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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八章 流萤小筑(一) ...

  •   从开头到结局,那已然过往的曾经,仿佛画面重现,在这个温热的傍晚在我脑海中倏忽掠过。看贡嘉芝纯净得仿佛一张白纸似的眼神,却不想也曾有那么一段的痛彻心扉。而简豫铭也诚如楼满风所说的,一面折磨着贡嘉芝,一面折磨着自己,这一番情缘爱恨,真不知谁是谁非。
      当我从这个故事里抽身出来,脑中渐渐恢复清明,自然没放过另一个困扰我的疑惑。
      “竟然如此详尽,到出乎我的意料了。不知楼公子与这二位到底是何交情,能将这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如此原汁原味地复述于我?”
      楼满风高深莫测地看我一眼:“姑娘想知道?”
      我还来不及点头,他又接着道:“这可算是另一桩交易了,南希若想知道,就得应承我第二件事。”
      很好,你的小算盘果然打的快!我笑的一派祥和,起来道了声告辞,转身就出了客栈。踩着身后楼满风一连串的轻笑,回了“姗姗来迟”。
      走到院门口,天已擦黑。宽阔的陌上花道上“姗姗来迟”的大红灯笼分外惹眼,门口那一袭粉衣高挑女郎不是程落枫又是谁。只是现在他好像惹上了麻烦,一个脑满肥肠的大肚子男子舞着一双猪爪似的大掌,抓着他的手不停的揩油水。
      我看了一会儿,见程落枫一脸嫌恶却又忍住不发、一张脸都在抽筋的样子,也委实难为他一个大少爷了。是以憋住笑,大步子走上前,劈头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这下,那正拉扯不清的两个人都傻了眼,我先给了程落枫使了个眼色,转而朝着那钦慕程落枫已久的洪老爷瞪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管教自家婆娘啊?”
      我今天因为方便骑马,特意换了男装出门。
      洪老爷把我从头至尾一打量,又看向程落枫道:“你……你和他……你已经嫁人了?”
      程落枫不理他,只阴晴不定地看着我。我清了清嗓子,微微踮起脚才能揪住他耳朵:“好你个没正经的臭婆娘,别以为在外面挣了几个钱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面勾人,小心我把你打成残废。”
      果不其然那洪胖子挺身而出想扮一回英雄救美:“喂喂喂,你怎么说话的?一个大男人,对这么如花似玉娇滴滴的一位娘子,你也舍得打她?”
      他肥嘟嘟的手要来扯我正揪着程落枫耳朵的手,我赶忙自己放下,对着他道:“我管教自家女人,关你什么事?”
      他正义凛然地一耸肩,只可惜看在人眼里却像是在抖痒痒:“看不惯的事我就要管。”
      我擦了把他溅到我脸上的唾沫星子,做足了势头放声大笑,笑得眼前两人大眼瞪小眼,若不是大街上有几个行人也被这厢的热闹吸引而驻足看戏,我只怕为了达到周星星同学所谓要笑的让对方发慌的宗旨,还要再坚持个一两分钟。
      虽然只学了个十之一二也未必有有,洪胖子还是被我状似疯癫的笑声唬住了,抖着两瓣香肠似的嘴唇道:“你……你笑什么?”
      我歇了口气,哧了一声才道:“我笑什么?我笑你蠢!”
      他眉毛倒竖:“你敢说本大爷蠢?”
      我不以为然:“你以为你在这里怜香惜玉很英雄、很伟大是不是?哼,我告诉你。两年前我遇上这女人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为她打抱不平,狠狠教训了那个欺压她的可恶男人。结果呢?这女人感动得眼泪汪汪说要以身相许,为奴为婢,我一时糊涂就收了她。竟谁知……谁知……”
      我想挤两滴眼泪下来,眨巴了半响不但没有泪,反觉得眼皮像在抽筋,赶紧拉起袖子装模作样擦了一把,作辛酸状:“想当年我也是富甲一方的贵公子,不愁吃不愁穿,每天坐在家里自会有人送钱上门来。可谁知,”我再瞪了一眼程落枫,“都是这婆娘,自从她进门后,我家也不知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先是爹娘先后病死,接着我几个兄弟也相继犯事儿得罪了贵人被发配充军。更……更严重的是,这女人不守妇道,嫁给我两年不知道了勾了多少汉子。我怎么打她骂她都无济于事,我稍不留意她就跟别人搞在一起。就这最近半年,她不知从哪儿染了病回来,还……还过给了我。我这半年为了治病把家里的财产花了个精光,如今不但无家可归,没有钱治病,更是命在旦夕。”
      我捂着袖子哭,偷瞄一眼洪胖子,他欲言又止,瞧瞧程落枫又瞧瞧我,终是忍不住问:“什……什么病?”
      我憋着笑,沉痛道:“说是花柳。”
      这一剂重磅炸弹,炸的洪胖子和程落枫俱是一惊,我又再接再厉,接着道:“看了很多大夫都不见好。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还没有子嗣,若就这样下了黄泉,也无颜见我死去的爹娘。”
      洪胖子在连番的打击下,脸色一阵阵变换,擎着那先前摸过程落枫小手的两只肥手,微微打着颤。他扯了扯嘴角,脸皮抖动着快声说:“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公子管教……管教……”
      “管教”了半天,也没接上个话来,眼睛规规矩矩的只盯着地面,仿佛看我们一眼就会带上病毒。一句话没说完,拔腿就朝对街跑。
      我望着他肥硕的身子跑起来竟像个滚动的车轮,甚为有趣。耳边忽听到程落枫一声轻笑:“你这可算是赶自家客人?”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啊。”
      “这样的生意之道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斜睨着我,粉嫩的妆容陪着那不相称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气。
      我不置可否,边转身往里走,边说:“你没听说过的事情还多着呢。”
      还没迈开步子,他又冷嗤一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知道花柳病……”
      我的脚步一滞,他向我望来,眸色深不可辨:“真叫人大开眼界啊。”
      我尴尬得哈哈一笑,讪讪道:“好说好说。”
      不等他反应,便逃也似的进了院子。
      因为简豫铭那里几乎是断了线,我就是再下多少工夫恐怕也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继续留着姗姗这个悬念也没有多大意义。当回暖终于在台上将那薄薄一层轻纱摘下来后,我仿佛觉得自己在一条歧路上走到了尽头。此路不通,只能另辟他境。
      五天时间眨眼即过,想到明天就要去罗府赴宴,可愁煞人的礼物却还是没有着落,便不自觉地长吁短叹。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还颇有架势地拿出文房四宝写了一会字,却又写出一腔惆怅来。我捧着自己的墨宝横看竖看,若不是那几个字有碍观瞻,还真想把它一卷当做贺礼送去得了。
      门上有人轻叩,我应了声请进。推门而入的是回暖,她手上捧了个锦盒,笑着说:“我听云娘说,南希正为明日罗府之宴的贺礼伤神,碰巧昨日有个来自汐疆的客人送了我一份礼物,我看南希你拿去做贺礼倒是正合适。”
      自从我在简府出了那件意外之后,简豫铭倒是再也没有上门过。回暖如今是“姗姗来迟”真正挑大梁的姑娘,虽然没了小侯爷的照拂,别的达官贵人、商贾富豪追捧她的倒也不在少数。
      “这怎么使得?客人送给你便是属于你的东西,怎么能让我拿了去送人,你还是自己好生留着吧。”
      她把锦盒放在桌案上,道:“若没有南希你,也没有我的今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先看看这拿来做贺礼到底是合适不合适?”说着便轻轻打开了锦盒,只见盒内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珠子,通体莹白,光泽溢彩。因着现在已是黄昏,室内光线不十分明亮,而这颗珠子却在微微发着荧光,微蓝银白的光芒撒了一桌光辉。
      我奇道:“夜明珠?”
      回暖微笑道:“正是,这夜明珠在汐疆不算个稀奇物,在这里却甚少得见。据那送珠给我的客人说,平常的夜明珠能有鸡蛋大已是稀奇,这一枚却足足有拳头大小,又通体莹白,没有一点瑕疵,极是珍贵。拿出去送人断不会寒碜了去,更不会显得敷衍了事没有新意。”
      “可这么珍贵的东西……对了,那个送你珠子之人,可对你有什么企图?”
      回暖一愣,转而笑道:“南希多虑了。”
      我也干笑了一声:“也是,你自有主张。”又瞅了一眼夜明珠,觉得就这么白白受了这么大一分礼,着实过意不去,便道:“那你想要什么其他物件没有?若有想要的,就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寻来。”
      回暖默默看了我一眼,忽然一笑:“也好,只是我暂时还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等哪天想到了,必会来问南希讨取。”
      目送着回暖走出房外,我心里念叨着这样子可不行,没几天功夫就欠下两个人情,往日还起来可别一起来啊。
      不过好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喜滋滋的看着那盈盈白光的夜明珠,若不是寿宴迫在眉睫,这么好的一件宝贝还真舍不得拱手送人呢。
      因为礼物问题已经解决,我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一天都心情颇好的待在楼里消磨时间。晚宴定在酉时,我临近申时才慢悠悠地去洗漱妆扮。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扮了个男装,反正估计那宴上我认识的也就一个顾寻楠,而他又是见过我男装扮相的。
      在我正努力扎着马尾的时候,云娘推门进来。她盯着我先皱了皱眉,才笑着道:“你倒是十天里有八天是做男人的。”
      我叹了一口气:“是啊,谁让我既没有回暖的温柔也没有云娘的妩媚,只能做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云娘笑了一阵:“你少来。”她手里端着碗莲子羹,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对了,你是上哪儿去赴宴?”
      我一愣:“不知道啊。”
      她甩了我一个白眼:“顾公子没跟你说吗?就算他没提,请柬上也没写吗?”
      终于扎完了头发,我几步走到桌边呼啦啦翻起东西找请柬。找了半天,那厢云娘从床边案几上拿起一张烫金红色本本道:“不是在这吗?”
      “原来在那儿啊。”我接过请柬翻开一看,“流萤小筑?这是在哪儿?”
      云娘“哦”了一声道:“就是原来……”她忽的一摇头,“我跟你一个外乡人说了也你不知道,一会儿让虎子领你去吧。”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朗也照例想要跟着,我好说歹说了一阵,他也置若罔闻。看看天色渐黑,我怕误了时辰不得已使出杀手锏:“你若一直要跟着就跟着吧,不过从今往后,你不用叫我小姐了,连我说的话也不听,我当不起你的主子。”
      说完拔腿就走,他果然没再跟上来。虎子在前面带路,我走了几步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回头一看,他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我叹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我把话说得太过了,看来过头得跟他陪个不是。
      虎子带着我三走四走,我看着周围的建筑,这怎么这么像回何府的那条路?街巷越来越熟悉,我的步子反而越来越慢。初回芷城时是不敢过来看看这往日的家今日究竟如何光景,怕这里断垣残壁、草木丛生;怕荒凉霸占昨日辉煌,怕潦倒占据曾经荣耀,怕这炫耀一时的宰相府早就成了蛇鼠虫蚁的安乐窝。
      只是此时看来全然没有必要,我的担心不知是高估了过去,还是低估了人们遗忘的速度。
      金砖贴面,玉璧饰墙,红瓦金琉璃,翠玉石雕兽。飞檐屋角朗朗入乾坤,门庭若市沸沸闹今宵。哪里还有什么宰相府?哪里还有什么颓败荒凉?如今这方土地上高门大院,金碧辉煌,煊赫荣耀比之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流萤小筑,好一个流萤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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