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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垢之说 ...

  •   大抵是得了儿子的安慰,张大娘一早起来心情颇为愉悦,她收拾好自己,便进了阿水的屋子。

      再说,因为香木枝,阿水忧虑了半晚,待他睁开眼时,张大娘已经站在他的床前。

      许是心情真的好,张大娘收敛了以往的脾气,只是叫他快些洗漱,好能早点出发。

      洗具都在房里,阿水收拾起来速度不慢,挂完毛巾,他顺手将窗柩固定好,眼睛一扫,一截木头引起了他的注意,干而不裂,隐而生香,难不成是香木枝?他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这木头多数不是真的。

      于是,他拿上木头换取了香木枝。

      因为他颇为积极,张大娘倒是给了副好脸色,只是今早的早点要晚上少许了。

      他们要去的云柳镇,路途遥远,早点是必备的赶路粮食,好在张生鱼一般都起的较晚,所以留给他做早点的时间还算充裕。

      张家不算富裕却也还可以,这次张大娘估摸着解决了儿子的婚姻,特意吩咐阿水做几块蒲甘饼。

      做蒲甘饼不算麻烦却挺费时间,先是拿白面和水和成粉,再把和好的面平铺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擀平,之后再滴上油和盐,卷起来,最后摊平,面就好了。

      除此之外,蒲甘饼最麻烦的地方还是蒲甘草的使用,那蒲甘草须是昨天刚采摘的,经晒开,后加油磨成粉,用小火煎炒,炒出香味才成,这其中煎炒是在要做饼的时候方能下锅,不然就做不出味道。

      最后的工序要简单许多,将蒲甘放到和好的面里面,揉成想要的形状放入锅里煎炸,蒲甘饼便完成了。

      之所以说张大娘心情好,是因为在农村谁都不会浪费那么多油却只为了做一个饼的。

      待到蒲甘饼做好,张生鱼也醒了,阿水拿捏时间一直很准,三人吃了早餐,已是出发的时辰。

      云柳镇距离蒲杨村约莫两个时辰的路程,到了镇上,阿水和张生鱼先跟着张大娘去了红芳把篮子里的首饰售出。

      红芳出手一贯大方,一对小耳环和两只簪子,张大娘就得了十多两的银子,这把她给乐的。

      之后去柳家的行程张大娘却突然丢下阿水,只是让他把香木枝拿过来,然后就把他托给了镇上补瓷的老大爷。

      那个老大爷也是蒲杨村的人,只是后来家里发达了才到镇上做起了补瓷的买卖。

      至于张大娘为何改变主意,那也是她发现了阿水的容貌,本来自己儿子长相还算娇人,谁想和阿水站在一起,原先漂亮的脸蛋生生给比了过去,她担忧到了柳家,遮了儿子的前程,说到底她心里也认为柳三爷是看中了儿子的脸蛋。

      张生鱼因为阿水不能跟着而变得闷闷不乐,没有阿水在就不能衬托出他的聪明,但是他娘又不愿意带人过去,便好歇了心思。

      云柳镇坐北朝南,一条柳河将镇上的主街一分为二,东街遍布各式的杂货铺,西街则成了玩乐之地。

      柳家则是和镇上的多数大户人家一般,宅邸建在了南街,而要抵达南街,则须经过东街,就这样,阿水被张大娘托给了张大爷,在东街做起了补瓷的副手。

      树荫下,老大爷笑呵呵地递给阿水一碗绿豆粥,结束了早上的工作。

      从张大娘离开到现在已是一个时辰,这个时间里,阿水见证了老大爷补瓷的手艺,因为过硬,来往的客人也挺多。

      午饭是老大爷随身携带的肉饼,两人就着绿豆粥缓缓补充体力。日头高挂,街上的人流少了许多,老大爷的摊位也随着日头缩到了大树最底下。

      半边烈阳半边荫,用完午饭,老大爷燃起了旱烟,继续慢慢的吆喝,“补碗,补盘,补碟子咯——!”

      阿水也没有闲着,坐在老大爷的旁边时不时给他扇风。

      这日不是赶集日,镇上来来往往的人比赶集日少了些。但怎么说云柳镇也是客商来往的必经之地,一上午过去,也补了两个黑釉壶,一个白瓷碗,入账五十七文。

      老大爷可能已经习惯这种生意不大好的情况,没生意的时候就在一旁抽旱烟,倒是阿水坐在旁边闷闷不乐。

      他本就喜欢木工,现下遇到了补瓷,就好像打开了另一扇窗户,这正看得开心呢,却发现没人来补瓷了,想要偷学功夫也就缺少了机会。

      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想着如何偷学功夫,正没头绪,忽觉老大爷拿胳膊杵了杵自己——“来了,来生意了!”老大爷的声音掩不住喜悦,将旱烟灭了,搁到一旁。

      阿水抬头看去——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正从对面的街道从容踱步而来。

      那人穿一身青灰色的衣裳,腰间束着条纹饰简单的白玉带钩,整个人清朗端雅,如幽幽山间的一树青松。

      周遭燥热的风忽而变得温煦,拂过路旁浓荫时,似能摇曳下一片鲜翠欲滴的叶子。

      他的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

      数息之间,男子已走到摊位前,阿水下意识抬头。

      “公子,快坐。”老大爷难得殷勤起来,拂袖在前面给客人坐的条凳上掸了掸灰尘。

      男子虽然第一次来,穿着却与平常人不大相同,老大爷已断定他非富即贵,与他们这些乡下人着实不同,称一声公子总是没错的。

      男子虚扶了老大爷一把,连声道:“不敢劳烦。”

      阿水听他声音清越又温和,忍不住直直地盯过去,好似在哪见过他?

      念头一起,心绪无数,他努力地回想过往,希望能记起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事情。

      男子轻拂衣衫坐下,小幅度的动作柔化了脸上恐怖的刀疤,只见他将两片薄薄的绿色瓷片双手递了过去,老大爷连忙双手接住。

      男子拿来修补的瓷器,从精细程度上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器物,老大爷一年到头都只是补一些碎了的粗瓷,那种富贵人家的东西,他从前一年也遇不到一回。

      器物珍贵,便需要他用最好的材料,甚至亮出绝技,才能修补得完美。但这男子既不还价,也没吹嘘自己的瓷器有多珍贵,甚至也不吝啬用料好,花费多。

      遇到这样的客人,老大爷倒觉得像是遇到了一个懂得欣赏自己手艺的人,拿着这样的瓷器,也有了一展拳脚的快意。

      男子话少,老大爷也顺着他的脾性,如若不是必要也不开口,只捧着瓷片,认真看了起来,无疑,这仍旧是件虽破碎却精致的瓷器。

      看了半晌,老大爷却皱起了眉头,叹出一口气,对男子道:“公子,这柳云碟是薄胎瓷,老朽不敢轻易下手给你补啊。”

      修补瓷器的方式,大致就是在裂缝的两端各打一孔,然后将金属做的锔钉嵌入其中,起到固定的作用。

      瓷器上打孔,是不能打穿的,如果不小心打穿了,还要想办法将其填补起来。打孔用的是金刚钻,而金刚钻最怕遇到薄胎瓷,瓷器薄了,不仅容易打穿,甚至可能把瓷器再次打碎。

      老大爷从来自负手艺高超,却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个难题,他是解不了了。

      男子闻言也有些遗憾,接过老大爷递回的瓷片,似不甘心,突然开口问:“那老丈可有其他办法,比如不用打孔镶钉,而是用粘合的方式把瓷片粘到一起?”

      老大爷沉思片刻,道:“公子说的这个,倒是个可想的办法。有足够粘合之力的材料不少,但要保证粘好以后,东西能够碰水,恐怕很难。哪怕是粘好了放着不用,要保证数年也不脱离,恐怕比较难。”

      男子面上显出一点失落之色,仍旧礼貌道:“多谢老丈指点。”他从宽大的袖子里随手掏出十多个钱来,也不数,只递给老大爷道:“这些给老丈喝茶用。”

      老大爷却没有接,笑道:“不可,不可。老朽半点忙也没帮上,不能收取公子的财物。”

      没揽下活儿,老大爷本觉得惭愧,没想到对方竟还对自己客气起来。甚至自己没收下钱,对方还有些为难似的。

      这可真是反过来了,老大爷心中感叹,这样的人,跟自己真是不一样,从骨子里就不一样。

      男子见钱递不出去,索性直接扔到摊子前,转身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轻轻地瞄了眼阿水。

      老大爷见男子这般模样,只好起身到摊子前拾了男子丢下的钱物,毕竟人已经走远,若是还不拿,那可以说是笨蛋了。

      阿水没有注意老大爷的动作,只是一个劲地直直盯着那挺拔如松的背影。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男人简直就像一年前在深山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的大人版,同样的气质,同样想要接近的念头,唯一有些不同的便只有左眼下方的疤痕。

      男孩细细看去是一条粉色的不容察觉的痕状,男人则是确确实实的刀疤。

      阿水有感觉,两人之间定是存在着某种关联。

      补瓷摊旁是个卖糖的小摊,卖糖的小贩与老大爷有些投机。这回小贩见男子来补瓷,甚是好奇,忍不住与老大爷讨论起来,“诶,老邓,你说这般有钱的小哥儿,打哪里来的?我在镇上摆摊也好多年了,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他?”

      这般气度的人,虽然脸上的伤疤凭添了阴气,但那般做派却也是平常人家没有的,如果以前见过,绝不会没有印象,他自喻记忆还算可以,想不到就遇到了这般人物。

      老大爷倒不觉得奇怪,“外地来的吧。云柳镇虽偏僻,到底是去京都的必经之地,吸引点有钱人来,不奇怪。”

      小贩呵呵一笑,又问:“那你说这小哥儿多大年纪呀?我这眼睛,一看一个准儿,怎么这回就偏偏失了准。”

      说样貌吧,也就二十出头,可那眼神,那气度,又像是三四十岁的人,经了人事,带点苍凉。

      老大爷嘿嘿一笑,“你个老糖头!人家从哪里来,多大年纪,跟你什么干系啊?刚才那只柳云碟,要是没破,你知道管多少钱不?总之,人家跟我们不是一种人,这辈子也打不上别的交道,还是莫要多想的好!”

      那个背影渐渐模糊了,阿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伸张,灼热的感觉若隐若无。

      那是他去年在深山里留下的烙印,仅仅牵过小孩一次,就好像挥之不去了。

      风又变得燥热,他愈发迷糊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头疼。

      夕阳西下的时候,老大爷收了摊,张大娘两人还没回来,阿水只好随老大爷回了镇上的家。

      这一晚上,张大娘没有来找过阿水,问起缘由,老大爷只说,两人可能在柳府歇夜了,让他不要担心。

      但是,在这之后,张大娘和张生鱼却像消失了一样,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这日,烈阳高空,老大爷和往日一样准备出门摆摊,却在开门的时候看见立在门前的媒婆。

      阿水眨了眨眼,看了下老大爷,老大爷让他进屋,今天不出摊了。

      阿水进屋后,老大爷便在院子里和媒婆说道起来。

      晚饭过后,老大爷找了阿水说话,原来媒婆今日上门,是应了镇上的王家所托,王家在镇上开了个铁铺,大儿子是个打铁的,那日在街上看见了阿水,一眼就喜欢上了,后来得知人住在老大爷家,还以为是老大爷家的孩子,于是托了媒人过来。

      “阿水啊,那王铁人大爷爷知道,只是你毕竟不是我的孙子,这事情还得你自己拿主意。”老大爷听媒婆说,王家愿意出二十两银子的聘礼。

      阿水郁闷了,王铁人又是谁,他根本不认识好吧,再说了张大娘已经把他定给了别人,就是那什么生子的,想到此处,阿水蹙眉道:“大爷,我大娘已经给我定婚约了。”

      老大爷点点头,打算不在说婚事的问题。

      夜色渐浓,阿水在榻上辗转反侧,他想回家了,虽然大爷这里也很好,但是他就想自己的床,还有那一节香木枝。

      阿水叹了口气,双手合于腹上,却意外的再次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灼热之意。

      他想起了那个挺拔的身影,那件青灰色的衣裳以及那道吓人的伤疤……

      慢慢的,阿水的脑海被那个男人的身影全然占据了,他的眉目,他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月亮出来了,清辉洒满每个孤寂的角落,也洒进少年那懵懂的心里。

  • 作者有话要说:  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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