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吉》软耳朵的虫

19、生嫉妒侍童不忿

　　“平藏少爷！三胜小姐正在休息，请不要进去！”
　　“让开！”
　　“请不要这样无礼，义贞大人知道了会对您很失望的······啊！”
　　女性惊恐的尖叫声从门外传来，将处于浅眠中的竹芝惊醒了。
　　昨晚伊达义贞将他折腾得很疲惫，不知是出于什么恶趣味，那男人一直在他耳边交替呢喃“司”和“雪名”两个名字，加之加了不知什么药物的酒，让他一直在过往的记忆和伪装的身份中陷入错乱的迷狂，直到将将天亮才允许他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睡了没多久，又被那人摇醒了。
　　当时义贞已经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衣冠整齐，而竹芝被他弄醒的时候根本还没清醒，几乎是闭着眼睛坐在榻榻米上被侍女们服侍着洗了脸梳了头发，换上白色丝绸的两层里衣和染着七草图案的朱红色小袖和服，然后很茫然地看着侍女将一件华丽的羽织捧到他面前。
　　面对他的不明所以，侍女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侍女出声提醒：“请夫人为大人更衣，恭送大人出去公干。”
　　更衣？
　　他没醒之前男人明明已经洗漱着装好了！
　　折腾得他成那样子还不让他睡个好觉就为了这扯淡的理由？
　　没睡好的人起床气都很大，理所当然的，那件绯色内里外印银杏叶图案的结城丝绸羽织就被直接扔到了伊达义贞脸上。
　　面对侍女们惊恐的目光和倒抽冷气，伊达义贞倒是毫不意外，他只是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将羽织拿下来自己穿上：“真是伤心啊，天都没亮就要出去努力养家，却被这样对待呢。”
　　竹芝斜睨他一眼，眼神非常清楚地写明了他的态度——倒是快出去吧你！
　　“真无情啊，不该送送我的吗？”伊达义贞真的像个被冷落的丈夫一样抱怨着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竹芝以为他就这么离开，转过头放松下来的时候，义贞突然一个转身，两步就跨过两人间的距离，直接穿着足袋就跳上了榻榻米到了竹芝身边。
　　“你做什·····”竹芝一句话还没说完，义贞颇具压迫感的身体已经从侧后方向他压了下来，就像松树被风压过时必须弯折一样，竹芝不得不将身体向右前方倾伏，双手也随之按到了榻榻米上。
　　“应该是这边嘛！”义贞就像捉弄还未长出爪牙的小猫让它露出柔软的肚皮一样，抓着竹芝的肩膀，以力道逼得竹芝倾伏的方向倒向他。
　　竹芝迷惑了好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这人到底想干嘛了。
　　“你无不无聊！”
　　武家的礼仪里有一项是武士出门时，妻子要用三指按在榻榻米上向丈夫送行，表示祝福和顺从。
　　最终，祝福没有，顺从更是免谈，义贞最后是大笑着被竹芝赶出去的。
　　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二少爷娶了个悍妇呢。
　　义贞一走，久违的疲乏和难言的酸痛立刻涌上来，竹芝拒绝了侍女用膳的提议，再次被困意笼罩，只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刚被闹醒的缘故，他睡得不深，朦朦胧胧间有听见侍女轻手轻脚地在更换香料，门外有人低声询问的声音，模模糊糊地晕染成墨痕散开般的画卷，什么也抓不住。
　　直到吵闹的声音从更远处传来。
　　“这里是内室，没有少爷的允许就闯进来，您实在太失礼了！”
　　“难道我以前是没有来过吗？让开啊波津！”
　　“平藏少爷！请不要一错再错了！”
　　名叫波津的侍女的央求声，以及别的侍女的劝阻声，和着另外一个陌生的少年男子的声音，一路从长廊的远端纠葛而来，终于将竹芝惊醒。
　　竹芝蹙起了眉，从榻榻米上拥着薄被坐起来。
　　也许是有着极强震慑力的龟代不在，也许是几个弱女子的力量到底难以阻拦突然闯进来的男子，反正很快，闯进来的人就到了他所在的房间，只听一声轻响以及惊叫，外间的门被粗暴地拉开了，男子的脚步极快地向着他所在的内间而来。
　　伴随着纸门被太刀劈开的声响，有人绕过了从门到他面前的重重屏风，出现在竹芝面前，身后则缀着侍女们的尖叫声。
　　“来人啊！要杀人了，快来人阻止重四郎啊！”
　　情急之下的侍女们叫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是个容貌颇为秀美的少年男子，穿着白色的里衣和黑底红里的黑色劲装，头发高高绑束成马尾，手里握着闪烁着寒光的长太刀，正是曾经在义贞身边的侍童重四郎。
　　重四郎显然没想到竹芝就那么镇定地在那里等着他，瞬间的怔楞过后，他打量了一下竹芝，立刻就看到了竹芝所穿的里衣正是伊达义贞曾经穿过的。
　　“果然是你！”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怒火几乎立刻席卷了重四郎的理智，“你怎么敢——不过是个下贱的人，怎么敢在主君的地方停留！”
　　竹芝冷笑道：“我倒是一点也不想留，还要有请少爷转告您的主君呢！”
　　“闭嘴！去死吧！”受了刺激的重四郎大叫着挥舞着太刀冲着他当头劈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竹芝侧后一仰，就势往榻榻米的另外一边翻滚过去，重四郎收势不及，重重地砍在了坚硬的箱型枕头上，用竹子制作的能够存放零散物件的箱型枕头就像豆腐一般被砍开了，里面的手纸和各种小物件飞散了一地。
　　侍女们的尖叫几乎震聋耳朵，竹芝抓起床头的小屏风砸了过去，成功地躲过了第二次挥砍，翻身躲到一人高的沉重折扇屏风后面。
　　重四郎提着刀冲向屏风。
　　“是你蛊惑主君让我去娶杉浦家的那个丑女人的吧！你怎么敢！我在主君身边四年，四年了！你怎么敢！”
　　他歇斯底里地冲着屏风后露出一截红色衣袖的人形举起了刀。
　　锋利的刀刃就像划破一层纸般劈开了厚重的屏风，切开了那一抹红色——却没有切入人体的那种滞钝感，仿佛就像划过了空气——屏风后面，只是一件被脱下的衣服。
　　“什么——！”
　　在他分神的那一秒，沉重的滞空声从后脑传来，几乎是同时，直指要害的重重一击让重四郎手中的刀脱手而出，他踉跄了几步，扑倒在屏风的碎片上。
　　竹芝喘着气，丢开手中的圆筒型木制容器，往前几步，很费力地抓起了重四郎的刀，对着重四郎举了起来。
　　“三······竹芝少爷！请不要这样！”
　　眼看着一场血案就要发生在眼前，侍女们连滚带爬地哭的哭，逃的逃，只有那个叫做波津的侍女大着胆子为重四郎求情：“重四郎他以前也是个很温柔的人，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竹芝少爷！求您——求您放下刀吧！”
　　“他之前，难道想放过我吗！”
　　竹芝怒吼道。
　　在寒光即将砍下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枚银色的弹丸打在了刀身上，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住手！”
　　义贞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竹芝双手握着冷冽如秋水的长太刀，背靠在红色的朱漆柱子上，一脸警惕地和所有人对峙着的场面。
　　他脚下是仍旧昏迷着的重四郎，而竹芝手里的刀的刀尖，一直稳稳地对准着重四郎的喉咙。
　　看到他的时候，竹芝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再次将注意力转回重四郎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宣雄？”
　　他刚刚在幕府问罪的人面前解决了三胜的身份问题，心情正好，结果幕府官员一走，立刻有暗卫冲进来告诉他重四郎趁着他不在闯进了内堂，想杀竹芝结果反而落到了竹芝手里。
　　面对主君的质问，作为暗卫首领的宣雄一声不吭地解下了自己的佩刀放到了地板上，深深地低下头去：“臣下愧对主君的信任，请主君降罪。”
　　一直警惕的竹芝嗤笑了一声。
　　在一室沉寂中，那一声嗤笑分外明显。
　　“清君侧，诛杨妃，义贞，你的家臣可真忠心呢。”
　　宣雄的头埋得更低了。
　　义贞叹了口气，不再看跪在那里的宣雄，转而举步向竹芝走过去。
　　完全无视“少爷！危险啊！”的呼喊，也好像没有看到竹芝手里的刀已经调转向他一样，义贞一直走到刀尖已经完全抵在了他胸口的时候才停下来。
　　“这次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说，“不会有下一次的了。”
　　竹芝咬牙：“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义贞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所在的位置，以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说：“如果要杀我，就对准这里，不过啊，就算是死了，也要和我一起哦，因为传说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来世还会成为夫妻呢。”
　　竹芝握刀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义贞伸过来的手里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个狡猾的男人，早就知道离开了他，以他的身份已经是无处安身，却连最后一点可能的自由幻想都要残忍地掐灭。
　　“就这样你的臣下还觉得都是我的错，都想要杀我呢。”竹芝喃喃地说着，手一松，太刀掉在了地上。
　　他是真的很累了，从昨天折腾到现在，基本什么都没有吃，现在一放松，整个人都软软地顺着柱子瘫下去，然后就被义贞抱在了怀里。
　　“辛苦你了呢，好好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吧。”
　　就像是非常疲惫一般，竹芝缩在义贞怀里，手搭上了义贞的肩膀。
　　“我想吃浅草八百善屋的茶泡饭和生烤鲣鱼片。”
　　“好，我马上让人去浅草取——！”
　　最后一个“来”字骤然中断。
　　就像是突然被人重击了一下一样，剧烈的疼痛让义贞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几乎撞到了柱子上。
　　“原来还是没有消气啊——”
　　好久，缓过神来的义贞苦笑着说。
　　在他左肩上，一块血色以极快的速度在黑白相间的条纹和服上扩散开来。
　　那是一支小巧的有着精巧纹饰的银色笄子——尖锐，小巧而坚硬，可以藏在手心里，一般用在刀把上作为装饰。
　　被他藏在怀里的人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只露出了半张白皙的侧脸，只有剧烈抖动的睫毛才出卖了主人无可捉摸的内心。
　　“真的是，这么重的伤，可得照顾我一辈子的呐。”

作者有话说

　　相爱相杀，相杀才能相爱（并不）
太阳没升起来一天就还没有过去！所以我是按时更新了的（划掉）
完结啊我来啦你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