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定》江十一郎

29、小幸福

　　江映红又做梦了。
　　大年初一，杨家老宅热闹非常，窗外白雪皑皑，寒梅独自开，美不胜收。
　　老人忙着逗小孩，几对夫妻坐在一起，亲昵打趣，父母双全，其乐融融。
　　她看着满室喜庆，借口说去倒茶，一个人走到廊檐下赏雪。
　　庭院里积了好厚的雪，枝丫上挂着白色，地上还有小孩子早上堆的雪人。
　　肩上忽然一重，暖意袭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杨定替她披上了外套。
　　“怎么跑过来吹风？”他指着江映红身上单一件毛衣外套。
　　江映红摇摇头，还是看着窗外。
　　杨定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情绪低落，转而握住她的手，细细捏着。
　　“是不是想妈了？”
　　江映红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牵动。
　　“想她就去看她好了。”
　　江映红微微叹了一口气，复又看向窗外苍茫的白色。
　　“瑞雪兆丰年，应当是个好日子。”
　　刚说着“好日子”，江映红的胸口感觉到有重物压着，费力睁开眼睛，发觉是杨定翻身在她面前玩她的头发。
　　“你好重。”江映红情绪正欠佳，杨定撞枪口上，被她一把推开。
　　大年初一，小辈准备了许多庆祝活动，杨定也像让江映红高兴高兴，便拉着她一起去看，熟料江映红睡意昏沉，他便趴在边上端详着她的容貌，看着看着，果然手不老实。
　　“大过年的别对我这么凶啊。”
　　“我对你凶是一天两天吗？”
　　“……不是。”
　　江映红三两下把头发卷起来，在头顶扎了个发髻，看起来清爽可人，杨定坐在床上看她刷牙洗脸，竟也觉得有滋有味。
　　只是江映红眉眼都是倦怠，叫他看了心里没来由的难受。
　　“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江映红把漱口水吐在水池里，扭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很热闹，很好。”
　　杨定瞧她口是心非的模样，就知道小妻子又有哪里不开心了。
　　“我陪你去看你妈好不好？”
　　江映红漱口的动作忽然一滞。
　　她鼓着腮帮子，又打量了杨定几眼，见他神色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她吐了漱口水，接着清水随便搓了两下面孔，便跑到床边问杨定。
　　“你是说真的吗？”
　　“真的啊。”
　　“可是这里……”
　　“反正多我们不多少我们不少，我也好久没去看你妈妈了，上次还是……”
　　杨定的话戛然而止，江映红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把杨定看得心虚。
　　“上次还是什么时候？”
　　“上次……还是跟我妈吵架……然后就遇见陈庭辉了……”
　　杨定声音越来越轻，不停地偷看着江映红的脸色。
　　江映红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了。”
　　杨定笑逐颜开：“忘了他最好。我们吃过中饭就去医院吧！”
　　“我们又不在歧州……”
　　“坐飞机很快的，今天天气好，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江映红看他好似信心满满，微微点了点头。

　　医院里，无论白天黑夜，人多人少，永远都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至少江映红是这么觉得的。越是医疗资源丰富的医院，设备越是先进，医生医技越是高超，经验越是丰富，她背负的债款就越多，也越绝望。
　　二十万的保额在第一周就用光了，这么多年，没有杨家救济，她只是一具无牵无挂的魂。
　　病床上的母亲睡容安详，眉眼舒张，呼吸绵长。她每周都来看妈妈，几乎每天都要陪伴着说一会儿话。杨定知道，但也从不问。
　　“要不要……你们单独带会儿？”
　　杨定看江映红眼圈已经红了，自觉退出病房。

　　“有时候我在想，要不要把工作辞了，单独来陪你。”江映红搓着母亲的手，放在面前呵暖气。
　　“但我想你要是知道我做了全职主妇，一定又说我没出息了。
　　“其实我做了老师也没什么出息，我也不评职称，学生家长还总嫌我布置作业太少。
　　“布置那么多干嘛？以前我作业多，都是你帮我做，还不是辛苦家长。”
　　江映红喉头一滚，眼泪像珠子一样掉下来。
　　“你要是能一直醒着就好了。”
　　她把母亲的手放在脸侧，感受着母亲的体温。
　　“我现在挺好的，杨定很疼我，虽然我们有时候也会吵架，但只是嘴上说说，没往心里去。
　　“你应该放心了吧，我没有步你后尘。”
　　江映红抹去脸上的泪珠，露出微笑。
　　“我每天都来看你好不好？你要做好准备，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说着说着，江映红又要落泪，杨定看江映红情难自已，走近了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会好的，妈一定会好起来的。”杨定对着病床上的妇人郑重道，“我一定会照顾好红红的。”
　　此后的看护病房，只有江映红轻声的呜咽，杨定陪着她良久，知道江映红哭到没有力气，他才抱着她离开。
　　陈庭辉已经被安排转院了，杨定之前就知道，只是瞒着江映红没说，陈庭辉去了隔壁城市的一家私人医院，杨定做了些手脚。他私下找了个更有经验的大夫，其实江妈妈的病情并不算严重，只是一直躺在病床上身体多少会退化，江映红找的护工过年也回家了，这几天还靠医院护士帮忙。
　　“你什么时候知道陈庭辉转院的？”
　　“我也才刚知道啊？”
　　“可是你和这个夏大夫很熟的样子。”
　　“我和谁都很熟。”
　　江映红看出他不想解释，也猜到他把陈庭辉搞走。杨定找的医生，她总归是放心的。
　　“医生不都说了嘛，康复的机会很大。”
　　江映红轻嗯了一声，心思却不在这里。
　　杨定看着她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指把它旋开。
　　“以后不要再皱眉头啦，会变老的。”
　　江映红捂着额头，又下意识地要皱眉。
　　“还皱！”
　　她忍不住轻笑：“好好好。”接着两人手牵手离开了医院。

　　歧州的冬天下大雪，路上被铲起的雪有半人高，两人信步走在街头，大年初一其实没什么车子和行人，但杨定还是让她走在内侧，自己走外侧。
　　“怎么突然这么绅士啊？”
　　“我一直很绅士的好不好。”
　　“有吗？”
　　“我从小接受的就是绅士教育啊，要体贴女孩子，尊老爱幼，照顾弱小……”
　　“好了好了，老师知道了。”
　　杨定知道江映红又把自己当小孩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和那个周钦没什么两样？”
　　江映红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怎么啦？”
　　“你一点都没有把我当大八岁的人的感觉，人家都是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你总是要和我争谁才是老大。”
　　江映红顺着他的毛：“你和周钦当然不一样啦。你比他成熟，比他有钱，唔……还比他身材好。”
　　“你怎么知道他身材好的？”
　　“高中都见过他游泳啊。”
　　“什么？？？”
　　“哎小男孩的身材没什么的啦，哪有你的胸肌腹肌摸起来舒服。”
　　“你还说你不觊觎我的□□？肯定天天趁我睡觉对我上下其手……”
　　“你不要瞎说啊。”
　　“我没有啊，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身体热热的……”
　　“ok stop不要再作危险发言了。”
　　“明明你先说的。”
　　“我哪有？”
　　“你自己说的啊，我身材比他好……”
　　……
　　两人就在没有别人的人行通道上漫步着，偶尔拌嘴也很美好。
　　也许他们的婚姻没有那么多甜得发腻的暧昧，但相知相伴已经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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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结局了……
原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虐怎么甜，恋爱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两个人能相伴一生很不容易，虽然我说是双渣，但其实两个人都有闪光点，没有谁更好谁不好的。
每个人都会犯错，很难要求谁一辈子都是完美的。不完美的杨定遇上不完美的江映红，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我觉得就是幸福。
所以……如果有什么伏笔要补充的话，我就在番外里写啦。
（我自己最近事情也超多，努力摸索恋爱到底是什么…）
那么，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