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志怪者也

3、深夜（一）

　　一座大山，一座高高的大山，一座被漫天的云海和皑皑的冰霜拦腰折断的大山。

　　冰霜化作一滴一滴的露水，受到重力的作用下不断的往下流，一点点的汇成一弯小流，一条小河和从天而降的瀑布。

　　庞大的山脉用坚强的臂弯，阻挡了来自极北的寒风，使得山脉以南一年四季都如同春天一样，自然会有一片原始的森林在这里发育形成。

　　十多米高的雅芭树连成一片，蓝色的水滴状树叶就那么堆在一起，像无数珠宝吊在树干、树枝上。纤细的枝条因为重力的作用像一直鱼竿一样弯曲。风吹过无边无际的雅芭树林，树叶与树叶叮叮当当的撞在一起，像是无数小型的铃铛有节奏的响起来。你若有心，便可以凭借着奇妙非凡的梦幻之音的变化，判断当值的节气。

　　年幼的摩西总会坐在那湖泊边上的悬崖上，静静的看着那连绵不绝的山，静静的听着树的声音。

　　一年一年过去，他也一天一天的长大，年幼时并未分明的棕黄色的瞳孔，现在变成了使人温暖的黄色。他还是可以一整天的坐在山崖上，白天看着山上的云雾与雪花；晚上看着月亮挂在那山脊上。他自己早就给这座大山起了一个名字，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西绪福斯。他也不知道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只是久久的看着他，突然心血来潮，这个名字便在心中浮现了。

　　他有一个梦想，总有一天他会越过这高高的山，去看一看那山的另一面。虽然他问他的老师，老师回答他说：山的另一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色的寒冷。

　　可是，他想去看一看，这白色的寒冷是什么样子的。

　　“摩西，你又在这里发呆。”一个老人的声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能明显听到他拄着的拐杖，一步一步与泥土相互粘连的声音。

　　“老师！”摩西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像是被抓住小辫子的小孩子一般。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练习我的控制力。”摩西的手在空中往上轻轻一扬，悬崖下的湖水，分化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水球，像氢气球一样，慢慢的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掌控，开始缓缓的向上升。空气感觉都潮湿了很多。

　　摩西的手腕一转，这些水球在空中悬停，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所有的水球，不管大小，其中心出现开始出现了羽毛一样的絮状物，每一颗水球都是如此。这些絮状物不断的生长，最后使得水球变为冰球，体积都明显的大了不少。

　　完全结冰的冰球在失去了控制的情况下，开始开始下降。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冰球撞击在石质湖床上，爆炸一样的响声在山壁的作用下，不断回响，惊起许多在林间生活的鸟类。

　　结界里是没有一只鸟儿的，就算是有，也在很久之前全部死掉了。结界外的森林之中，生活的鸟类大多数是胆小的幻灵鸟，它们头上的红色的羽冠全部掉落下来，蓝色小巧的整个身体一瞬间全部便透明了。除了下了一场红色的羽毛雨和繁杂的鸟鸣声和翅膀扑朔的声音能够证明它的存在，在视觉上很难发现它们。

　　过了大概有五六十秒，底部的冰球被砸成雪渣，后面的冰球因为前辈的铺垫，只是碎裂成几瓣冰块。声音也渐渐的变小了很多。

　　摩西看时间差不多了，打了一个响指，落在湖床上的冰屑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完全化成水了，就算你此时此刻用手触摸，也完全感受不到丝毫冰冷的感觉，绝对想想不到这是刚刚从冰转化而成的水。

　　做完这一切，摩西一脸得意的看着老头儿，可是老头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表扬他。

　　“不过小伎俩罢了。”他如是说。

　　“可是书上说，无道具的魔术已经是很顶尖的了。”摩西可是在这个地方一遍一遍的练习了两三个月才有现在这样流畅的过程。

　　“无道具使用魔术只不过是一种技巧罢了，整个大陆会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个，怎么能说成顶尖。”老人轻描淡写的否定了他，“走，已经到了饭点了。”

　　摩西不敢反驳他，怯生生的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雏鸟一样。“可是老师，我什么时候才算是顶尖的魔术师。”

　　“如果有一天，你能打败我的话。摩西，如果有一天，你能打败我，那么你的实力就是这世界上顶尖的了。”老头走在摩西的前面，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了他的问题。

　　“老师，你可真会开玩笑。如果我要打败你才能从这里走出去，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了吧。”身为学生，老师的强大他当然知道，摩西低声委屈的说着。

　　听到摩西这么说话，老头转过身，用手中的手杖狠狠的打了一下他的小腿。

　　被毫无来由的突然袭击，摩西立刻疼得跳了起来。

　　“老师！”

　　老头看着正半蹲着揉着腿的他，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什么，转头便离开了他，继续顺着石子小路走了下去。

　　看着正揉着腿的摩西，听到脚步声，一抬头便看见老师走得超快的背影，立刻起身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可是还是没能跟上他，一点一点的还失去了他的背影。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动，这疼痛感非但没能减少，还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了。他一边休息一边走，到山脚下的家门口的时候，花费了比平时多五六倍的时间。

　　虽然这里除了住在这座屋子里的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也不可能有其他的人穿过维特来亚结界，进到这宛如水晶球一样的\'家园\'里面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将门给关上，这明显是毫无意义的。

　　摩西走上三层石头台阶，用手敲了敲门。才敲第三下，门便被打开了。

　　“伊小姐。”摩西不知道怎么定义伊小姐这个人形生物，但是出于魔术师的直感，确定伊小姐一定不是人类。如果每一个人类都符合一个完美的人类定义，那伊小姐一定与这个定义有极大的偏差。绝对不是因为伊小姐特别喜欢唠叨他，他在心里将她恶魔化的缘故。

　　摩西有时候很喜欢伊小姐，大多数的时候很喜欢她，对于年幼的摩西来说，伊小姐是一个又像母亲，又像姐姐的人物。但是有些时候他又十分害怕她，就像现在，伊小姐无机质一样的双眼和毫无表情的面孔，摩西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的说道：“伊小姐...？”

　　“罗洁爱尔先生今天又生气了，连午饭也没有吃。”伊小姐盯着他的眼睛，“难道你今天惹他生气了？”

　　“没，没有吧？”

　　“语言不够坚定，眼神闪烁，神情扑朔。就是你惹先生不开心的。事实上这里你我和先生三人，不是你，莫不成是我？”

　　摩西绕过伊小姐的身子，进到房子里。“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伊小姐一脸疑惑的说道：“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明明是称赞你，罗洁爱尔先生身为当代人类魔术的顶点，承担正理的贤者，他还会有‘愤怒’‘生气’这种情绪反馈，就已经是一种可以称之为魔法的奇迹了。换而言之，你以一己之力，实现了一种魔法意义上的奇迹，说得上是魔法使喽。”

　　摩西对伊小姐的称赞嗤之以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掌握的魔法就可以称为‘罗洁爱尔的生气之因’ ，我的代号难道是‘生气使者’？”

　　“为什么不可以？”伊小姐反问道。

　　摩西一瘸一拐的沿着走廊绕着弯子，打开了接近房屋布局的最中心的一间屋子的门，木制的门被猛地打开，发出了挺大的声响。

　　这是内部空间壁外部空间看上去大了不止一倍的房间，书架一排一排的将全部的空间填满，淡淡发霉的味道，是皮质和纸质书籍在时间的消磨之下，不可避免的散发出来的味道，比大多数年代久远的图书馆之中的的书籍发霉的味道，还要鲜明一些。让人感觉呼吸的每一口，都吸入了大量的珍贵的知识，灵魂也会因此变重一点点，当然，这只是一种奇妙的错觉。

　　摩西坐在书房之中的唯一一把椅子上，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突然睁开眼睛，口中念道：“二十四号书架，第五层，第八本。”随后还打了一个响指。

　　在他所说的那个位置的那本书突然左右动了一下，腾出了一个空位，然后嗖的一下从书架上飞了出去，转过几个弯，最后抓在了他的手中。他看了一下书脊：“《图灵之书》我果然没有记错。”

　　“你都可以记住每一本书的位置，但是你现在使用魔术居然还要照着书本来用。你就不能将它们背下来吗？”

　　“伊小姐，记住书籍的摆放顺序是一件小事，想要背住如此大量、复杂、有毒素的知识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记，一些比较常用的魔术我还是能背下来的。”

　　伊小姐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我看是比较简单的魔术吧，你就知道偷懒，怪不得罗洁爱尓先生会生气。《图灵之书》（第三部）中记载的□□修复术，可是医疗魔术之中比较常用的了，特别是对你这种经常跌跌撞撞的冒失鬼来说。”

　　摩西随手一挥，书本便悬空翻动了起来，摩西一遍看着书一边架构着魔术的雏形。一个小型的魔术结构在红肿的地方生成，然后变成一个圆筒一样，将他的右小腿包裹了起来，不停还有一些发光线条穿过他的小腿然后径直的穿出来。

　　“我就知道，这么疼，一定是骨折了。老师也真是的，居然下手这么重。” 知道伊小姐马上又要开始数落他了，他赶紧说些别的什么事情，想要转移一下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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