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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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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然是不懂的。”燕隋没有多看她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在抚琴人的身上,“还是来一首《陈州调》吧。”
白观墨本是惊叹司徒寻的琴艺,结果陛下这话叫他怔愣,《陈州调》乃是陈州一个烟花女子所作,曲子极尽哀怨,苦诉相思之意,这根本就不适合男子来弹。
且,陛下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这要求未免不妥,他朝身边御史检察看去,果然也是满脸不喜,想必已经做好陈词准备写上今晚帝王的出格之处。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燕隋挑起剑眉,似不悦,“怎么,不愿意弹?”
“回陛下,是我不会。”
燕隋轻笑,他盯着司徒寻,“不会吗?”他的口吻带着不言而喻的威胁,白观墨一直注意着司徒寻和陛下之间的暗涌,他发现专宠一月的事儿不如盛传那般。
这哪里看着像是宠爱,说是胁迫也不为过。
“臣妾看顾贵君当真是不会,不如……不如让顾贵君弹一首在场都未曾听过的吧,岂不稀罕?”姚圆圆突然开口,又是风雨。
燕隋斜眼睨她,姚圆圆微有些紧张,“莫不是臣妾说错话……”
“爱妃说得极是,顾贵君既然琴艺高超,想必也有私藏吧。”
司徒寻知道今日若不‘正面对决’怕是不能安全脱身。
姚圆圆与他过不去在他意料之中,燕隋的刁难他是习惯了的。这会儿依旧毫不慌乱。
无人听过……他思索片刻,无意瞥见白观墨,他正紧张的看着自己,貌似很担心,司徒寻默默收回眼。抬手抚琴,温柔曲调化解方才的汹涌波涛,曲调高潮而起,撩动心弦。
欢快之后渐缓忧愁。
如杯中酒,辛辣之后尽是回味。
“这首曲子确实无从听过。”不知哪位大臣说了句,不少人跟着附和。
“敢问贵君,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司徒寻想了想,“无名。”
“无名?”
“临时弹的,叫各位大人见笑了。”他谦虚道。
姚圆圆皮笑肉不笑,“没想到顾贵君竟有如此才华,真叫人叹为观止。”
云逍默默吃着,他虽然觉得司徒寻讨厌,如今却觉得这个多嘴的姚贵妃更讨厌,跟没事找事似的,脑袋上戴着的发钗,就像个孔雀一样。哪里配坐在陛下身边。
奈何,他位份不及人家,家世也没人家那般尊贵,这点儿忍耐他是可以的,顶多不往那处看,省得心烦。
“娘娘谬赞,常听娘娘才华横溢,小人拙技班门弄斧罢。”
“顾贵君谦虚,本宫可做不到大庭广众之下悠然表演。”
“坐吧,弹了两首该是累了。”燕隋适时开口,尽管姚圆圆的话令不少人变了脸色,表面还是要维持的。
司徒寻把琴递给从喜,跟随内侍坐在云逍身边。云逍对着面前佳肴愣神,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未曾对视。
只司徒寻一抬眼便是白观墨,见他捏着酒盏微微一笑,司徒寻突然发现,夜幕上最亮的那颗星跟他的眼睛比起来都稍逊一筹,这个人……太澄澈了。
他为自己倒一杯果酒,没有喝,只是摸着杯沿,对白观墨轻微颔首。
两人间的交流一瞬不落的被燕隋看在眼中。
伺候在他身边的人很快发现陛下的脸看起来有点不悦。
寻思着没有哪处不对啊。
高闻是个厉害的,只悄悄寻着燕隋的目光而去,瞬间了然。
姚圆圆好不容易有个亲近燕隋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她举着酒盏,“陛下,臣妾敬你一杯,趁此良辰美景祝陛下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燕隋扫过姚圆圆的脸,他眯起危险的眼睛,姚圆圆拿着的酒盏险些端不住,被这般看着,她内心慌乱得想要立刻逃开,顾及场合,姚圆圆强笑,“只要陛下好,臣妾就开心。”
“你跟姚昼不是亲兄妹吗?”他突然问。
姚圆圆虽然不大聪明,但从这话意思听出几分不悦,这时她立即想到过去听到的传言,虽然她一直认定是假的,“二弟确实与臣妾是同胞姐弟。”她回得牵强,扫去方才的胡思乱想。
“你们长得可不大像。”燕隋一口饮下杯中酒,烈酒入喉甚为甘醇。
“二弟随了母亲,臣妾随了父亲。”她边说着,抬眼去看,燕隋已经移开眼,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姚圆圆不知自己何处说错话,反正她再怎么,燕隋也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宴席结束后,司徒寻没有得到他要的清闲,被高闻唤住一同送燕隋回宫。本来要回雍和宫,结果走到双栖殿的时候,燕隋固执的抓着司徒寻不肯走。
“陛下今夜是想歇在双栖殿?”高闻俯首恭敬问。
燕隋一身酒气,大抵是宴席上多喝了几杯,他没有回话,攥紧司徒寻的手腕往殿里走,高闻赶紧吩咐人去准备,自己在后面跟着。
“陛下这是醉了?”司徒寻忍着手腕上的痛意。
上台阶的时候,燕隋脚步虚晃,幸得司徒寻及时抓住他的臂膀,随后的高闻松口气。
“你看朕像是醉了吗?”燕隋笑着,细碎的月影朦胧笼罩在他脸上,俊朗的脸庞渐渐显露锋锐,虽有红晕,好的是他双目清明,压根没醉,起码没全醉。
司徒寻不喜欢和醉鬼打交道,更不喜欢和半醉不醉的打交道,最讨厌的是和装醉的打交道。
如今,燕隋无论属于哪一种他都觉得危险。
“时辰不早,陛下该休息了。”
“明日没有早朝,朕不着急。”他带着司徒寻强制的往里走,司徒寻回望,高闻只送以安抚的目光。
“咔”殿门被燕隋关上,不妙的是内殿中没有一个宫人,虽点着烛火,司徒寻却是心头一片凉意,他盯着自己与燕隋之间的距离,“陛下有烦心事?”他试图跟燕隋说些废话。
燕隋盯着他,如看猎物的目光,“你倒是个胆子大的,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和旁人眉来眼去。”
“???”
“不承认?”他走近一步,司徒寻就退后一步,“陛下是否误会。”
“朕眼睛没瞎。”他突然扑上来,擒住司徒寻的下巴,压着他靠在柱子边上,凉意从背脊袭来,得……这会儿更凉了。
司徒寻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这么几次下巴还没脱臼。
燕隋逼近他,强烈的男子气息和酒气将司徒寻包围得密不透风,他微微抬眼,“陛下今日骑马该是累了”
“你在转移朕的话吗?”
“不敢。”
“朕就是觉得你这人胆子大得很,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还是俗人一个,怎么……白观墨就那么对你的眼?”
“身在俗世,自然是俗人。挽之与白大人不过谈得来而已,并非陛下所想。”他镇定的对上燕隋侵略的目光。
燕隋轻笑一声,他松开手,擦擦刚刚触碰过司徒寻的手,厌恶之色明显,“你以为朕在乎吗?一个小小的侍君而已。”他字字清晰,不大声却能叫司徒寻听得清楚。
“陛下的怒火不是因为我就好。”
他的话刺激到燕隋,燕隋眼中立刻燃起火药,“好啊,你伺候好朕,日后朕还可以考虑把你赏给白家。”
果然,与这种半醉不醉的人说话是最难受的。
司徒寻没有多余的心思同他计较,“陛下的决定的事,我等自然不敢违逆。陛下该休息了。”他口吻冷漠许多,也听不见什么恭敬之处。
司徒寻装作上前去扶他,被燕隋挥开,“滚开点,说了多少次拿开你的脏手。”
果然……司徒许站定,燕隋揉揉眉心,“去,你去偏殿把桌案上的佛经给朕抄了。”他似不想看到司徒寻,嫌恶的挥手,这对司徒寻来说是求之不得。
偏殿不算大,一灯如豆,光下的司徒寻执笔挥洒,柔腻的暖光将他漠然的脸庞晕染得温柔款款,他坐姿端正,仿佛时刻有个人盯着他的仪态似的,从不敢懈怠。
久而久之,俨然成为习惯。
他的字行云流水,气韵流畅。这是他改变原来的字迹所写,为避免露出破绽,他平日里的声音也是较之真音要低沉一些。当然,他还是少说话得好。
夜下抄书,是个苦活儿,不仅费手也费眼睛。内殿没有动静,想必燕隋已经歇下了。
待他抄写得差不多时,靠着桌案撑着脸颊竟睡过去了,那握于指间的湖笔倾倒在纸页上。
他从未想到,再醒过来时是被一片热意逼醒,呛人的烟熏得他的眼看不清,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火光犹如猛兽将其困住,司徒寻抓着桌角张望。
“咳咳……”
外面全是叫唤走水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往双栖殿聚集。
司徒寻捂着口鼻,火势逼近他,因为偏殿藏书不少,加之最近干燥,火起得猛然,连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是有的,只是在看到火光的时候,他记忆中最不想回忆起的画面如洪水般冲破他幸苦建立起来的栅栏,令他不得不回想,以至于辨不得自己身在何处。
“咳咳……”他被火势逼得窝在角落,更多的是全身颤抖,紧紧握拳的手恨不得藏进血肉,把自己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