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志怪者也

2、前夜（二）

　　大门完全被打开，天地间像是无数个夜晚在这里重复叠加一样，所有你能用来描述某一个夜晚的语句，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它可以是雨后，也可以是天晴的；可以是无风无月，也可以是风月相和的。一旦你进入此等幻境，一定会想永久的长眠于此，此生再也不想沐浴阳光。

　　一个人出现在门的另一面，面色冷峻，像是一尊雕塑一样，让人挑剔不出任何缺点。所以他往往会使人感到极大的恐惧，因为没有人是没有缺点的。清冷的面容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在呼吸，不由自觉的想伸手去探一下他的鼻息。

　　“奥托阁下，好久未见。”阿凡亚有些惊讶这次怎么会遇到这位似神者。

　　奥托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注视阿凡亚主教，对他说：“教宗正在等待你们，你们某些人的行为，打破了长久的惯例，我想最终这后果不知道是谁咽下。”

　　阿凡亚在暗处握紧拳头，但是明面上还是一脸平静：“我这次到来，是为了教会的发展。难道我们十二名主教已经站到门前了，教宗阁下会将我们拒之门外？”

　　听到阿凡亚的话，奥托便让出了一条路，众人便以阿凡亚为首，进入了教堂内部。倒数第二个是迈克尔，迈克尔经过奥托的时候礼貌的点头示意，奥托也同样礼貌的回应。

　　跟在迈克尔之后的便是莉娅，她虽然被选为第四教区的主教，但是势力不足，她倒是挺聪明的，行为方式十分的克制，将自己隐藏的很好，在阴影下丰满着自己的羽翼。

　　在奥托的带领下，众人绕过了教堂的主体建筑，祷告大厅，穿过了几个建筑群众人来到了议事厅，这里是教宗处理一些重大事情的场所。

　　莉娅穿过祷告厅的时候，好奇的从窗户外往里面瞥了一眼，只看到空中飘浮着的成千上万的火苗，以及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光彩照人的壁画。似乎是错觉，壁画上的任务好像转过头来往莉娅处看了一眼。

　　“莉娅*古莲娜。”迈克尔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可不是分心的好时机。”

　　莉娅快速的小跑了几步，对走到迈克尔的身边说道：“我只是有点儿好奇罢了。根据传说这里是最接近黑夜女神的地方，在这里的祷告也是最有效的。”

　　“莉娅，我不认为‘有效’是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迈克尔侧过头看这个莉娅说道。

　　“我知道这是对信仰的亵渎，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仁慈的黑夜女神会容忍这些事情的发生。死亡的瘟疫在不停的蔓延，只有少数人能够幸免。”莉娅的手紧紧握着系在脖颈上的吊坠，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神明就是神明，他们的荣耀被高举，他们的史诗被传诵，但是就算是他们，就算是黑夜女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迈克尔抚摸着她的头，“莉娅，这些话你可以对我讲，但是一旦被别人知晓了，你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克里米亚主教将她的位置传给你，可是有很多的争议的。”

　　“我知道了，迈克尔叔叔。”

　　迈克尔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不过想到用夜莺来联系我，可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我不是很赞成阿凡亚主教的提议，但是我凭我的能力无法阻止他。大多数的人都被他的隔离区的方案说动了。”

　　“大多数？都有谁？”

　　莉娅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这你还是自己判断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议事厅，在他们二人进入的时候，奥托向着坐在主位的男人眼神示意了一下，随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去，从外面把门上了锁。

　　议事厅是一个十分空旷的场所，墙壁上画了许多前辈的画像，这些画像像是活的一样，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个白色的人影吸引了莉娅的视线，她像是一直在静静等待她一样。“克里米亚老师？”莉娅看着墙上的画像惊讶的说了句。

　　“嗯嗯~”教宗伯丁清了一下嗓子，“既然各位已经到了，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吧。”

　　迈克尔按照教区的排名分布，坐在伯丁的身边，莉娅往后数了三个位置，坐在了第四把椅子上，顺便和身边的娜塔莎修女和纽南教士打了声招呼。

　　“在进入这次会议的正式主题之前，我想先澄清一件事情。这次的会议不是我死后的继承者的事情，正如大家所见，本人还好好的坐在你们的面前。”

　　伯丁扫视了众人一眼：“如果大家对此没有异议的话，在黑夜女神以及诸位前辈的见证下，众位所言所行必符合永夜教会的教义。”

　　“我尊敬的教宗阁下，就想我早先呈递的提案所说的一样，我想，我们教会需要对目前横扫全世界的瘟疫的解决，做出一点儿我们的贡献了。”阿凡亚一开始就单刀直入，十分的突兀，惹了不少的眼光。不过阿凡亚本身就是这次集会的主角，也没几个人会因此说他失礼。

　　“你是说‘黑光病’？没有致病原因，未知传播途径，一旦得上最终会崩坏成为灰烬的疾病？我想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异教神明对卑劣者的神罚，只要我们心怀信仰，黑夜女神的光辉会庇佑着我们。”坐在莉娅旁边的纽南主教出言便反驳了他的观点。

　　“这就是一项传染性的疾病，就是一场瘟疫。如果你说是某位异教神明的神罚，你可以在这庄严的场所大声呼喊出他的真名吗？在黑夜女神的神国，亡灵的归处与轮回之所召唤他前来与我对峙。如果他真的如此狠辣，近一百年来摧残了数不尽的人命，那么我阿凡亚*古雷拉多斯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斩于剑下。”

　　阿凡亚说道激烈之处还拍案而起，看样子是想与他干一架，幸好被旁边的人拉回一点儿理智来。

　　“所以说，尊敬的阿凡亚阁下，你和你的那些朋友在打着什么算盘。”迈克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纯银水杯，原本空无一物的杯子里面，液体的不断出现，渐渐上升的液体表面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酒的味道。

　　“不要这么盯着我我，阿凡亚阁下。如果没有你那群魔术师朋友，你也不可能坐在这个屋子里面，那位先生也不会选择你作为他的继承人。”迈克尔精干纤细却布满皱纹的食指，缓缓的指向壁画中的一位人物，画中的老头下意识的回避了众人的视线。

　　“不要把我的朋友牵扯进来！”

　　迈克尔喝了一大口杯中之物，笑着对他讲：“你的朋友？那些无知的魔术师还是死的不明不白的特雷老头？”

　　娜塔莎修女对迈克尔说道：“我知道你的所谓‘隔离’的计划，在我的教区，每个人都在讨论它。南方联盟的盟主，希尔城的领袖曾向我问询。”

　　“所以，到头来，梅耶还是拒绝了我们的提议。”

　　“这个计划是不道德的，我们不能因为一些人有某种疾病，而建起一座高高的监狱，将他们驱逐隔离在里面。这不是一个贤能之人能做出的事情，也不符合永夜教会的教义经典。”娜塔莎修女一边说话，一边用双手握住吊坠，做出一副祷告的姿态。

　　阿凡亚沉默了，突然地沉默或许体现了他本人也是对这个提议有一点点的纠结，或者是说不满。“古板的经生家。他们的存在，世间的毒瘤，会毒害周围的所有人。我们虽然还不知道黑光病的传播途径，但是多一个患病者，每个人感染上这种死症的几率就会提高。”

　　“像是乔安娜和莉莉？”坐在阿凡亚旁边的以理塞说道。

　　“对，对，没错，没错。就想安娜和莉莉一样。”他的身影忽然灰色起来，低垂的双眸和眉毛，长长的呼吸声像是梗咽一般。是一个被提起伤心事的伤心人的模样。

　　“也许你们不知...”

　　迈克尔打断了以理塞得话语：“我当然知道，乔安娜是一个相当虔诚的信徒，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我们也感到很遗憾。”

　　“当然，你当然会很遗憾，我想‘我很遗憾’这几个字已经成为你的口头禅了吧，迈克尔。”阿凡亚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

　　“这场黑光病的瘟疫已经席卷五大海域，七大大陆长达一百余年，光是我的第六教区，就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因为这场疾病的牵连，而失去了生命。”

　　迈克尔看着以理塞，一副金丝圆框眼睛遮挡住了他的大部分感情流露，下意识的抿着嘴唇，也许体现了他充满伤痛的内心。第六教区虽然不是人口大区，百分之五十也有一千多万的人，面对这庞大的人数，谁也不会否认这场毫无来由的神秘瘟疫的巨大威力。

　　“以理塞这么说，是表明立场，要投赞成的票了吗？”迈克尔心中说道。

　　邓利德看了一眼坐在尊为上的教宗的神情，然后说道：“我们真的要干涉这件事情吗？要知道我们的永夜教会，黑夜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管理黑夜、出生和死亡的秩序。如果真的动用我们教会的所有力量，帮助实现一项颇有争议的屠杀运动，教会‘绝对中立’的坚守也就荡然无存了。”

　　“去他妈的‘绝对中立’，看一看我们现在所坐的地方，看一看这教堂，看一看修亚古城，哪一项不是靠信徒的无私给予才能修建而成？成百上千的修道士在没有后顾之忧的呆在‘黑夜女神的裙摆’下苟且偷生，而弃信徒的生死于不顾，你们一个二个真是虚伪。”以理塞就差指着邓利德老头子的鼻子骂了。

　　伯丁重重地将象征无上权力的权杖拄在地上，发出震耳的身响。

　　“慎言！”伯丁说道。

　　以理塞还想说些什么，被阿凡亚抓了一下肩膀。他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阿凡亚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们永夜教会一直是主张不干涉俗世政治的，如果我们率先打破这个誓言，你让世人怎么想我们？你们是忘记史诗时代的宗教战争了吗，它可比黑光病厉害多了。传说之中宗教战争被黑夜女神可卡芙强行终止后，整个世界上只有三千多人了。”

　　气氛一度非常紧张，十几秒的大家只是相互看来看去眼神交流，或者花式回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为了缓解一下气氛，莉娅想起了迈克尔前段时间去东方大陆的经历。“迈克尔主教，前段时间你不是去东方大陆了吗？你有什么收获？”

　　“对啊，迈克尔主教。外界传说你是为了寻找治疗黑光病的方法，才远渡重洋去往东方。不知是否属实？”娜塔莎修女也跟着话头问了一句。

　　“东方和我们差不多，也没有什么有成效的治疗方法，就我的见闻来说，大多数都是欺世盗名的家伙搞出来的。不过东方医术大家万明妃和落紫阳似乎想要复兴远古的魔药技术的方法来寻找到解决的方案。”

　　“复兴魔药？恐怕等到那时候世界上就没几个活着的人类了。大家还是放弃吧，图灵*格朗都没有找到治疗的方法，更加证明了黑光病是一种不治之症了。”

　　纽南的话语道出了一件让人感到绝望的事情，黑光病的流行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许多大家都没有研究出治疗的药物，甚至连黑光病的病因和传播方式与传播方法都没有找到。

　　毕竟就算将一个人关在与外界完全隔离的房子里面，也会莫名其妙的患上黑光病。

　　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像是生活在漫漫长夜之中。夜幕之中不断射出箭矢，不知道会命中谁。只知道一定有人会被命中。

　　“不治之症？这么说纽南主教是承认这是一种疾病了？”

　　“不，我倒是认为这是某种恶毒的魔法，就像图灵*格朗大师说的那样。还不是普普通通的魔术，只有传说之中的神秘莫测的魔法才会有这么大的能力。”纽南话语结束后，气氛更加冰冷了。

　　魔法，这在传说之中只有神明才能掌握的知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世间的凡人只不过是浅水洼快要被渴死的鱼一样，在怎么挣扎，怎么扑腾。天不下雨，死亡终归是定局。

　　“开始投票吧，我可不像在这里继续听着绝望主义的话语了。”阿凡亚已经不想和他们交流了，半靠在四五米高的椅背上，放弃了装出来的绅士仪态，冷漠的看着其他人在他面前的切切私语。

　　交头接耳，眼神扑朔，手在桌子底下相互比着手势交流，无处安放的双脚在踢来踢去。不小心被东西扔到双脚的迈克尔，酒杯里的酒都洒出来落在了衣服上。

　　迈克尔身上发生的意外，让众人的小动作少了不少。迈克尔本人只是干咳嗽了几声，衣服上的水渍，用一个不算很高明的魔术就能够解决。

　　“既然如此，我希望各位爱卿不要太习惯这一次的十三人投票。”

　　伯丁用权杖敲击了一下地面，房屋里的桌椅化为黑色的烟雾落在地面上化为绘制在地面上的图案。在众人迫不得已，必须站起来。自然而然的围成一个圆圈。

　　众人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火炬，火炬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黑色的火焰投射出的黑暗，在墙上不停的的舞蹈。传说中冥界的夜色之火，照亮不了黑暗，只能迎来夜晚。

　　一个用于投票的木牌凭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然后缓缓的落在他们的手中。

　　迈克尔将木牌握在手中的一瞬间，感觉思维的速度被强制性的加快了，迈克尔的决定其实早早的就已经做出了，木牌上燿光一闪，木牌便飞了出去，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样飞像火炬。

　　所有的人的木牌都飞入之后，无数的火星炸裂的声音在火中响起，火焰瞬间冲上天空，一跃五六米，然后回复原状。许多火星像是空中的萤火虫一样，银花落在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黑点。

　　火焰变成了黄金的颜色，谁家欢喜谁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