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错》小T殿下

11、你赏花，我赏你

　　于是，北疆王座下一向镇守边疆的第一战将莫忘忧回朝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护送北疆王殿下出城赏花。
　　北疆王殿下看重容主事，此次出城，只带了他，其余的臣子客卿一个也没带，倒是让容言受宠若惊。
　　莫忘忧骑马护在马车外，容言作为文质彬彬的文官则有幸和疆王殿下一同坐在马车上。
　　疆王殿下坐的马车，自然是整个北疆最豪华的，宽敞，舒服，走在宽阔的大道上丝毫不颠簸，靠在窗前遍览整个王城繁华胜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容言如是想着，如果身边没有坐着一个一直用目光对他近视浑身扫视的人的话。
　　“容言。”万俟缓缓开口。
　　“是。”容言立马打起精神恭敬应道。
　　“马上便要出城，刚刚看了一路，觉得这北疆王城如何？”
　　容言一脸诚恳道：“北疆王城富饶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全仰仗殿下英明神武，治国有方，自然是极好的地方。”
　　“呵，”万俟流盏笑的意味深长，“繁华自然不错，可要说是富饶，可比不上江南临淮。”
　　“殿下说笑，区区临淮，论国土最多半个北疆，怎能比得上王城富贵。”
　　“并不是与你说笑，”万俟流盏往容言身边靠了靠，目光细细描绘着他俊秀的五官，“临淮虽小，却占据了整个中原最好的一片土地，比之北疆，少的不过是那些土壤贫瘠的不毛之地罢了，若说产粮，北疆燕凉加起来尚且不及。”
　　容言惊讶：“临淮若当真如此，又怎么会安心偏居一隅，不应该早就招兵买马，向北延伸土地了么？”顿了顿，又缓缓道，“殿下既然知道临淮是块宝地，如今北疆国富民强，又为何......不将区区临淮收入囊中？”
　　万俟流盏看着他，目光幽深，慢悠悠道：“临淮与北疆隔江相望，易守难攻，占据天时地利，只可惜前临淮王平庸，只想着安守现状，坐享他的荣华富贵，若如今仍是如此，本王或许当真会动动心思。只可惜，待本王即位时，那老临淮王早已作古，换了那心思精明又手段毒辣的苏谌上位，他既不动作，本王自然要好好斟酌，只是苏谌短短七年便能让小小临淮国力倍增，他若是没有别的野心，便对不起那一身的才能了。”
　　容言沉吟道：“如此看来，殿下此次召莫将军回朝，是为了提早预备着以防临淮有变。”想了想，又蹙眉道，“可殿下之前不是说燕凉高寒，寸草难生，于北疆来说不应该更是大患么，莫将军一走，燕凉要如何？”
　　万俟流盏蓦然向容言看去，眼神带着几分凌厉，神色难辨，容言却好像是后知后觉一般，见他半天不说话，眼神怪异的回视着他：“殿下？”
　　万俟流盏收回目光，轻垂眼眸，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半晌又笑开，随手抽过容言手中的折扇去挑他的下巴：“凌焕是前燕凉王独子，顺理成章继承王位，可苏谌不同，那宝座可是踏着万人鲜血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你说，本王更应该忌惮谁？”
　　容言一怔，马上笑的一脸殷勤，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调戏，道：“殿下睿智又英武不凡，稳坐中原自然谁也不用忌惮。”
　　“呵，”万俟流盏轻笑，收了折扇在手中把玩，“也是，毕竟有苏映在手，本王自然不必忌惮。”
　　一路上，万俟流盏没再开口询问，容言便也不去主动搭话，一直趴在窗边看风景。
　　马车出了城，一路走来，两边尽是还未褪尽的枯草，树木倒是茂盛，可树枝上光秃秃的半片叶子也没有，要是在临淮，必不会有如北疆这般严寒的冬日，到此时节，早已是万物复苏一片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致。
　　只可惜如今苏映还在王城，北疆王城守卫森严，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去看一眼那风物繁华的江南盛景了。
　　“停车。”容言脑袋正天南海北的乱转，身旁坐着的万俟流盏却突然开口，马车立马停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害的容言脑袋险些撞在车壁上。
　　“殿下？”容言不解的看着万俟流盏起身，见他开了车门下车，也跟着走了下去。
　　万俟流盏没有说话，容言便一直跟着，走没几步，容言才发现队伍的最前面，道路旁站了个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的人，那人其貌不扬，头上戴了个草帽看不清脸，脖子脚踝手臂处露出的皮肤却是黝黑，脊背微微弯曲，破布鞋上还粘了黄土，一副勤勤恳恳的田间农民像。
　　看见前面突然站了个外人，莫忘忧急忙从马上跳下来，三两步赶到万俟流盏身后：“殿下......”
　　万俟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上前，莫忘忧只得停在原地，手却一直握在剑上，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个人。
　　走得近了，容言才看见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剑，难怪莫忘忧刚刚那样警惕。
　　那人虽一身的粗鄙，怀中的剑却装饰的精美华贵，恐怕这人没少用心，银质的剑鞘擦得精亮，剑柄正反面各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绿色宝石宝光璀璨，更重要的是，这把剑上斜斜插了一根稻草。
　　卖剑的。
　　那人恐怕已经站了不少时候，正疲倦的打着盹，万俟流盏人高马大的往他面前已一摆，他才反应过来，耸拉着的脑袋慢慢抬起，睁开眼皮扫了扫眼前的人，一愣，再看看他身后，一惊，然后咧嘴一笑。
　　“贵人，城里来的吧，看看剑？”那人将剑递了上来。
　　万俟流盏接过，拿着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又挑眉看看眼前的人，问道：“你的？”
　　“正是。”那人回答的毫不迟疑。
　　万俟流盏虽未说话，却摆明了不信。
　　那人有些急，说话都带了口音：“真的，祖传的。”
　　“为什么要卖？”
　　“家里等钱急用。”那人道，“贵人看看出个价吧，这绝对是好剑，削铁如泥，吹毛立断，杀人不见血。”
　　这么厉害？容言惊讶的看着万俟流盏手中的长剑，却见他将剑拿在手中来回把玩了半天，然后才抽出仔细看了看。
　　“没开刃。”
　　“......”那人立马闭嘴不言。
　　万俟流盏将剑递给容言：“你看看如何。”
　　容言接过剑，将剑对着阳光看的万分仔细。
　　“好剑，真是好剑。”容言说的万分虔诚，又将剑身往万俟流盏身上比了比，赞叹道，“尤其是这上面的两颗绿的锃光瓦亮的大宝石，真是绿，用来装点您这新做的暗红色的锦袍，绝对是......大气......”
　　“是么，”万俟流盏将剑从他手中拿过，盯着剑身看了半天，冷笑道，“嗯，剑是好剑，只可惜了之前只是用作装饰，”说着手腕一转，眨眼间剑已横在了容言颈间，“容大主事，本王不介意用你的血肉来给这把剑开刃。”
　　容言干笑着缩了缩脖子：“呵呵......殿下......真是爱说笑啊......”说着两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剑身，慢慢的从自己颈项上移开。
　　万俟流盏冷哼一声，收了剑，问道：“你想卖多少钱？”
　　“三十两。”那人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
　　“容言。”
　　“是。”
　　“给钱。”
　　“......”
　　容言乖乖的给了银子，看着那人千恩万谢的离开，又跟着万俟流盏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重新上路，容言坐在马车里，看着万俟流盏不停地盯着那把剑上下看，有些困惑：“殿下不是说这把剑没开刃？”
　　万俟流盏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没开刃的剑不代表不是好剑。”
　　容言道：“殿下果然有眼光。”
　　万俟流盏举着剑随手比划了几下，玩够了便放在一边，撩开车窗向外看了几眼，道：“快到了。”
　　“是。”
　　放下车帘，万俟道：“老太傅家种了各种花，其中兰花也不少，在这北疆，尤其是冬天，能养活兰花的人家可不多，说不准你那株便是他不要了扔出来恰好被花贩捡到才到了你的手里。”
　　容言却并不赞同：“真正惜花之人，但凡花木还有一丝生命力，都不会将其轻易丢弃，依微臣看，微臣那株墨兰必不会是老太傅所丢。”
　　万俟转头看他一眼，却意外的没有反驳，唇角略微上扬道：“那便是你与兰草有缘。”
　　容言没想到万俟有时也会冒出这样因缘际会之类的文邹邹的句子，当下有些惊讶，连忙道：“殿下说的是。”
　　“等到了老太傅家，你便看看有没有一样的兰花拿一株回去，与你那棵作伴。”
　　“谢殿下。”
　　老太傅早便知道北疆王殿下今日要驾临，早早便携同家人在门口迎接，见万俟流盏下车，几步迎上来，一行人齐齐跪地行礼。
　　“恭迎殿下。”
　　“太傅免礼。”北疆王虽不羁，对太傅还是礼遇有加，亲手将人扶了起来。
　　“这位是......”老太傅自是认识莫忘忧，简单打过招呼后，又注意到万俟身后的容言。
　　容言忙恭恭敬敬的抱拳施礼：“在下容言，承蒙殿下赏识，现官拜正五品的主事。”
　　“哦，原来是容主事，失敬失敬。”老太傅笑的慈眉善目，侧身对万俟道，“老臣早便听闻殿下要来赏花，花房已经打理好，殿下请。”说着便引着一众人向里走去。
　　莫忘忧是武将本便不像读书人那样喜爱些花花草草，便自请带人守在花房外，于是又是只有容言这文弱书生跟着北疆王殿下进了花房。
　　北疆偏北，即便已是初春时节，仍旧寒风凛冽，时常飘些小雪，可一进花房，顿时周身被一阵阵的暖意包围，温暖如春。
　　眼前草木繁盛，各种奇珍异草竞相开放，竟似世外桃源。
　　容言活了这些年，纵然赏尽世间百花，却仍然不得不为之震撼，内心对这年迈的老太傅不住地敬佩。
　　若他能得些闲空，必然也要打理如此一座庄园，只是，不知有没有这机会......
　　“这些都是北方常见的花木，”老太傅引着他们一路走过，介绍道，“桃花，琉璃海棠，再过几月，北疆王城也是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走过一个转角，容言眼中再次闪过惊艳，眸中笑意闪过。
　　“人间最为富贵，当属牡丹。”
　　老太傅赞许道：“容主事果真见多识广。”
　　“太傅大人过奖，”容言道，“牡丹极难成活，尤其是在这高寒之地更是不好培育，太傅不仅能让这牡丹成活，而且还能开的如此娇艳，真是当世奇人。”这话容言说的真心实意，比任何一次恭维万俟流盏都要来的真诚。
　　一旁的万俟流盏听得直笑：“容主事才真是风流人物，花丛走多了，竟是什么花都认识的。”
　　走过雍容华贵的牡丹丛，眼前是一扇雕花木门，门上花式纹路精美细腻，栩栩如生。
　　老太傅笑吟吟的看着容言道：“容主事不如猜猜，这门后的该是什么花？”
　　容言上前细细打量木门上的纹路片刻，微笑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若我没猜错，这扇门后，当属菊花一枝独秀。”
　　“容主事好风雅，正是菊花。”老太傅推开门，满室菊香瞬间弥漫四周。
　　容言惊叹的看着满室各种各样的菊花色彩绚丽，争奇斗艳，不由得有些看花了眼，其中有些品种，他枉过二十余个春秋，竟从未见过。
　　容言跟着老太傅在百花丛中赏花，万俟流盏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沉，神色莫辨。他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看，却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容言仍是容言，褪去了之前一身谄媚阿谀的庸俗，竟端的是清雅自在，风流倜傥，与平时判若两人。
　　老太傅有些惋惜的摇摇头，对容言道：“只可惜殿下与容主事是白天来的，马上便要走，不然到了晚上便有机会欣赏这人间难得的奇景，昙花一现。”
　　容言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些遗憾：“殿下日理万机，总不能一直流连于花丛，”说着垂眸浅笑低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虽说世事无常，花却是年年都开，只要容主事有心，总不会辜负其风采。”老太傅走到他身边，说的语重心长。
　　“太傅说的是。”
　　“容主事自然是有心之人。”被忽略在一旁的万俟流盏突然接口，“冽冽严寒之下能用火盆烘开南方特有的墨兰，怎会无心？”
　　“哦，容主事也爱养花？”老太傅听闻来了兴趣。
　　容言谦逊道：“我哪懂什么养花，只是不忍其饱受严寒之苦罢了。”
　　“哎，懂与不懂又有什么重要，”老太傅摆摆手，“我刚刚便说，有心就好。”顿了顿，又问，“容主事喜欢兰花？”
　　“偏好而已。”
　　老太傅道：“墨兰奇香，却一向是生长在南方，临淮人家多养，我这却恰好也有几株，容主事可有兴趣瞧瞧？”
　　万俟流盏在一旁有些无奈，老太傅和容言聊得投机，该不会现在已经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北疆王罢......
　　容言道：“荣幸之至。”
　　走过菊花丛，又进入另一间雅室，房间不大，也不像之前看的几间那般层层叠叠万花齐放，正如老太傅所言，房中只有几株兰草，皆是墨兰，一株株仔细的养在精致的花盆中，有些枝叶繁茂，有些已抽出细长的枝条含苞待放，一朵朵花苞清雅幽淡，神韵清奇，乍一进入，满室清香，虽不比之前色泽艳丽，却让人眼前一亮。
　　房间比之前的几间还要温暖，容言四下环顾一周也未见有火盆，问道：“这房间可是埋了地龙？”
　　“正是。”老太傅道，“墨兰最为娇贵，火盆若是摆放不好热度不均十分伤害兰草枝叶，听闻之前容主事用火盆烘开一株墨兰，当真是不易。”
　　容言禁不住走到一株待开的花苞前，久久的看。
　　“若是生长在南方，太傅便不必如此煞费苦心。”
　　“容主事好眼力，墨兰也分许多种，却只有这种是生长在淮江以南，此墨兰不仅香气宜人，而且还能入药，我年轻时曾听人说，南方有手脚冰凉之症的人将其熬入粥中，长期服侍便可缓解体凉之症。”
　　在花房一呆就是大半天，容言还十分恋恋不舍，万俟却已经被忽视的万分不耐，仗着自己北疆王的身份帮容言硬是将那盆兰草要了来，老太傅本还有些不愿，一听是要送与容言养，便也放了心，欣然将花送给了他，害的万俟又是一阵郁闷。
　　上了马车，提议要来的北疆王殿下第一个庆幸总算是离开了花房。
　　一路上，看着容言靠在车壁上小心的将花护在身旁，挑眉道：“以前还以为你是养着玩的，没想到容主事竟然是如此爱花之人。”
　　出了花房，容言好像一瞬间便又变回了之前的容言，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对万俟道：“我并不爱花，只是深信一句话。”
　　万俟询问的看着他。
　　容言悠悠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容主事生的好相貌，自然好风流，可惜这是兰花，遗世清雅，恐怕承不起容主事的深情。”万俟似笑非笑。
　　容言故作沮丧的低叹：“那我也只好尽力养着，只望不负太傅之情便好。”
　　万俟盯着他轻哼一声，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