仅仅是直美，似乎其他人也对她有没有按时吃药非常关心。
半个月过去，基本上侦探社里的每个人都来询问过她的病，并且几乎都建议她请假休息或是去医院好好检查。
满井伊都见感谢他们好意之余……完全没采纳他们的建议。
感冒一直好不了的原因她心中有数，和看不看医生没太大关系。病情没严重到无法工作所的地步，没必要大惊小怪地又是在宿舍里修养又是去医院折腾一圈。而且即便去看病，也大概率只能从医生那里得到‘好好吃药’的叮嘱而已。
要想彻底痊愈，其根本是和虚弱身体的斗争。
但直到现在感冒都没恶化成发热，就说明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注意别再受凉并多吃药就没问题，不会和那时候一样重病不起。
按理说她的体质应该极容易恶化才对，可是现在却基本没有那种迹象。这大约和伊都见得病期间的心情有关，或许保持愉悦的情绪对控制住病情会有不错的效果？据说癌症患者在对抗病魔时保持积极的心态会有帮助，就是不知道在面对普通疾病时这条道理能否通用。
……不通用也没关系，反正满井伊都见就是有由来地心情好。
「唔……哈哈。」
虽然鼻腔和耳朵被堵住的感觉很糟糕，但是一想到她又能重新回到舞台演出音乐剧，满井伊都见就会瞬间开心起来。嘴角忍不住勾起大大的弧度，眉眼之间都是轻松的笑意，连疾病都没法遮挡住她的兴高采烈——把其他人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家伙是不是病傻了？”
好几次目睹满井伊都见一个人莫名其妙笑起来的国木田独步推了一记眼镜，忍不住向和伊都见接触更多的搭档询问一些情况。被无端牵连的织田作之助摸着有点胡渣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便认真地回复：“大概是遇到了令人高兴的事情吧。”
毫无疑问，这是他非常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
一阵无语，国木田转回脑袋对着电脑再次敲起键盘，满脸麻木地自言自语，“会想问织田的我也被满井传染到傻气了。”
比起国木田顾及到性别差异而选择迂回的询问方式，同为女性的谷崎直美就能够发挥优势直接了当地去问本人。
“阿泉碰到什么好事了吗？总觉得最近一直看到你很高兴的样子，明明还在生病呢。”
女子会的一员谷崎直美是最早发现伊都见‘不正常’的人之一，性格比较直率的她一发觉问题就挑了午休的事件凑到伊都见身边打探消息。
“啊，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围巾里，闷上加闷的效果让她的声音变得不太真切，“好事……确实是遇到好事了。直美你也知道我的身体虚弱到连和你们去逛街，后面都会气喘吁吁，这种身体可没法再去表演。但是前几天我好像找到方法可以把它调养到平均水平，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再回舞台的机会。”
“哇，这是真的么！”
对伊都见有可能能够当回演员一事，直美也很高兴。她将内心的同喜率真地用言语表达出来，身体凑近还在生病的女性，想再次确认好消息的真实性。
忍不住面露笑容的满井伊都见点头，但又将手指竖在中间：“嗯！但是先不要告诉大家，毕竟还不一定能成功。”
隐隐有些害怕希望落空的倒霉蛋谨慎地选择低调行事，免得到时候真心为她高兴的大家尴尬。况且帮她‘调养身体’的是□□首领太宰，其中细节还是尽可能地瞒着侦探社众人为妙。提取异能的实验一听就很重要，涉及的不单单是她一人，万一关键的消息从她这里流出去，从而导致一些严重的后果发生……不管太宰是什么反应，满井伊都见一定会恨死她自己的。
“好的，阿泉的秘密就由我来保守！”
黑发少女信心满满的样子十分可爱，有时候伊都见甚至会羡慕起谷崎润一郎有位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妹妹。
尽管谷崎直美看上去和普通的女高中生一样喜欢八卦，可一旦她保证不会往外传，口风还挺紧的，至少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满井伊都见都没再被问起情绪的事。仿佛侦探社内部已经都知晓这是她的个人隐私，并不打算公之于众。
体质虚弱带来的风寒持续了一整个月才终于舍得离去，差点要习惯性打几个喷嚏的伊都见长吁一口气，感慨平时见惯了的世界都变得清新美好了许多。
正巧在感冒痊愈的后一天，她收到了从太宰那里传来的消息。
“……实验完、完成了吗？”
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跃到空中飞翔似的。她平复心情地咽下一口唾沫，手指颤抖着给异能之身发送讯息来互相鼓劲。
然而无论说了多少安慰的言语和对未来的畅想，伊都见的心情都无法平静下来。
「……一切都看大后天的情况了！」
会一百八十度改变人生的实验，就将要在大后天应用于满井伊都见本人身上。期待与担忧两种情绪交织成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复杂心理，女性捂住整张面孔，强迫自己在黑暗中冷静。
“反正就算失败，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不要害怕失败，这本来就是额外的幸运！”
即便没能成功，也不过是保持如今的生活不改变，根本没有必要恐慌。
“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如念经般不断重复的自言自语经由耳朵钻进女性的脑袋里，节奏性的念叨有助于调整呼吸，而规律的呼吸频次有助于平心静气。
暂时，她是镇定下来了。
——
大约是自我催眠起了效果，装备齐全奔赴□□的满井伊都见没有前两日那么紧张。
来接应她的白发少年应该不知道今天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神情动作仍旧和往常一模一样。无言地迎接任务目标，无言地把任务目标安全地送至□□内部，并且避开其他人员的耳目，不管是无关人员还是□□的高级干部全都一视同仁。
他一向将接送‘间谍’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除了某一回。
那时候的满井伊都见还没进入武装侦探社，领着异能之身的少年不慎被疑似敌对组织的人物发现了。这一队人手可能是打算悄悄潜入□□暗杀其首领的专业暗杀部队，在看到‘白色死神’时大概是想着在杀死首领前把这位左膀右臂除掉更好，所以直接下了狠手。
——某位被白死死神带领着的，毫无战斗能力的可疑女性遭了秧。一对多本就处于人数劣势，少年使用异能战斗起来又是难以顾及身边人的类型，他成功以单人之力解决掉暗杀部队的同时，也把伊都见异能体的性命葬送其中。
已然预见到自己未来的少年忍住恐惧，第一时间回去向太宰汇报本次接送任务的失败。他猜测又要和以前任务失败时一样接受刑罚，然而让少年没想到的是，这回首领居然亲自担任行刑者的身份对他的严重过错进行惩戒。
「原来拷问组……手下留情了。」
如果不是对现□□首领原本负责的事宜有所了解，他绝对会认为太宰治是从拷问组升上首领的罕见晋升模式。
与多少棘手的敌人战斗都不及被太宰亲手‘调教’来的恐怖，差点永远留在拷问室的少年在中途不止一次地觉得与其撑下去，不如死了更好。然而可怕的事情是他连少年的这种懦弱想法都能精准地把控住，适时地让其获得‘一定要活下去’的念头，然后再次给予他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之后白色死神没再失过手。
也许他应该对‘死而复生’的任务目标感到惊愕，但是在此之前先出现在白色死神心中的情绪是畏惧——害怕目标再次遭遇不测，害怕再对上首领像是能毁灭一切的双眼。
这一切满井伊都见并不知晓。
常来□□做客的女性大概明白异能体的意外和白发少年受到惩戒，但对其中的具体过程没有数，也不知道少年实质上已对她产生恐惧之心——被某位冷酷无情的黑手党首领‘连累’。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疏离平淡，但有种奇妙的平和，却不知道每一回看似平静的少年承担着多大的压力和惶恐。
只不过全被遮掩了起来，就算是感知情绪能力极高的满井伊都见也无法察觉这简单厚重的假面。
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因，几乎裹成木乃伊的女性在进入太宰的办公室前第一次对着少年说了一句话。
她说：“一直以来，谢谢你的接引和保护。”
或许白发的少年可以从伊都见只露出一点点皮肤的脸部肌肉上判断她现在的表情，或许他还不具备如此高深的技巧，但女性语气与声音之中的感谢和温柔并不会因为布料的遮挡而变质。
进入□□后几乎没怎么遇到过伊都见这类人的少年，对纯粹的善意有些无法消化。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想说这都是首领的命令，然而又马上想起首领说过不要和任务目标搭话的指示，便只垂下头一言不发。
内心的某种情绪在作祟，在让他保持沉默与距离。
脸侧长长的一缕白发垂下，落在立领外套的内侧。
满井伊都见原本也没想得到接引人的回应，兀自笑了一笑便自行推开门走进去——往常这项工作都是由少年来做的。
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笑容，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的澎湃心潮。只有在这股浪潮的推动下，女性才能鼓起勇气去表达对少年的感谢。
她推开门，满怀欣喜地进入这无边的黑夜之中。
身后的白色死神在确认任务目标完好无损地踏进首领所在房间后，便毫无留恋地转身回去他应该待着的地方。轻到几乎没有声响的脚步与巨石般沉重的心情形成鲜明又悲伤的反差，将年幼的孩子毫无悲悯地拖进成年人也难以存活的残酷世界。
好奇心，虽然少年——中岛敦对定期接送的蒙面人的真实身份非常在意，但这份源于天性的探究欲最终还是在太宰首领恐怖的手段，以及他自身对某段记忆的罪恶感中荡然无存。他的归宿是罪孽的深渊，是无法挣脱的泥沼。
喜悦、期待、好奇、怜悯……种种情绪全部消失，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的尽头。也许抵达那里，就能摆脱自责与愧疚带来的折磨，成为首领想要的没有感情的，真正的‘死神’。
中岛敦心中的种种情绪，他知道、太宰知道，那位比他更年幼但也流落至此的女孩子也知道。
知道，却无法治愈、不去治愈、难以治愈。
他注定了只能够携带着颈间的项圈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利爪，放弃那些对‘是’与‘非’的思考和挣扎，将潜藏于身体中的可憎的力量交给首领驱使。
「我……」
是罪人。
为忘却这一点，
今后将犯下更多的罪行。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53话 「重病缠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