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壹·叁 浣溪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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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姬清苑叫秦冉冉早些睡下，便自要出宫去齐鸣王府。他虽向来大而化之，但这齐鸣王府往来不下数十次，还有谁不认得他？却也是个麻烦，倒也听秦冉冉的话，换了一身夜行衣这才前往。
秦冉冉心知自己手难缚鸡，跟他一起也是累赘，唯有在宫中等候，却又如何能睡得着？在池边凉椅小坐片刻，便回屋中捧了《神农本草经》挑灯细读。
再说姬清苑，出宫门之后，便一路向西边驰去。却说早年兴昭帝对齐鸣王极尽倚重和信赖，只因幼时有风水先生言道齐鸣王性属西，不止求先皇把齐鸣王在宫中的住处安排在西边，他登基之后，更是腾出京城西面最好的位置为齐鸣王修建王府，对这幼弟，简直比儿女还要上心。
姬清苑想着，摇一摇头，对权力的渴求和欲望当真就能把一个人的本心给全然腐蚀掉。他至今仍然记得，小时候父皇和皇叔兄友弟恭的情景，也记得那时皇叔极疼爱他，浑不若如今假情假意，甚至要亲手杀掉他。
但不管齐鸣王野心再如何昭然若揭都好，当今皇上毕竟还健在，他这齐鸣王府，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因此以姬清苑武功，轻轻松松却也无声无息从旁潜了进去。
虽然早已入夜，府中却是灯火通明。府邸极大，但清雅简单，又何尝有半分相似主人的野心？
姬清苑行得片刻，反倒苦恼起来。此处他甚为熟悉，烦恼的却是，他一时冲动来到此处，究竟是做什么来着？
半晌想道，或者去看看姬宁远此刻在作甚，运气好会有些收获也不定。想着便向致远楼行去，抬头便见一小列巡逻的士兵，他适才只顾想事情，猛然看到众人不由惊了一跳，连忙向旁边假石后闪去。呆众人走远，这才又出来继续前行，此番却比方才要小心得多。
他虽自信能逃出去，但若叫姬宁远轻易便发现行踪，日后加紧防备，毕竟是自找麻烦。
如此一路小心躲闪，半柱香时间，便来到姬宁远日常居所致远楼。楼如其名，便是座宁静雅致的院子。门口那“齐鸣王府”几字是兴昭帝御赐，但此处龙飞凤舞的“致远楼”，却是姬宁远亲笔。
姬清苑想起刚回京师那阵，不知道姬宁远与从前早已迥异，多次来他这里走访，那时嫌父皇的字太过凝重，还曾跟着姬宁远学过一阵书法。笔走龙蛇，银钩铁画，字是好字，只可惜终究偏了正途。
现在看来，却还是父皇与皇兄的沉稳中矩更胜一筹。
楼中有声音传出来，姬清苑极小心跃上房顶。他与姬宁远多次切磋武艺，彼此即便说不上知根究底，但有多少实力，各自却清楚得紧。那厅中灯火比之外面竟还暗了一些，厅中空旷，也无甚多余摆饰古玩，中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人锋芒毕露，正是姬宁远，站着的那人，姬清苑也认得，却是王府中的总管孟喜。
这孟喜人长得跟名字一样喜庆，姬清苑却知道他跟在姬宁远身边多年，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这来去司空岛一路追杀，便是他一手安排。
两人说的也不过是王府中琐碎之事，孟喜手中拿一本账簿，想是正在向姬宁远交代。姬清苑俯在房顶，却是要比下头的姬宁远更多出十倍的耐心来听。
他倒没想过姬宁远对这日常行事，却也亲历亲为。
末了那姬宁远终于淡淡问上一句：“今日早上他二人已然进了宫？”
“是。”孟喜恭恭敬敬答一声，“路上未能阻止他二人，是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不怪你。”姬宁远呷一口茶，“裴明亲自向我解释过，只说众人都防着老四，倒忽略了他身边那女子，却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姬清苑想到船上的裴先生一行人，险些便笑出声来。
“属下业已派人打探清楚。”孟喜道，“那女人便是五年前和司空一起厉害的秦廉之女秦冉冉，据说已尽得司空真传。”
姬宁远闭一闭眼，又想起那日在钟萃楼初见的女孩儿，一眼可见不会武功，那别扭模样，想来也不会骑马，却硬是凭了手中一根细针驾马带走姬清苑。他还记得那日她的神情，眉目淡然，当中却一式比男子更坚硬的锋利和决然。
她打马咬唇的模样，正如出鞘的宝剑，连他也赞赏。
半晌姬宁远道：“皇兄有了此女，想来那身体也还能拖得一阵。”
孟喜道：“那我们……”看不出他此刻想法和打算，他也不敢妄言。
手指扣了桌沿，有一下没一下敲打，姬宁远道：“大军……”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待他说完，孟喜已然说道。
姬宁远扣了桌沿的手指紧一紧，便是“咯吱”一声响：“我现在要它超出掌握之外。”
“王爷的意思……”
姬宁远沉声道：“加速前进，绝不能留给皇兄丝毫反攻的机会。”
姬清苑听得一惊，底下姬宁远已喝道：“什么人！”
心知自己慌乱间岔了气，已然被姬宁远察觉，姬清苑不做细想，立时飞身沿房顶向前行去。孟喜已先自追了出来，大喝一声：“来人，有刺客！”
便如同约定好一般，各院门中侍卫立时涌了出来。身后孟喜如影随形，姬清苑不由暗暗叫苦，这之前他从未见过此人出手，料不到他轻功竟如此了得。眼见逃不了，姬清苑也唯有转身与他缠斗。明知姬宁远就在身后，自然用不得本门武功。好在封尘所学繁杂，姬清苑同样定不下心，各派武功，倒也信手拈来。
交手数十招，姬清苑只消一眼便看清，底下一排排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心里不由发了狠，姬宁远和孟喜尚在房顶，就不相信他们敢出手，索性提了速度与孟喜都在一处，此刻却正好与方才相反，是他不肯放过孟喜了。
姬宁远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却并没有要出手的样子。毕竟以孟喜的功力和底下一排由他亲自训练早已等候在暗处的弓箭手，这人武功即使再高一倍，也决计逃不出去。
那孟喜竟也似各派武功都精通的模样！手中应对越发吃力，姬清苑暗骂一声，心知如此打下去自己必定走不了。却再也不管会不会被姬宁远看穿，正要使出他本门武功，却突然又听另一道声音喝道：“着火了！着火了！刺客还有同党，赶紧救火！”
随那声音传来的意味，众人回头，东厢一边早已浓烟滚滚。
暗叫一声好险！趁孟喜回头瞬间，姬清苑已向前飞奔而去，却没想到底下那帮弓箭手如此训练有素，此等境地，竟还分毫不差向他乱箭射来。
顺手执了一支箭边退边当，姬清苑此时有机会离开，自然省去了方才那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仍是用了闲杂功力应对。这想着救命恩人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赶紧再来捎我一段，已见一人向他飘然行来。月色和火光映衬下，那人一身白衣直如仙襟。唯独面上不知何处找来的一块破布，委实有些煞风景。但那风神气度，墨眉星目，是何等英气洒然。
姬清苑看着，也不由赞一声好。
他愣神这当口，来人已行到近处，随手帮他挡去数支利箭。
姬清苑出于感激和赞叹的双重心理，头一次对着陌生人笑得如此友善——虽然那友善已被面上黑巾尽数掩去，想必别人也见不着：“多谢你了，这位大哥，否则只怕我此刻已变成了马蜂窝。”
那白衣人却仍是想着方才他失笑的模样，哼一声道：“若非为你，我也不用找这一块布来帮衬，你这人倒当真‘有礼有节’。”
声音清越，浓淡适宜，姬清苑却打赌自己从未听过。情知方才不该放太多注意力在救命恩人的破布上，姬清苑不由有些讪讪：“是我太失礼了，对不起。”虽然此刻他若非尽力忍住，只怕仍是要笑出声来。
明显看穿他想法，那白衣人却也懒得再同他计较，看底下又一波利箭蓄势待发，问道：“打算怎么办？”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姬清苑笑嘻嘻抱拳，却是用的传音入密，“恩人，我与这齐鸣王不共戴天，却不能用本门的武功，只能劳烦恩人再捎我一程了。”
那双眼瞳仁极黑，映了火光却笑吟吟满是占尽便宜的狡黠。暗骂自己适才多管闲事，白衣人只得道：“我挡姬宁远和他那奴才，底下的弓箭你自己解决。”说着已转身面对逼上前来的孟喜。
“得令。”姬清苑笑应一声，已从衣袖中拿出一物，却是沾满了银针的小布包。这时却要感激秦冉冉的多事，临行前硬要塞给他这粹制过的银针。
“看我漫天花雨打狗崽！”怪叫一声，姬清苑在众人射箭之前已然借了内力胡乱洒出一把银针，听身后那白衣人扑哧一声笑。眼见银针过处效果鲜明，姬清苑朝白衣人很是潇洒的挥挥手，“恩人，你打紧啊，我在门外等你。”一边说已飞快夺路向前掠去。还有几支零零散散的箭射过来，却哪里挡得住他。
笑骂一声，白衣人再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下次遇到这种闲事，可千万莫要在插手了。无奈的弹出腰间宝剑，白衣人挑了个姿势轻松站定，英姿宛然，淡淡道：“你们一起上吧。”
孟喜看他剑如秋泓，已不由自主收缩了瞳孔：“‘天光’？”
“早知你一眼就能认出我的剑。”白衣人弹一弹鬓边落下的头发，叹道，“我又何必蒙这一块布，徒徒招人嘲笑。”
姬宁远此刻业已上前，离白衣人几步之遥，听他笑道：“王爷想必已获悉我身份，今晚这一战，不知打是不打？”
姬宁远问道：“你为何要与本王作对？”
“这其中自然有些原因。”白衣人笑道，“但王爷却不必知道。”
孟喜立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半晌姬宁远道：“‘冠盖京华，天光憔悴’，本王如今还不愿与你交手，你走吧。”
白衣人笑一笑，自如的收起宝剑。
姬清苑最终没有等到白衣人与他会合。见他施施然从姬宁远和孟喜眼皮子跟前离开，他倒也放下心，便自加快速度回皇宫去。
果然便看见秦冉冉房中灯还亮着。姬清苑心中暗笑，去到她房门前，左右敲却也无人开门。回到自己房中，倒见秦冉冉捧了本书正读得入神。
清清嗓子，姬清苑咳嗽两声。
秦冉冉几乎立时就扔下书跳起来：“你可回来了，有没有怎么样？若再不回来，我琢磨着却要去找太子了。”
姬清苑翻个白眼：“什么有没有怎么样?本大侠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怎么样的。”
见他谈笑自若，身上也无伤处，秦冉冉一整晚悬在半空的心这才终于放下来，来不及说话，又听他笑道：“不过今晚一行，倒也有些收获。更遇到一个颇有意思的人，若非他相救，只怕我也没这么容易出来。”
秦冉冉挑眉：“你堂堂姬大侠，却也要旁人相救？却不知这又是何方神圣？”
姬清苑笑道：“我与他素不相识，又怎知他姓名。但他身携‘天光’，连我那自视甚高的七皇叔也要忌惮三分，想必是幽城褚家的后人。”想一想又道，“天下第一剑褚翔天论年龄已近六十，想必不是他。但看那人的修为，莫非褚家这一代又在出了第二个褚翔天？”
秦冉冉早在听到“天光”之名时已然呆住，他后面说了些甚，却半分也没有听进去，半晌只是喃喃道：“那人、那人多大，长什么模样？”
姬清苑倒不想秦冉冉竟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起了兴致，微觉奇怪，仍是答道：“不大，想必跟我差不多。至于模样，他蒙了面巾，我看不清，但他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个翩翩年少的俊俏公子。”
秦冉冉闻言不再出声，姬清苑更觉怪异：“难不成此人有什么问题？”
“褚惊鸿。”半晌秦冉冉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壹·叁 浣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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