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话 「绝对的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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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云般飘走，满井伊都见和太宰治尤为特别的见面模式从那一刻开始启动。
和自己达成和解的女性做到了她的承诺，当后者需要一些特殊的时间来治愈心灵时，全身被厚实地遮盖住，难以从身形判断出性别的‘间谍’就会适时地来到□□。
不管异能之身手头都有些什么未完成的工作任务，总能空出一个人来赴约。
每回都是‘白色死神’接引，每次走的路也都不太相同。按理说护送了她那么多次，白发少年和伊都见之间应该相当熟识了——可是却没有，他们甚至连半句话都没交流过。
一位是完全听从首领的指示，一位是不想给他带来任何节外生枝的麻烦。
但即使如此，伊都见偶尔也会观察少年。去往□□的路那么漫长又无趣，偷偷地在后方透过墨镜，对比这次的少年和上次的少年有处不同也是一种消遣方式。包括心情的平静与烦闷，包括显露在外的伤痕……以及越来越宛如死水的眼神。
女性想看见的并不是少年彻底坠入黑暗的过程，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少年所从事的就是一份会折磨内心，将其变得愈发冷硬的非正常职业，最终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也无可厚非。
这令她不得不联想到他的上司。
满井伊都见是想要拯救太宰的。
然而她的打算却在一次次地来到港口黑手党防备最严密的办公室时，逐渐地瓦解、逐渐地降低层次、逐渐地失去信心。
她以为她做足了准备，到头来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长期从事□□活动带来的疲惫和精神伤害和她那时候小小的寂寞根本不可比拟，太宰和桃果能够将伊都见从孤单的转学生活中拯救出来，但是她却不具备把太宰从深渊中拉起来的能力。
认知到这件令人难受的事实时，满井伊都见对男人产生了愧疚之心。
愧疚于自身的弱小，愧疚于什么都没能做到。
为什么她的力量如此弱小，弱小得连一个人都无法拯救？可能人生本就是沉重的，仅仅是一个轻巧的决定，一句随口脱出的话语根本撼动不了绝对的现实。
于回忆中缓过神的女性，坐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宿舍里发呆。
关于他的记忆有很多，但回想起来只需要短短几分钟就能大致浏览完毕。安达正雄的探询激发了‘电影’的再次播放，而这不知多少次的回顾又重新将伊都见的决心坚定下来。
……不管能否做到，都必须要去尝试。
这双手纵然无力，但也的确至少能够为身处无边黑夜的那个男人带去哪怕微弱的火光吧。
最起码，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渴望和祈求。
——
来横滨旅游的安达正雄乖乖地回去了，没有给伊都见搞出什么新的麻烦，也没捅娄子，倒是让后者送了一口气。
而武装侦探社那边也没有再出现需要伊都见帮忙的委托，织田先生他们都是有能力有经验的调查员，像绿陵高中的情况终归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应该说，这根本是某位倒霉蛋自己带来的麻烦事，侦探社接下的委托一般都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满井伊都见作为与调查无关的文员，得以过上一段平静安稳的生活。
普通，却又不平凡。
“没事吧。”
午饭时间，到楼下用餐的伊都见身边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午餐没多久就被服务员端上来，看样子是打算和伊都见一起吃。她对此并无意见，但男人奇怪的招呼让女性摸不着头脑。不过织田作之助的发言一向让人意想不到，通过上次的搭档她也差不多习惯了他跳跃的思维。
——跟不上没关系，问就行了。
“什么？”
伊都见一时没理解他的思路，咬住一块蔬菜天妇罗的同时顺势询问。
今天她难得吃了一碗天妇罗盖饭。
油炸食物对身体不好，但偶尔吃一点还算过得去。反正她的身体逐步崩溃并不是饮食不当造成的结果，爱吃垃圾食品的女性就算放纵几次也完全没问题。离开舞台后更是如此，甚至不需要考虑会发胖……她要是能长胖，那倒还算好事。
“我听说他来找过你了，那名叫做正雄的异能者。”
织田面前的也是一碗盖饭，刚出炉的菜肴还冒着腾腾热气。他拿起金属勺子将中间的卵黄压破，黄澄澄的稠状液体便脱离薄膜的包裹覆盖在菜码和米饭上。诱人的香气随着勺子的搅拌不断往外扩散，鲜艳的色泽叫人一看就有食欲。
两人不错的交情使得他们俩都喜欢边吃边说，不过似乎刚见面那会儿伊都见就已经能够抛却世俗礼仪，一边吃着汉堡肉一边参与罗朱事件的讨论。她对于‘异常’存在的嗅觉，异常灵敏。
在经历绿陵高校事件的男人的意识中，安达正雄已经不能以‘学生’来作为后缀，这位少年无疑是一个厉害的异能力者。
而满井伊都见，大概还是一名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安达正雄？他的话前几天确实来找过我。”伊都见没想到织田先生担心的居然是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会儿，“但是织田先生不用担心，他只是来横滨玩的时候顺便来武装侦探社逛一圈。因为觉得织田先生很难沟通，才找我去聊了聊那所高中的事情。我姑且还试着邀请他成为侦探社的调查员呢，不过他没答应。”
织田作之助可能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看上去对安达正雄的评价无动于衷。他听到其中没有什么他想象的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唔’地发出声音的同时点点头，像是终于安心了。
“其实织田先生不用那么担心。”享受美味食物的女性心情还不错，她很感谢才相处了一年都未满的同僚能够在不逾越的情况下关心她的安全，这让女性感到罕见的温暖，“安达他虽然性格有点奇怪，但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伤害别人的家伙。况且这次解决绿陵高中的事件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唔，不太好定义，不过总不是帮倒忙。”
伊都见能看出来的事情，织田作之助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个男人虽然瞧着木讷，其实内心对某些事情很明白。安达正雄的行动模式并不善良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下手的对象均是犯下欺凌恶行的同校师生，满井伊都见不可能成为目标。
原本应该是心知肚明的情况，在经历过一次同伴的‘死亡’后变得不确定起来——那时候织田遵从伊都见的建议直接出去追人，心中是带着歉意的。尽管那位伊都见只是异能体，可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善良的男人对自己的过失导致的死亡产生罪恶感。
误饮毒药的女性甚至不是调查员，她只不过是被他的增援请求派来的文职异能者，然后在调查里丢了一条命。天衣无缝只能预见几秒后的未来，对阻止悲剧的发生来说，很多时候都是太过短暂的时间。
织田认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小姑娘，故对绿陵高中相关的动静格外关心，以防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毕竟他也无从分辨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本人还是异能，因为无法分辨，所以一视同仁地关照。
被关照的本人不讨厌像这样的关照，伊都见为了让织田彻底放心，还将她和安达正雄的聊天内容大致讲了一遍……略去她觉得不能说的部分。
十分奇妙的感觉，因为满井伊都见很少会和其他人详细说起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她和安达正雄的会面不具备任何危险的要素，相信织田能够放下对少年的警惕。
伊都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没想到思维模式和常人不太一样的男人在此时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的异能死亡，会对你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吗？”
织田不愧是织田，他还是发现了那会儿被伊都见一笔带过的问题。后者放下咬了一半的虾天妇罗，白嫩的虾肉裹着一层金黄的外衣。
「还以为顺利蒙混过关了呢……唉。」
满井伊都见苦恼地思索着该不该将实话告诉织田，像他那种人要是知道了实情肯定会自责。可是论说谎的功力，她并不出色，不知道能否瞒过某种程度上直觉灵敏的织田作之助。
“影响不大。因为基本而言我和我的异能之身要通过接触来共享记忆，死去的异能体没有和我有肢体接触的话，死亡的记忆就不会流回我们当中。”
她聪明地把她的异能‘群星坠落之时’在进入武装侦探社之前的效果描述出来，企图借此混淆视线。伊都见的这招效果不错，起码织田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其中的谎言。
酒红色短发的成熟男人看上去还有点微妙的疑惑，不过大体上流露出稍稍安心的情绪。
没能救下异能体这件事仍旧横亘在他心里，但痛苦没有延续到其他的‘满井伊都见’身上于织田而言是莫大的安慰。
——
一天的工作结束，她又回到独自一人的宿舍。
每日的行程都是前一日的重复，对曾经是演员的满井伊都见来说大概颇为枯燥。
好在侦探社里的调查员们都各有各的特色，工作时经常能旁观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再加上谷崎直美和与谢野医生时不时会拉上她举办女子会，还可以听完成委托的调查员分享任务期间的小故事，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忍耐。
或者说，其实还挺有乐趣的。
可惜的是，她不能和太宰分享这一切。
因为后者告诉过她不必把武装侦探社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毕竟他们这两个组织可算不上是同盟。万一，万一要是今后再次走到对立面，那伊都见的境况就很尴尬了。
为了防止那种时刻到来后，常去□□和武装侦探社两处地方的伊都见变成实至名归的‘间谍’，侦探社的日常还是别轻易说出口来得好——虽然那个男人实际上想听某位织田的故事想听得不得了，但是日益壮大的渴求必须要克制下来，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去见见‘曾经的挚友’。
魔胎事件的结尾，那种情况下的照面是极限了，再多恐怕会引起某些蠢货的关注。
“太宰。”
今天也来和男人聊天的女性，在说起生活中的件件小事时忽然想到，“我都不需要上台演出的话，那我的异能是不是应该都收回来比较好？维持异能的运转应该也要消耗所谓的生机对吧？保持最低限度的一两个会不会更好些。”
伊都见记得生成一个异能体需要代价，但是维持运转需不需要代价她也说不清楚。生机的流逝非常虚无缥缈，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差是确实的。
询问的同时也在思索，不算特别聪明的脑袋突然闪现一道灵光。她张嘴刚要把回收异能最便利的方法说出来，织田的关心神色就兀然出现在眼前，让伊都见道不出接下来的话——她原本想请太宰帮忙，用他的异能来使自己的异能体没有痛苦地消失。
然而织田因没能保护好她而自责的场面让伊都见明白，虽然她觉得异能体的死亡不算什么，但关心她的其他人未必如此认为。让太宰去做这件事，就等于是让他成为杀死几乎所有‘满井伊都见’的凶手。
……不能这么做，这和她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这点连我也说不清呢，但是异能体的存在会影响小回文的身体健康是绝对的事实。我非常理解你想要将她们收回来的想法，因为以前我就这么考虑过。不过小回文需要她们来辅助你完成梦想，所以只好先这样走到极限再说。”
他的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吐出的声音闷在里面，又因为和伊都见靠得非常近所以能被后者听清，“小回文现在的情况……我的建议是，先保持原样。”
“保持，原样？”
伊都见惊讶地抬起头，连带着靠在她肩窝的太宰也被迫抬起脑袋。隐藏在眼镜和口罩后的神情是百分之一百的诧异，显然是没想到男人竟给出了对她的身体并不好的建议。
由于深信太宰不会害她，所以满井伊都见马上开始探寻其中深意。
「难道现在还分着那么多的异能体，是有用处的？」
她一时没想到答案。
来□□的异能体其实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就算以防万一再备一名，也就是两个而已。
“因为小回文听取我之前的警告后就几乎没有再分出新的异能体，所以这些时间的异能体数量只减不增，到目前，大概连十个人都没有了对吗。”
抬起头的男人漆黑的眼珠转动至女性的方向，从他现在的角度其实根本看不到什么，但就是下意识地去追寻她所在的位置。
被各种衣物装饰重重包裹的女性回忆了一会儿后无言地点头，太宰总是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情况。
原本怎么说也有十几个的，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消耗成现在的数量……越是细想，伊都见越是冷汗淋漓。
尽管异能体的特殊认知使得她们对死亡一事并无很多畏惧，可这死亡率也太高了一点。自重新见到太宰的那一日算起，直到现在有过去两年吗？她记不太清了，可能更长一点也可能还不到，但总之时间不算很长，远没有他们分离的日子久。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可怕时，满井伊都见不由得对太宰的建议完全赞同。像她这么‘倒霉’的人，最好还是多备几个替身游荡着分摊霉运才好，要是本体出事就糟了。
别看‘满井伊都见’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的洒脱模样，这都是建立在她拥有‘无限次生命’情况下的游刃有余。要是和猫咪那时候的情况一样是本体遇难，基本来说仍旧怕死的女性恐怕得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生命的枯燥或有趣，单调或多彩，痛苦或喜悦——全都是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才能感受得到，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死去’的感受。
“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势力范围不可想象的□□首领握住戴着皮革手套的女性的手，声音低低地向她保证。后者听出恋人言语中的重音，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
舍弃异能之身，保住本体。
即便此刻和太宰在一起的伊都见同样是异能体，她也无法对准备‘舍弃’她们的太宰产生什么疏离或者埋怨，因为伊都见自己也是相同的想法。
不管见证了太宰多么无情残酷的一面，她都无法把印象扭转过来。
或者应该这么说，因为伊都见知道太宰对她太好了，所以无论亲眼目睹他多少次和‘善意’完全相反的行为，也没办法由此厌恶他。
「作为黑手党的首领，冷酷才是必备的品质。太宰做得很出色，我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去审视非正常行当的行径。」
她不断如此告诫自己，然而当女性看到白发少年被狠狠惩戒后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
“……他们的世界太残酷了。”
残酷到即便是身具许多异常经历的满井伊都见也不免难以忍受，普通人绝无法适应的地方，如白发少年那样的人纵使能力出色，终究也不过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煎熬与苦痛。
活着和死的界限无限模糊，唯有无惧黑夜与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如鱼得水的深渊。
可是太宰，他和这两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
离开的异能体回到公寓沉沉睡去，将太宰的意志传达给其他同伴，每个人在醒来后都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阵爬上脊背的冷意。
待在宿舍里的本体发了会儿呆，直到闹钟再次响起才匆匆地下床梳洗准备去侦探社工作。
“真的没有，拯救他的方法吗……”
今天的满井伊都见，仍旧苦恼于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49话 「绝对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