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壹·贰 渔家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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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廉离开许久，秦冉冉仍在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褚惊鸿去司空岛一事委实叫她顷刻里乱了心神。她与褚惊鸿自幼熟悉，他为人冲动仗义，又最是护住自己不过。如今他们既没有碰上，想来褚惊鸿已去了司空岛。
天下人都把司空和她之间的事拿来说辞，真假都好，于她名誉终究有损，若叫褚惊鸿见到司空，哪还能善了？
再加上，她头痛的想道，司空自从听了褚惊鸿名字之后，便一早对他生出些“行去”，此次见到，不捉弄他个够本，又怎对得住司空的大名？
秦冉冉已经不忍心再想下去，想到父亲先前与她所言，心头愈发舒展不开来，已听身后一人笑道：“怎的不与你爹爹多呆一会儿，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做什么呢。”
却是姬清苑。
自然不会与他说褚惊鸿之事，秦冉冉道：“方才我问过爹爹，爹爹说这些日皇上一直对外称偶感风寒，无甚严重。他们几位大臣，也是日前才被招进内殿来，了解皇上病重。而且，”犹豫片刻，看姬清苑无甚表情，续道，“爹爹说，皇上已吩咐下来，叫他们着手准备，只说太子随时会登基。”
由旁人口中听来此事，姬清苑也不知心里究竟作何感觉，半晌淡淡道：“父皇悉心栽培皇兄多年，皇兄即位，想必他也能放下心。”
不忍见他如此模样，秦冉冉道：“其实……”
“其实你告诉我，我父皇的病，到底怎么样？”深吸两口气，姬清苑还是问出声来。
秦冉冉垂首道：“今天只是大致为他检查一下身体状况，具体如何，我还不能下定论。”
姬清苑却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紧紧盯住她不自觉搅在一起的纤长手指：“就你今天说的那个毛病呢？都二十多年了，没什么大碍吧。”
欲言又止，半晌秦冉冉叹道：“姬公子，你既师从封尘老前辈，想必也明白，被刀剑重伤后，若不好生调理，留下的病根有多麻烦。皇上若是急症，我还有把握为他医治。但如此陈年旧疾，加上皇上如今年岁也不小……我只能说，接下来如何，也要看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沉默片刻，姬清苑突然紧握住秦冉冉柔荑。秦冉冉一惊，满面通红，正要挣脱，开口怒斥前，却突觉那只与她相握的手不停颤抖，手心满是冷汗，不知为何便心软下来，暗叹一声，任由他握住。
半晌姬清苑低声道：“秦冉冉，我过去若有对不起你、惹你生气厌恶的地方，你要打要骂，我绝不多言。但无论如何，请你救我父皇。”
“你别这样。”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覆住他，秦冉冉柔声道，“四皇子对皇上的感情想必很深。”
姬清苑收回手，方才一时情急，此刻意识过来，却有些难为情，红了脸不自在道：“我知道你心里定然觉得我假情假意。三四岁就离宫，与父皇之间又哪里来的深厚感情。”
秦冉冉摇头，对他这说话方式早已懒得搭理，想一想目中忽的闪过狡黠，笑道：“如果有人此刻想说些什么，好让我医治皇上更卖力呢，最好就趁着我现在心情好，有兴趣听，否则过时不候。”
姬清苑咬牙，尽量保持平静：“父皇说，这几日我们也不用再回清华宫，省得奔波，便在龙行宫住下。”
秦冉冉耸肩，明知在皇上病好之前她是决计不能出宫，既然如此，住在哪里对她而言都是一样。两人便自往御花园方向行去。
行得一会儿，到一处凉亭中坐下，亭外花团紧簇，秦冉冉抬眼便见旁边池子里流水清澈见底，荷叶蓬蓬，一身的疲倦和燥热，似也随之被眼前袭来的绿意带走，秦冉冉不由自主舒展了眉目。闭目片刻，心头宁静。
“二十多年前，我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宁妃。但听说她是个极善良的女子，温和慈悲，从不恃宠生骄，除了当时还健在的太后，她便是宫里最得人心的女人，甚至没有人忍心对她起歹念。”怔忡半晌，姬清苑低声道，“每一个宫里的人都告诉我，我母妃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人。可是我的出生，却导致她死亡。”
秦冉冉睁开眼来，倒当真有些诧异。这些宫中之事，她以前却从未听说过。见姬清苑迷惘眼神，不由自主有些怜惜，柔声道：“不是。她并没有死，她把所有生命都给了你，在你所有成长的岁月里，一直有她在陪着你。”
愣怔的看她，姬清苑喃喃道：“父皇、我父皇也是这样告诉我。”
秦冉冉苦笑，这一对父子，倒当真各自都有本事叫她惊奇诧异。
“我父皇子息单薄，对我们几个儿女，都是极好。”姬清苑微笑道，“皇兄自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一直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而我，听说我母妃原本多病，我出生后，身体也一直不好。听陪着我的方嬷嬷说，那时父皇整日抱着我，哄我吃饭，吃药，都不肯让旁人接手。如此等我到三岁，性命虽留下来，但比起我母妃，却更加体弱。我那时虽然小，不知为何，很多事却记得清清楚楚。宫里人人都疼我，大不了我多少的皇兄，更是每日都在父皇有事离开时代替他陪着我。方嬷嬷说我自幼性子不好，唯有父皇和皇兄两人，最是镇得住我。”他说到此，眸中笑意不由更深刻一些，连桀骜的眉目间也去了那些防备和嘲弄，只是温润。
秦冉冉听得有趣，噗的笑出声来，睨他一眼道：“难怪你性子这般讨厌，原来竟是天生，那却也怪不得你。”
狠狠瞪她，姬清苑难得有些温柔心思，自然不会浪费来与她拌嘴，接了方才话题道：“在那之前父皇曾多次结交我师傅封尘，甚至不惜拼着性命危险也要施恩于他，原本为的是江山社稷。师傅是坦荡君子，既然受了父皇的恩惠，终于也答应他一个要求。以我师傅的才能，父皇一心想着，他若能入朝为官，必定造福一方。但自从师傅偶然见我一面，言道我体质阴寒，若没有人以阳刚一路的内力引导调和，让我习武健身，必定早早夭折。父皇听后，细思两日，竟把原来叫师傅如朝那要求改换成叫他收我为徒。不必受官场束缚，师傅自然乐意得紧。他一向喜爱自由自在，收我不久之后，便带我离开了皇宫。父皇纵然不情愿，为着我性命着想，却也唯有随了我们。”
听到此秦冉冉伸手搭他脉搏，细听半晌，即便是她也不由叹服：“这封老前辈，不愧为一代奇人。以他的功力和另辟蹊跷，如今你的体质，就算再从那时算起，叫我在你幼时便用药理调和到如今，只怕也未必能达到如此佳境。”
姬清苑笑道：“师傅也是如此对我讲，他心里对于此事，也向来得意得紧。”
“想必也花费不少功夫。”秦冉冉颔首道，“你告诉我这些，一则是说你对皇上的感情，二则是为了告诉我，当今圣上是何等仁厚英明，叫我必定要尽力救治他？”
姬清苑有些讪讪。
“姬清苑啊姬清苑，”秦冉冉摇头叹道，“须知你有此想法，非但看清了我秦冉冉，更是侮辱了医者本身的医德。”
姬清苑不由大奇，虽然还未搞清楚，心里已然有些惭愧：“这半天来我并没有对你不敬呀，甚至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秦冉冉回头看他，淡淡道：“你可知道，任何前来找我们求医之人，在我们眼中都只有一种身份，那便是病人。我答应随你前来，这一路生死都不计，并非因为等我看病的是皇上，而前来请我的是太子。答应你之时，是为着那一块朱雀铜牌，之后我星夜赶路，却只为京城之中有个病重之人在等着我。这个人，无论他是皇帝也好，乞丐也罢，他住深宫大院，或者睡街头路边，能给我金银无数，或者几枚铜钱，都无关紧要。他既是我的病人，我必将倾我所学医治他。这是我作为一名医者，必须拥有的最基本的品质。若没有这品质，我该做的便是自医，而非医人。所以，希望四皇子明白，无论此刻那张龙床上躺的是何人，我态度都是一样。四皇子今日所言，或者叫我心中却有些感想，但于秦冉冉为人，未免看得太轻。”
姬清苑又是惭愧又是着急，听她语声中冷淡似还有些气恼，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半晌忽的抱拳深深一揖道：“对不住，秦小姐，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希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我计较。我只是太过担心父皇，我……”
看他着急无措模样，秦冉冉也绷不住冷脸，扑哧笑道：“行了行了，只许你耍我，却不许我逗你么。我当然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就算有些生气，也不至要你堂堂四皇子对我弯腰作揖。”
姬清苑却是头一次没有跳起来回嘴，无精打采道：“但你方才那样一说，我这人好像当真有些问题。唉，秦冉冉，你骂得对，日后再有甚看我不顺眼的地方，你尽管骂出来便是，我定然努力改正。”
倒没看出他还有这样直爽大度的一面，秦冉冉一时也有些惭愧，暗暗吐舌头，口中却是笑道：“此举是叫你日后千万要学乖了，莫在大夫面前称赞你家病人多高贵，也莫要对真正的大侠说你家中有几把好剑。”
姬清苑也被她逗得笑出声来。
秦冉冉想得一想，却又敛眉道：“如此说来，我倒想起一事。想必当初皇上救我义父之时，也早已知道他身份。这面朱雀铜牌，想来原本也打算留下报效社稷，只可惜……”
姬清苑同意她前半句，对她后半句那尚未说完的，却深感不悦：“你这意思，却是说我父皇把他自己性命看得过重？”
摇了摇头，秦冉冉道：“我自幼从爹爹口中听闻皇上的种种好处，这些年眼见宣琅朝一日好过一日，再加上这两日来所见所闻。对于皇上的为人，毕竟还是有两分了解。”停顿片刻，肯定道，“皇上必定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如此劳师动众。”
姬清苑看着她，目中神色颇为奇异，想道，却是不用自己再跟她多做解释：“依你之见，这却又是为何？”
“一个并不爱惜生命的人，突然之间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必定因为这世上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微利之事。”秦冉冉叹道，“皇上和齐鸣王，当初宣琅朝动乱之时，也算齐心协力，为着江山全心奔波。只可惜人心不古，齐鸣王逐渐坐大，如今更是全然不把太子放在眼里。皇上前些年总也念着齐鸣王昔日的功绩，不忍对他下手。如今为了太子，却不得不出手。齐鸣王多年经营，皇上只怕自己若有甚长短太子难以自保，于是下定决心要在有生之年除去齐鸣王。四皇子，这一番话，不知我说得对是不对？”
想起自己启程去司空岛之前，与父皇畅谈那一整晚，姬清苑不由叹服：“想不到我父皇临老，竟还得一个女知己。”
秦冉冉失笑：“甚女知己，我也是审时度势，大胆猜测两句。”却又摇头道，“但皇上如此日夜烦忧，对他病情，委实没有好处。”
姬清苑也不由有些气闷，这道理即便他不是大夫却也能明了。偏生那父皇本人，一世英名，什么都能想得到，唯独不多想想自己。左思右想，半晌姬清苑突然笑道：“不由我今晚夜探齐鸣王府。”
秦冉冉吓一大跳，白他一眼：“你疯了不成？”
“我清醒得很。”姬清苑哥俩好的拍她肩膀，混不在意，“你只管放心，任他齐鸣王府是龙潭虎穴，我跟着师傅这么多年，对敌不下逃跑的本事，总也十拿九稳。”
秦冉冉头疼的揉一揉额角，皇子夜探王爷府，她是前所未闻，却明知劝他不住，倒也不再多话。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壹·贰 渔家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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