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话 「陨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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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满井伊都见的观剧计划有点多。
首先是她个人感兴趣的几部，然后是答应了四之宫的三部舞台剧，接着是选角完成，预计不久的将来会开始巡演的《少女歌剧》。
有异能之身的好处许许多多，其中一条就是能够不错过任何一部想看的演出。不过从前都是一个人去看演出的满井伊都见现在也有了可以一起前往的同伴——侦探社的女子会活动，偶尔会是看舞台剧。
可能她们在午休的时候说得太多，后来连国木田和织田也会说两句。不过后者一般都是为家中领养的孩子询问有哪些适合他们观看的演出，而通常，伊都见会推荐故事性强并且不那么悲伤的剧目或者音乐特别特别优秀的作品。
……虽然她自己是看《小王子》入门，但现在它并没有排期，只得遗憾作罢。
满井伊都见的生活没有因为去了那场试镜而有所变化。
应该说，就算她想有变化也无能为力。
几近熄灭的柴依然在用时隐时现的火光提供丝丝的温暖，但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延烧的状态彻底变成黑炭。那场只有三名观众的最后的演出，说不定是一场助燃的风，也说不定是夹杂着雨水的潮湿气息，演完它对伊都见作为舞台剧演员的职业生涯究竟有什么影响，是好还是坏——她不知道。
毕竟所谓的‘职业生涯’，才二十代出头的年轻女性早就没有了。
——
“阿泉！”
谷崎直美拉着她哥哥向伊都见招手，刚回了她，伊都见又瞧见织田带着几个年龄不等的女孩子走过来。
“直美姐姐好！泉姐姐好！润一郎哥哥好！”
四五个女孩子一起开口打招呼，她们的眼神里都是对今天将要观看剧目的期待。
“下午好啊！今天是你们几个的话，织田先生还要带着其他人再来两三次吧。明明可以把大家都带来的嘛，人多也热闹呀。”
谷崎直美不是第一次见这些孩子，‘阿泉’的称呼也是她传染给她们的。不过当中确实有一位女孩子她不太熟悉，应该才刚来不久。织田家里收养的孩子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增多，最近似乎已经有十几个了。
伊都见不由得猜想，当年因龙头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孤儿们大概全都集中在了他的羽毛之下。
“人多容易走散，而且有些孩子对舞台剧不感兴趣，之后我会再分别带他们去看想看的演出。”
织田平平地说道，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种麻烦。伊都见相当佩服他的这点，仿佛任何困难都风轻云淡的冷静和镇定。
据说织田作之助时常也会因为难以平均地给每个孩子关爱而苦恼，但起码伊都见是没见过他真正陷入困境时慌乱失措的样子。
《少女歌剧》的首映，自然是满井伊都见推荐织田带女孩子来观看的。
通常来说她只会推荐自己观赏过的演出，但《少女歌剧》由于伊都见事先看过部分剧本和曲目，知道它所表达的故事和音乐很适合小孩子来观看，所以本着义务帮助推广人气的想法将侦探社里有空并且有意愿的两三人拉来一起。
……这对过去的她来说根本不可想象。
居然，有一天她也拥有了可以互相约好一起欣赏自己最喜欢的演出的‘朋友’。
非常奇妙的感觉，仿佛她终于进入了异常的世界后反而获得了从前可望而不可及的日常。然而给她带来这一切的太宰，现在都还不能轻易离开将他关起来的牢笼。
“演出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时刻注意着时间的满井伊都见笑着提醒，一行人在她身后走进剧院。
谷崎润一郎完全是被妹妹拖来的，他对女中学生为舞台决斗的演出没有任何兴趣。
“为什么连我也要加入你们的女子会……”他挠着因为睡懒觉而有些翘起的头发，忍不住‘抱怨’。
“呜！”
瘦弱的年轻人身体陡然一沉，不用多想，必定是直美如往常一般整个人压在了兄长的背上。这种姿势非常不利于行动，但神奇的是谷崎润一郎已经找出了能够在重压下行走的方法，习惯真可怕。
“嘿嘿，闲在家里不如一起出来交流感情，况且就算我不带上兄长大人，兄长大人也会偷偷地自己跟来……没、错、吧？”
黑色长发的少女咯咯笑着在兄长的耳边说了几句戏弄他的言语，并且成功引起后者虚张声势的反驳。
“什、什么啊，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陡然增大的音量彰显了谷崎润一郎的心虚，紧贴着他的直美很懂得点到为止的妙处，揶揄地笑后敷衍附和道：“嗯嗯，兄长大人才不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故意的反话精准打击到少年作为哥哥脆弱的自尊心，连伊都见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谷崎兄长精彩绝伦的表情，作为演出开始前的预热堪称绝佳。
不过谷崎这对兄妹的异常就在于他们绝不会止步于此，不分场合随时随地散发带着粘腻恋爱味的气场才是他们荣获‘异常’二字的特殊本领，甚至让有男友的满井伊都见都不怎么能完全适应。
“啊啊啊真是的！心虚的兄长大人也很可爱哦，跟踪甚至偷窥都完全没问题，今后也要更多更多地向直美表达炽热的爱——！”
“等、等等，还有小孩子在、”
姑且还算有羞耻心的谷崎润一郎企图阻止妹妹在这种场合行为出格，然而他作为兄长是否存在威严……大家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织田带来的孩子们似乎对谷崎兄妹的亲近司空见惯，唯一不太能理解的新来的小女孩也在同伴的解释下恍然大悟，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露出和同伴如出一辙的神色。
「……这么小的年龄理解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
在三观正常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满井伊都见内心发出如此疑问，但她终究不是这些孩子的监护人，无权插手织田的教育。但或许早早地了解人类世界的复杂与多变是件好事，到时候就不用如伊都见那般经历巨变才明白一些早该知晓的真理。
众人在各自的位置入座，场内灯光变暗，唯有舞台明亮。
以一场早会逐次介绍出场人物，几名性格各异的少女便是这出舞台剧的主角。最终选拔出来的演员有伊都见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但不管她先前是否了解，她们都将分配给自己的角色演绎得很不错，至少以伊都见的目光来看十分适合。
她们在舞台上唱出角色的心声，说出角色的渴望，其中或许也有她们自己的情感，所以当看到这些青春少女拿起武器决斗之时会分外感受到坚定的意志。
坐于黑暗的舞台之下，与其他观众一同抬头仰望在舞台上星光闪耀的角色们，那是伊都见已经曾经到达可现在已无法企及的位置。
坠落的星星不会再升起，离开了夜空投入地面的陨石，仅仅是一颗稍稍有点特别的石头罢了。
“决不允许，无尽的梦想沦为回忆
那是只属于我们二人的约定
不管是谁，都请不要
夺走她的闪耀……”
晶莹的眼泪无知无觉地从眼角滑落，这是对演员们的肯定与赞美，也是对过去曾经闪耀过的满井伊都见的缅怀。
——
织田带来的孩子们和谷崎兄妹对《少女歌剧》的评价都不错，满井伊都见从专业角度出发的观感也尚可。尽管在许多方面都和享誉已久的著名剧目无法相比，但是它在自己独特的领域中做得相当出色。
其中饰演主办决斗的老师的演员正是那天担当面试官的安原女士，她在此剧中唱段很少，不过数十年累积下来的功力让她一开口就迅速使观众明白——什么叫做岁月磨练出的气场。
姑且发了一条短讯给安原前辈祝贺首场演出的成功，伊都见把接下来场次的排期信息发送给织田，让他能从中挑选空闲的时段带领今天未能到场的孩子再去看一遍。
‘满井来看了啊，散场的时候为什么不到后台来？从观众的视角肯定能发现不少问题，就算走下了舞台也不意味着一定要退出行业，满井你还能够以其他的方式参与，不要轻言放弃。’
还以为是织田先生惯例地回复‘谢谢’之类的话语，结果一点开，安原女士居然发了一串的留言。
据伊都见所知，她根本不太会用手机这类电子产品。
“可是……我并没有，‘轻言’。”
不被理解和不甘的气息从口中漏出，伊都见按下按键打出许多句子又在短暂的思考后摇着头删去。
过了一刻钟，回复的界面仍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不明白异能的人解释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很想搜索一种绝症囫囵地往自己脑袋上安。
结果，并没有能够向惜才的前辈倾诉的事情。
最后发送出去的仅仅是一句她自己都看不过去的‘谢谢，我会好好考虑’这类万金油用词，实在对不起安原前辈的关心。
忽然之间，满井伊都见很想去见见太宰。
了解她所有故事的人只有他，侦探社里新结交到的朋友都不能在这种时候给伊都见提供帮助，她们并没有参与伊都见的过去，而后者也不喜欢随便把她的过去闹得人尽皆知。
“明明……早就决定要放弃了……”
早就决定的事情，现在却还令她成承受如此折磨。
越是看到那些角色、那些演员在舞台上尽情地表达、歌唱，她就越是难以忍耐。
曾经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天真地以为要努力去抓住什么这件事很困难，然而事实却是，不得不放弃孱弱的双手中已然握不住的光芒……才最痛苦。
“也许……我不应该再去看现场演出了。”
短发女性将票根保存在收藏册里，闭上双眼。那本厚厚的收藏夹里全是从‘满井伊都见’有意识保留票根起留下来的回忆，不管哪位异能之身去看演出，都会在定期的汇合中将票根交给本体保存。
积累到现在，已经成了不容忽视的厚度。
后悔吗？不后悔，也谈不上后不后悔。
现实没有给过她第二种选择，要么享受短暂的美好，要么面对虽然漫长但一切都破碎了的永远走不出来的迷宫——这根本称不上选择，因为她势必会要前者。
歌声回荡在耳内，演出的场景浮现在眼睑上。
‘无论是谁，都请不要，夺走她的闪耀……’
她可以做到自己和自己二重唱，但这样的力量始终是渺小的，无法像剧中人物一样成为对方的力量然后一起站在舞台的中央。
不管再怎么向席卷而来的命运大喊不要再让她承受失去的苦难，也于事无补。
“……还是，不要再去现场了。”
每去一次都变成对内心的拷问，伊都见无法忍受这种酸楚，也无法忍受连最喜爱的演出都无法专注观看的自己。
最终还是演变成至这种境地，在伊都见下定决心不从台前转幕后而是彻底离开行业之时，就应该想到现在的情况。但不知是天真还是心中还存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侥幸，她这段时间以来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问题，直到碰上恰好讲述舞台少女的剧目才被点醒——她已经无法在剧院里当一个单纯去欣赏表演的观众。
不仅容易显露出丑陋的内心，对认真演出的演员和耗费众人心力的剧目来说也是一种不尊重。
那么留下来的，能够让满井伊都见不去剧院也能享受音乐剧之美的方法就只有通过后续的影像资料这一条路而已。
然而实际会演出的舞台剧和影视剧、动画又不同，通常而言为了之后剧目复排的上座率，大多数的舞台剧是不会有蓝光碟片或者音乐专辑发行的——虽然本土剧目好像都还挺热衷于出蓝光碟，这和这里独特的文化风气消费习惯有关。
守在电视前看舞台剧，尽管也是很不错的方式但终归少了临场感，这缺点对如今的伊都见而言倒成了优点。
她在这场演出后的转变，侦探社里的人也渐渐地发觉了。
平时都是由伊都见带头去剧场，现在却变成就算与谢野和直美提出去看舞台剧，她也一再推脱的情形，很难不令人起疑。
“最近阿泉是怎么了，好奇怪哦。”
在伊都见单独去茶水间泡茶喝时，直美溜到与谢野的地盘，和后者说起悄悄话。
“简直把‘我不对劲’摆在脸上了呢，看来需要好好‘问问’才行。”与谢野晶子的嘴角勾起让侦探社里的许多人都有心理阴影的弧度，意味深长地回答直美。
同为武装侦探社的女性工作人员，与谢野‘医生’对待并非正式调查员的直美和伊都见态度都很不错，起码不会像对待其余男性那样显得稍稍有些恶劣。此时她口中重音的‘问问’，大概也仅限于在伊都见下班回宿舍的时候堵着她，团团围住问话之类的动作。
“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是很明显么。”
声调像位少年的成年男性路过时飘来一句嫌弃，并成功地没有招来暴脾气与谢野晶子的不满——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在武装侦探社内的地位超然，大家都很宠爱他。
“啊呀，乱步先生回来了呀。”最喜欢哥哥的谷崎直美也很喜欢名侦探，她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将他拉进来小声地让他细说，“阿泉到底是怎么回事？”
“触景伤情呗。”乱步仿佛不知道悄悄话为何物，还保持着原有的音量谈论满井伊都见的事情，努了努嘴，“她是被迫离开舞台的演员，看到现役演员在台上表演心里不舒服而已。毕竟以前满井还算是个热爱职业的役者，会有这种情绪很正常，我倒是奇怪她怎么前段时间还能正常观剧。”
谷崎直美和与谢野晶子听了之后沉默不言，伸手指了指名侦探的身后。
那里，正是刚从茶水间回来的满井伊都见。
也不知道为什么说悄悄话总会被正主撞见，按理说几率应该很小的事情在现实中一再发生。
但侦探社的办公室又不是哪家的豪宅，乱步毫不遮掩的音量即使伊都见还在茶水间也能听得很清楚。
“名侦探先生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因为无法和往常一般平静地去欣赏演出的美，才决定不去现场。”
伊都见早知道会被询问，所以江户川乱步的擅自揭露没有造成困扰，反而帮她解释清楚。她难以说出口的话由他道出，这叫伊都见送了口气。
“哦？是因为你们和织田的一帮孩子上次去看的那场舞台剧？现在还有排期吗，我突然有点兴趣。”
因事错过的与谢野饶有兴致地说道，满井伊都见点头回应。
“居然是这样……对我们来说只是还不错的舞台剧，但是那种内容对阿泉是很大的伤害啊。”
话虽如此，这场剧原本就是伊都见自己召集大家欣赏的，最多也只能算她的霉运又犯了。假如没有遇到《少女歌剧》，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地将就过下去。可既然已到如此地步，那便再也回不去一心一意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我们女子会以后的活动还能去看电影、逛游乐园、吃甜点呀！”
性格开朗活泼的谷崎直美很擅长调节气氛，由于不好对满井伊都见的过去过多评论，也明白伊都见的失落大约需要时间来治愈，干脆便使出万能大法‘转移话题’。她对伊都见其他异能体的动向不清楚，所以也就不知道除了她们的女子会以外，伊都见私下去剧院去得更勤快……也在某种程度上，低估了音乐剧对满井伊都见的意义。
“嗯，这些活动也都很有趣。”
她附和着微笑，茶杯里冒出的袅袅烟雾将习惯性的笑容遮掩了一半。
名侦探乱步总是如狡黠的猫咪般眯起来的眼睛在强颜欢笑的女性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左右，便双手枕在后脑勺移动到专属于他的位置坐下无所事事。
——该说的话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了，他可没兴趣照顾‘问题儿童’。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51话 「陨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