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壹·肆 菩萨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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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冉冉心中乱做一团。
昨夜姬清苑问她：“褚惊鸿是谁？”
万万没料到她没有见着他，却被他二人先行碰面。褚惊鸿是谁？秦冉冉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说自己的青梅竹马？追着她来来去去？那岂非太过自作多情。
褚家人身份特殊，原本不该参与到朝廷争斗之中，秦冉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昨夜褚惊鸿怎会在齐鸣王府出现。问姬清苑，却是个一问三不知，只说他出手是确确实实为了帮自己。
那人自幼便得他父亲悉心教诲，行事仗义，少有人及。姬清苑那等说辞，秦冉冉倒也不觉诧异。只是想到，自己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出宫见上褚惊鸿一面才好，这个中原由却要跟他说清楚，也省得他糊里糊涂，被卷进这宫廷争斗中来。
一路想着，秦冉冉已来到御花园。今日天气甚好，得她允许，姬清苑一早便搀了兴昭帝出来透透气。便是在昨日他们呆过的那亭子里，秦冉冉此刻才看清，那亭子上方还书了“来仪”二字，不由摇头暗笑，宫廷之内，纵然金碧辉煌，左右也不过是这么些景致与名字，却不知他们争来争去，究竟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身后有脚步声，秦冉冉回头，却是正抬手拭汗的姬重光。见她停步，姬重光不由笑道：“原本还想着吓一吓你，秦小姐倒警觉得很。”
秦冉冉摇头笑道：“太子殿下好兴致，却不觉脚步声过重么？”
姬重光指她双手拢袖模样，笑道：“原本以为秦小姐入了神在想事情，绝不会注意到我，谁知……”做个无奈的姿势。
秦冉冉笑意浅然：“我自小便有一心二用这毛病，很难对外物专注。”
“这是大部分人都没有的好习惯，秦小姐未免太过自谦了。”姬重光笑道。
点一点头，秦冉冉决定不再继续这话题：“听四皇子说，太子殿下帮助皇上处理政务，为何此刻却又在这里出现？”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凉亭跟前，姬重光指了姬清苑笑道：“四弟昨夜所见所闻，却没有告诉秦小姐？”
姬清苑笑容极假：“我这边一头热，什么都讲给她听，只可惜人家神游九重天外，却不知想的是哪一着。”
自是尽数想着褚惊鸿之事了。秦冉冉内里惭愧，面上却半分不给他好脸色，正要俯身，已被兴昭帝抬手制止，听他笑道：“也没有外人，冉冉不必多礼，一并坐下吧。”
“谢皇上。”秦冉冉福一福身，这才在太子身边的石凳坐下，却是从头到尾也不看姬清苑一眼。
看她毫无愧色模样，姬清苑心中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好生吃力忍住，这才没当场与她叫起板来。
又听兴昭帝叹道：“冉冉，你是秦卿的女儿，一如朕的儿女。这几日你与四皇儿一道，想必互相之间甚为熟悉。他为人鲁莽，做事冲动，只盼冉冉帮朕多盯着他点，像昨夜夜探王府之事，朕是再也不想听到第二回。”
秦冉冉连忙谢罪，一边狠狠瞪了姬清苑。此人却只是挑了眉得意看她。心里怒气更甚，秦冉冉索性道：“皇上，四皇子与臣女身份悬殊。臣女纵然心里不安，却哪里有资格开口阻止四皇子。”垂下头好不委屈模样，叫人望而生怜。
果然便听兴昭帝斥道：“苑儿，冉冉聪明大方，你绝不可抬用你那皇子的身份欺负她，事事也多听冉冉的提点。若是叫冉冉再受委屈，我绝不放过你！”
秦冉冉注意到兴昭帝与姬清苑说话，却是用的“我”而非“朕”，那语声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该用的说话，浑然不觉她这外人在场。
姬清苑心中再怒，却也不敢反对亲爹的话，委委屈屈应道：“是，父皇。”瞪了秦冉冉，深恶痛绝，见她作势又要起身模样，连忙收回目光，打躬作揖，秦冉冉这才作罢。
兴昭帝与姬重光看在眼里，各自含笑不语。姬重光道：“父皇让儿臣办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儿臣也已经再三确定，没有问题。”
姬清苑也笑道：“我师傅那边，早上我也已经飞鸽传书给他，想必很快就有回信。”
兴昭帝一一点头。唯独秦冉冉听得莫名其妙。
姬清苑耐着性子问她：“昨夜我说的话，你究竟听进去多少？”
“该听的都听到了。”褚惊鸿的事纵然吃惊，却也不致当真叫秦冉冉乱了心神。
姬清苑心中气这才消一点下去：“昔年邢大将军辞世之后，朝廷的兵权此后一直握在皇叔手中。他统领大军多年，此次想必决意要……昨夜我听他语气，想必已经暗中调派兵马回京师来。”
姬重光敛了笑容，眉峰中已有三分忧色：“皇叔带兵多年，底下的亲兵不容小觑。又手握虎符，一大半将军都直接听令与他。如今见不到父皇的面，任他如何说辞，众人又哪里分得出真假？我一大早派人查探，边塞的将军，却当真已经动身。”
秦冉冉道：“既然知道，皇上为何不召见群臣？”
“我们怎料到皇叔此次如此孤注一掷。”姬重光叹道，“确认他调派兵马之后，一切却已经晚了，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难道便任他步步领先，我们只处在挨打的地位？”秦冉冉问道，“为何我们却不率先动作？”
“杀人也得有个理由。”与姬清苑对望一眼，仍是姬重光开口道，“皇叔积威多年，在朝中地位，冉冉是秦相之女，想必也没有不清楚的道理。若是抓不到确切的证据，说他造反，又岂能服众？”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证据？当真任由他把大军调派到皇城之外？”秦冉冉再问。
姬清苑沉声道：“天下能从齐鸣王姬宁远手中夺过虎符之人绝不超过三个。而这三个人当中，其中一个隐居司空岛、逍遥世外，第二个在千里之外的幽城、遗世独居，至于第三个……”
“你想让你师傅从齐鸣王手中强夺虎符？”秦冉冉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这才当真有些讶然。
姬清苑颔首道：“这两日皇叔必定会秘密出城与手下亲信会合，为大军做准备，倒是便是最好的机会。”
半晌秦冉冉喃喃问道：“要把他手中大军争取过来，你们却有几成把握？”
“不到一半。”姬清苑淡淡答她。
秦冉冉摇头叹道：“我自认也算从小见惯大场面，如此倾城赌局，却当真闻所未闻。”看三人一眼，忽的扑哧笑道，“果然是父子兄弟，秉性都一样，各个内里都是赌徒来着。”
兴昭帝失笑，望了三人，目中却安然祥和。此等气度，看在秦冉冉眼中，但觉世上纵还有封尘、司空这些奇人异侠，眼前此人，智勇超然，却无人能出其右。
兴昭帝忽道：“苑儿，我今日中午忽然想吃点清淡的，你去吩咐一下。”又向姬重光道，“此处有些冷，你去帮我拿件衣服。”此话却明显是要支开二人，两兄弟对望一眼，各自应声下去。
“冉冉，陪朕到处走走吧。”兴昭帝说着已站起身来，秦冉冉连忙上前扶住他。
又闻兴昭帝再笑道：“今晨你再给朕做针灸之后，只觉身体轻松许久，竟也撑了这一个上午。”
扶着他慢慢前行，秦冉冉柔声道：“皇上只要听臣女的话，专心养病，莫要再操那许多心，身体必定会一日日好起来。到时皇上便可再如从前一般，操持天下也好，骑马射箭也罢，都一样平安快活。”
“冉冉是个好孩子，但如今与朕说这些话，却也无甚意义。”兴昭帝叹道，“朕的身体如何，自己又岂会有不清楚的道理。此番召回冉冉，也不过想要拖得一时。”
秦冉冉急道：“皇上……”
“冉冉答应朕一件事罢。”打断她说话，兴昭帝紧紧握住她的手。
秦冉冉低下头去，心中甚是难过：“皇上请讲，臣女无不听从。”
“以冉冉的医术，朕相信要你帮朕拖得一时，你必定能办得到。”兴昭帝叹道，“七皇弟与朕争了一世，此后叫我二人一起去了，他日太子登基，朕才能放心得下。”
如此一个皇帝以及父亲。秦冉冉心中感慨，沉吟片刻方道：“既然皇上已经开口，臣女叹服之余，唯有从命。正如皇上所言，您的旧疾委实拖延太久，臣女如今只能用药拖延，却难以根治。”
兴昭帝颔首道：“朕时日无多，那两个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愿承认。既然如此，此事了结之前，冉冉也不必跟他们说太多。只盼经过这一役，太子与苑儿都能成熟起来。”
秦冉冉点头应答下来。正如皇上所言，他的状况，太子与姬清苑整日陪在他身边，又岂有不清楚的道理。人家既然不愿意知道，她自然也省了多事。
但是对这皇上，秦冉冉却实实在在七分佩服，三分景仰。她自幼饱读医书，跟随司空几年，生老病死早已看淡，如今面对兴昭帝，却是生平头一次为了生命的流逝而惋惜。他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想必也是一生最为操劳、心中富有天下却没有自己的人。
于秦冉冉这等只欲独善其身的心性，只觉兴昭帝如此入世的心境，尤其叫人敬佩。只因大部分是做不到的，司空，封尘，褚翔天，这些人都有一身的本身，却各自避世而居。
秦冉冉一向敬爱父亲忧国忧民，自从几日前见过兴昭帝，但觉他心胸广阔，睿智仁慈，不知不觉当中，已然把他当作自己最尊敬之人。
下午看兴昭帝吃完药睡下之后，秦冉冉匆匆出门去，秦廉早已在门口等着她。
旁边宫人侍卫一大堆，秦冉冉拉了老父行到僻静处，这才问道：“褚惊鸿回来了？他可有前来找爹爹？”褚家在京师的人脉她并不清楚，但以秦褚两家的关系，褚惊鸿的行踪秦廉想必一清二楚。
秦廉颔首道：“昨夜丑时才归来。一回来就向我交代说他夜探齐鸣王府，为着救一个人，只怕业已被齐鸣王识穿他身份。”
秦冉冉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昨夜他救回的那人，就是四皇子。还在有他掩护，只怕齐鸣王也没想到四皇子的身份。”
秦廉也愣住：“四皇子为何……”
“这件事爹爹不必太关注。”秦冉冉低声道，“齐鸣王既然猜到褚大哥身份。秦褚两家的关系也不是秘密，如今却不能让褚大哥就此住在家中，这风头无论如何先避过去。”
秦廉却不以为然：“他纵然知道，又拿出的什么证据来？惊鸿是你褚伯伯唯一的儿子，如今他一来京城便摊上大麻烦，我若不看好他，他日怎生向你褚伯伯交代？”
“爹——”秦冉冉颇为无奈，“褚大哥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他心中也没有不明白的道理。您是朝廷重臣，齐鸣王如今身份特殊，若是叫他盯上，日后你又怎能撇清这关系？”
秦廉仍是犹豫：“可是……”
秦冉冉跺脚：“不要再可是了，褚大哥是明理之人，他急急赶回来告诉你，却也是要你留个心眼。”
迟疑半晌，秦廉叹道：“此事还是你们两人自己商量去，商量出结果，再来跟我说。”
“你明知我如今出不了宫。”秦冉冉无精打采得紧。
秦廉笑得一笑：“谁说要你出宫了。”
“爹爹是说……”猛然想起一直跟在秦廉身后不远处那侍卫打扮的人，秦冉冉转过身去，正好那人拿开了一直压低的帽子，眉目分明如画，望着她全是温柔的笑意，那一身普通的侍卫服穿在他身上，却衬出别样的意气风发来。
与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差别的笑容。
半晌秦冉冉叫一声：“褚大哥。”总还有些不真实的念觉。
直到那人走近，仿佛时光倒流，蓦然便是许多年前某个阳光温柔的午后，白衣的少年含笑站在她身前唤她：“冉冉。”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壹·肆 菩萨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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