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下凡》余如恩

2、轮回笑我往来忙

　　初秋。

　　城开中学。

　　展昭从父亲的车上下来，略感无聊地扫了一眼这偌大的校园。

　　城开中学是本地最好的高中，是所有学生最向往的地方。

　　学校的环境更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即便在秋天这样落叶纷飞的时节，放眼望去，仍是一片金菊团团，满地萧条中，皆是掩盖不住的勃勃生机。

　　就像校园里抱着书本来来回回行走的莘莘学子，脸上虽然略带疲惫，但还是透着一股子朝气蓬勃的冲劲。

　　在这样的地方上学，就算你成绩再差，也会被这群好学的孩子感染成奋发向上的学霸。

　　只是……展昭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好风景，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地拿下车里的行李，往学校安排的寝室走去。

　　不知为何，自打小时候无意间路过这里后，他便讨厌上了这个地方。

　　那个时候，城开中学还不像现在这样，设施齐备，规模完整，甚至在学校的大门外，还有着一大片金灿灿的田野，是一个人烟罕至的乡下破地方，来这里上学的，也都是一些很穷很穷人家的孩子。

　　经过这片偌大的田野，穿过这条细细长长的田间小路时，依稀能够嗅到微风中摇曳的淡淡稻香，让人心旷神怡，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那天，小小的展昭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片田野。可就在他欢快地从田间跑过，小心翼翼地捻下一株狗尾巴草时，藏到胸口的位置时，心中刚刚充盈起来的喜悦，就这么消失殆尽了。

　　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担忧，好像有什么东西人为的把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就像他手里这株被连根拔起的狗尾巴草。

　　他皱着眉头甩开手里那株可怜的的小草，不顾后面爷爷的喊叫，慌不择路地跑离了这片地方，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他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过了很久之后才能明白过来，这种感觉，叫做害怕。

　　从那以后，展昭再也不愿意走进这片田野，即使后来，高楼拔地而起，田野不复存在，他也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那种无端横生的恐惧，让他觉得心口发闷，头脑空白，很长时间都没能缓过来。

　　也正因为太讨厌这个地方，中考的时候，明明能考满分的卷子，展昭非要错答上几题来避免进入这所高中。

　　可神奇的是，这一年的中考分数线像是故意同他作对一般，莫名其妙地降低了好几分，而他也恰巧卡在分数线上。

　　面对父母的威胁，展昭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其实，这样巧合的事情不只发生过一次。

　　在展昭小学入学考试的时候，他一个不小心答错了题目。正在他紧张地手心冒汗的时候，改卷的老师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满意地点点头，给他批上了满分。

　　就这样，展昭顺利地通过测试，进入了本地最好的小学。

　　如果说这件事情只是老师看走了眼，也就罢了，可是从那以后，展昭的生活就总会发生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事情不至于影响他人，却足以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多的改变。

　　而且几乎都是好的改变。

　　比如他每次测试都能拿一百分，即便他分明就有粗心犯错的时候，老师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比如他想要参加学校的某某比赛，别人就会乖乖地给他让路，并且顺理成章地拿到第一名。

　　不是说展昭本人没有实力，而是一切都来得太过简单，让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暗中帮助着自己，让他的人生总是一帆风顺。

　　可以这么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就像开了外挂的游戏一样，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达成。

　　但最让展昭觉得奇怪的是，有一次，他最心爱的那支钢笔——父亲某一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被他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却在某一个早上奇迹般的出现在书桌上。

　　因为这件事情，展昭总觉得自己活得有些不正常，因为生活太过如鱼得水，因为这些像天赐的奇迹一样的小巧合，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而这一次的巧合，更是让他有些害怕了。

　　这是一所，他完全不想来的学校。

　　他明明就一点也不想来这里，怎么也这么巧合的就进来了呢？

　　楼道突然吹过一阵寒风，钻进了展昭的脖颈，丝丝凉意随之渗透进衣领，有些冰冷的空气霸道地紧贴着她的皮肤皮肤，慢慢地才将他满脑袋的胡思乱想给浸润清醒了。

　　也是，他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通的事情，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

　　那个隐藏在自己生活背后的奇怪东西，你要做什么妖，就随你去吧！

　　这样想着，展昭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晃了晃脑袋，迈开大步，拖着行李往寝室的大门走去。

　　只是在他走后，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慢慢地浮现出了一团淡淡的白影。

　　阳光不慎撒过那团白影，隐隐约约能显出人的轮廓。

　　白玉堂整了整被风吹起的衣角，将两只手抱在胸前，好像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身边的谁低声念叨：“这个白痴，不就是爷死的地方吗，每回投胎路过这里，都皱眉头。”

　　“这不是很好么，说明展护卫他，并没有忘记白护卫。”青影倏忽而至，敏锐地捕捉到白玉堂话里深藏的那份厚重，安慰道。

　　“那也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前途啊。”白玉堂听了人声，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眸里的眷恋，假装无所谓的耸耸肩，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背到身后去了。

　　青影伸手往空气中一抓，随后将手摊在白玉堂面前，示意他瞧：“白五爷可知，有些人的执念像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但有些人却将它紧紧扣在心里，哪怕□□成灰，灵魂却永不忘记。”

　　“你又跟爷讲道理。”白玉堂微微顿了顿，佯装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爷知道了，这辈子爷还是按老规矩，守护他一生一世，对吧？”

　　“嗯……”青影熟稔地点点头，又迅速摇了摇，皱着眉头掏出怀里的一本册子，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内容回道，“不，这一世……稍有变数，你须得这般那般……”

　　“这也太难了！”白玉堂凑过去看一眼，旋即又缩了回去。

　　“白护卫又在胡言乱语了。”青影收起册子，严肃道，“展护卫可是为了你，才在这泱泱人世饱受苦难，你若是连这点力气都不肯出，让他知道，可该寒心至死了。”

　　“行了行了，公孙先生明知我爱说笑，还总是放在心上。”见他有些生气，白玉堂好言道，“爷知道了，爷会照着上面的行事，你就放心吧。”

　　“如此，在下也就可以放心地回去同包大人报告了。”青影，也就是公孙策，闻言，点点头，做了个告别的手势，便消失不见了。

　　白玉堂朝他挥挥手，一边叹气，一边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听着门后传来的熟悉声音，低声道：“死猫，你去投胎就投胎吧，非要爷也不好过。早知今日，爷宁愿冲霄楼那回，死的是自己！”

　　说完这句话，白玉堂似是想起什么，苦笑了一下，走到门边，对着门后的那片喧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说猫儿，你还要爷等多久啊。”

　　他的语气鲜少地轻柔、淡然，散落在浑浊的空气中，似乎没有一点分量，仿佛只要风随随便便地吹过，就再也无法听清了。

　　然而，门后的笑闹声不知为何竟停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原状，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白玉堂站在原地，双拳紧握，怔怔地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猛烈地晃了晃头，甩甩衣袖，消失在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