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
竹芝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素色套染四十八茶色交错剑纹的纱帐，透过纱帐则能看到桧木交织构筑的屋顶——这应该是在个小阁楼上。
他没有动，放慢了呼吸，仔细感受身边的一切。
枕头很硬，但是身下和身上盖的被褥都很软，应该是丝绸质地，角落里燃烧着淡淡的四国香，更靠近一些是散发着寒气的冰盆。
有三个人的气息，两个女人和一个小童，小童正在轻手轻脚地更换香炉里的香块，那两个女人则是只是跪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他醒来。
突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龟代，三胜小姐醒了。”
三胜？三胜被抓住了？她在哪里？
竹芝安静地躺在那里，心里转瞬间好像飞过了无数个念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似乎有什么思绪将要被抓住，但到底消失无踪。
名叫龟代的老侍女站了起来，竹芝以为她要出去，那个细碎的足音却径直向他走来，直到在他枕边停下。
“三胜小姐，请起来梳洗。”
毫无感情的老妇人如是说。
竹芝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果然是龟代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袭素色无纹和服，梳得高高的发髻丝毫不乱，一如既往的严厉审视。
“三胜小姐，失礼了，请起来洗漱。”
竹芝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失了心智的疯人。
然而龟代只是礼节性地通知一声而已，她也不管竹芝拿什么眼神看着她，伸手抓着竹芝的肩膀将竹芝拖了起来——真的是拖，这个女人的力气大的出奇！
竹芝挣扎了一下，立刻就压迫到了喉咙的伤口，他被迫半坐起来，伏在满地金绣七草样的被褥上咳嗽起来。
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绘着平家故事的和纸拉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有人抬进了装满热水的木桶，送来了沐浴用的丝绸浴巾，两个粗使女人在龟代一个眼神下走了过来。
竹芝反抗不能，干脆就当是自家的粗使下女在服侍自己洗澡，懒洋洋地躺在浴桶里。擦香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他还是他，没有发生竹芝什么借尸还魂成了三胜的奇事——而这群人，依然一口一个“三胜小姐”地叫着。
洗澡完了，下女送上了更换的衣饰。
以八重山上等麻布制作的鼠灰色麻叶纹的衬衣。
染出华丽弧状花纹带有梅花图案的鹿子染鸢茶色缎子中衣。
用“友禅染”技法染上驱邪的稻草绳、交趾木叶和相思叶图案、华美至极的日野绸外衣，以及染有黄莺栖息在花枝上的千利蓝色罩衣。
竹芝穿上了那件鼠灰色麻叶纹的小衣，然后拒绝穿其他的衣物。
他冷笑道：“他伊达义贞要把我当三胜就算了，还准备把我当门户里的粉头吗？”
江户子以“薄着”为风尚，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喜欢能显示身体线条的干脆利落着装，称之为“粹”的风度，这种四月天气里重重叠叠的穿法，再加上那乱七八糟的配饰羽毛、毽子板、驱邪弓、玉片等，分明是京都岛原的风尚。
双方僵持了一会，龟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宣布说：“今晚就要举行婚礼仪式，更换礼服已经来不及了，既然三胜小姐不愿意，那只有让柏屋老板来和您说了。”
竹芝真心的觉得，这世界疯了。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既然能抓到柏屋老板，说明三胜也落入了他们控制中，正主不要，却打算让他作为“三胜”出席重四郎的婚礼？这种婚礼肯定有外人在场，江户城里认识柏屋三胜的人不在少数，伊达义贞疯了就算了，他的臣下侍从们也陪着他疯？
柏屋老板来得很快，就像是在外面挺近的地方一直等待着似的，老头子一脸苦相地远远坐在门边，压根儿不敢抬头看他。
“三胜啊，父亲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都说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既然二少爷为你赎了身去，你可不能再像在父亲身边一样任性了啊。”
“柏屋老板，我是竹芝。”
柏屋老板置若罔闻。
“三胜啊，你在我身边这几年，做父亲的不能让你跟别的孩子一样有好穿的、好吃的就算了，还要靠你去抛头露面来养活，是做父亲的无能，父亲愧对你啊。”如同完全没有听到竹芝的声音一样，柏屋老板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几乎痛哭起来，“我······我对你不住，欠你的，来世做牛做马还罢！我、我只求我女儿平平安安！求你了！”
竹芝瞬间就明白了，心下发冷。
指鹿为马，偷龙转凤。
三胜在他们手里，而柏屋老板为了自己女儿的安危，宁愿把他推出去。
“义贞少爷给了我金子一千四百两，足够我们好好生活了——葛城小姐，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还不知道。”
呵。
一千四百两，打个金人都够了。
“如果葛城出了事，我一定杀了你们。”
这是他能为葛城做的最后的庇护。
利助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少爷酉时到，请提前准备。”
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的柏屋老板出去了。
这回竹芝懒得反抗了，侍女们围上来，为他换上准备好的鸢茶色中衣、内里为鲜红色的华丽友禅染日野绸外衣和罩衣，将淡黄底色印染青绿浅蓝竹子图案的腰带打成吉弥结样式。
竹芝盯着为他打腰带结的侍女，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冲他嫣然一笑，然后再次往腰带里放了一个东西——一个颇有重量的，沉甸甸的，铅块。
“这会让小姐走动时候的风姿更加动人呢。”侍女如是说。
“我不需要。”竹芝黑着脸说。
一如既往地，他的意愿被无视了。
穿戴完毕后，这帮侍女凑到一起，着迷地赞叹起来。
“真的太美了！难怪少爷怎么也不肯放手了！”
“菩萨呀，要是我是个男人，也会被迷倒的！”
换上女装后的竹芝看起来就是一个皮肤白皙的高挑美人，黑发如瀑如云，皮肤泛着细腻的珠光，层叠交织的华美衣物勾勒出清瘦身形，打成华丽结饰并加上了坠饰的腰带则是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不足之处，就算本人神情不是很高兴，也丝毫无损那奇异的风姿。
赞赏过后，有人捧着几双足袋过来挑选，于是这帮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将竹芝按在了榻榻米上，然后又想起需要化妆，于是兴奋地捧来了各式各样的化妆用品。
“这个这个！伊势出产的上等轻粉，可好用了！”
“团十郎用的化妆水！据说可以让皮肤更细腻！”
“走开走开啦！别碰倒了，这是山行县出产的红色胭脂，很贵的！”
“足袋用什么颜色好看？蓝色还是白色？”
“白色吧，和三胜小姐的衣服很搭呢，用棉织的——嗳不对不对，旁边那双丝织的半靴足袋好像更好看呢，带子呢？系足袋的带子哪去啦？”
直到龟代呵斥了一声“成什么样子了”，这群无法无天的侍女们才安静下来，即便如此，也是你碰一碰我，我推一推你，互相挤眉弄眼。
竹芝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一群女人叽叽喳喳起来，真的会吵得人头昏眼花，这时，他感觉他的脚被人隔着足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垂眼望去，有个一脸认真的侍女正在为他系着丝绸足袋上用来固定的带子，在他几疑自己弄错了的时候，这女孩子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再次捏了他的脚一下，然后一脸乖巧地起身将其余的足袋拿走了。
竹芝：“·······”
突然间，后悔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