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志怪者也

1、前夜（一）

　　一颗老树上，几根蛛丝上悬挂着许多片枯黄的树叶，在风中不停的转着圈子。黑白色的蜘蛛似乎对它粉红色的蜘蛛线很有自信，就紧紧地抓着其中一片，一动不动。但是这一次似乎它失策了，细细的蛛丝仿佛到达了使用寿命的界限，一阵风将其吹落，徐徐地落在了泛黄的土地上，小蜘蛛还没缓过神来，便被路上行来的车轮压了上去，粉红的汁液沾染了一地。

　　“这里是哪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一双手撩开马车上的垂帘，看到一堵十多米的城墙矗立在眼前。这一庞然大物仿佛给车上的人一种错觉，仿佛将手一伸出去，便可以触摸到它，然后粗糙的表面就会将他的手磨得皮开肉绽。但是他还是将窗户打开，将手伸了出去，感受凉爽的风从手间溜走的感觉。

　　“这里应该是以前的莫里哀术士的封地，米诺亚。我太爷爷小时候这里还因为靠近修亚古城而繁荣一时，不过后来迫于黑光病的压力，为了保护修亚古城，莫里哀术士不得不下令净化全城。”车夫一边驾着马，一边回答着他的问题。

　　三匹黑色的马，头上有一根长长突出来的白色骨角，坚硬无比，在对敌的时候只要稍微弯一下脖子，便可以将其刺入敌人的体内。有些特别的种类的角还可以在刺入的同时注入毒液。这些马都是特优级别的，上千里的长途奔波也不在话下。

　　头马似乎还犹有余力，但是旁边两头的眼睛里开始流出粉红色的泪水，这说明它们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特别是他们拉的不是普通的木制车厢，而是金属打造的带有减震装置的高档定制货。虽然说这车厢用了一些特别的魔纹和符文，使得它的重量会比实际上轻不少，但是对于它们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原来就是这里。干嘛将话说得那么好听，净化？不过是放火屠城罢了。特殊的魔术之火，只会点染活着的人，而不会损害建筑，打着东山再起的算盘，怕是莫里哀自己也没想到米诺亚会从此一蹶不振。”他眼睛看着华美的建筑就算风化侵蚀的残余，也可见的当初的盛况。

　　雕刻在石头城墙外围上的，过去米诺亚成的繁荣景象早已经斑驳，贫穷的人连乞讨都不想乞讨了，整天到处找一些可以吃的野草过生活。看他们的骨象，怕是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腥荤了。

　　“米诺亚，名叫神圣的信仰，却是罪恶的开端。这么想起来，倒是有点儿讽刺意味。”男子再次掀开帘幕，眼神宛若平静的黑色湖水，波澜不惊却暗潮涌动。

　　“迈克尔阁下，你对这里这么感兴趣，要不我们进城看看？”车夫抖了一下系马绳，车轮缓缓减慢了步伐。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满街的骨灰罢了。”迈克尔对车夫说道，“都到这里了，应该快到了吧。”

　　车夫挥了一下鞭子，车速很快就再次提上来了。“今天晚上可以到达峡谷，休息一晚上，穿过峡谷就到了。”

　　“嗯，还能在快一点吗？”迈克尔催促道。

　　车夫心中颇有微词，但是也不敢说出来：“阁下，我的马儿已经拼了命在跑了，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我知道，乔，我只是有点儿担心时间的问题。”

　　修亚古城坐落于安特慕恩山的南侧，是一个极具宗教色彩的城市，城中的主要居民俱是修道士，一眼望去都是各色的修道服袍子在城中穿梭。

　　高高低低的房子围绕着中央的高地，一圈一圈盘旋着修建。各地来的修道士在房屋的外围不断修建着房子，修亚古城的面积也在近一百年间翻了几番。

　　修亚古城并不想其他城邦一样，有着冗长的城墙包围着它。只有城墙一样的山脉包围。这里风景极佳，物产丰富，一条瀑布从高山上流下，引来的河水顺着沟渠流经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每日浮动的朝霞像是海一样，一颗火红的珍珠从这云海之中浮了起来。

　　暖色的阳光从修亚古城的一边往另一边爬行，山的影子渐渐移动，修建在山脊上的五座古塔依照顺时针的顺序，一个接着一个敲响着晨钟。

　　阳光打在墙壁上，恰到好处的温暖也驱散不了城中的压抑气氛。这几天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主教带着自己的信徒护卫来到修亚城，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知道是什么事情的人嘴巴非常紧，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但是城中每一个人都知道其严重性，要不是前几日教宗伯丁出面讲道，众人还以为教宗已经驾崩，需要十二位主教到场选出新任教宗。因为在此之前，只有这种情况分散各地的神圣者才会聚集在这里。

　　古城正中心就是颇负盛名的建筑，神圣修亚教堂。不仅是它在宗教上的独一无二的地位，在建筑史上也是如此。由世界著名的三位设计大家费*罗、罗迪*浮华德以及式可夫三位大家共同设计，光是参与建造的魔术师就有一百余位，历时一百二十三年建造而成。

　　直线曲线对称性被完美的集合在这座建筑之上，完全不符合常规力学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空间结构，奇怪的角度，扭曲的空间。一切的反常带来了宗教的神秘感和威严感。

　　「这建筑，一半的结构，都被藏进了影子里。」这是当初参与修建的东方建筑大师——式可夫晚年著书《营造法式》中形容教堂的句子。

　　就算不是信徒，接近这个建筑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主教们穿着黑色的宗教礼仪服饰，带着高高的帽子，按照特定的方向与路线进入教堂，早早就守候在路边的信徒、修道士纷纷顶礼膜拜起来，安静而凝重的空气，像是死亡的葬礼一般。

　　咕咕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黑色的骏马托着沉重的车厢，车轮撞着阶梯抖动着身躯发出吱呀的摩擦声。路上的人纷纷看着它，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圣殿护卫以为是敌袭，纷纷拿出武器抗敌。

　　原本神色不好的莉娅主教此时嘴角轻轻的一弯，随手招呼了身边的随从：“叫他们收起刀枪，别轻举妄动。这是神圣者从远方归来了。”

　　随从对着她行了一礼，便赶紧跑了过去。光着的脚丫子在城中这样奔波真的是难为他了。

　　莉娅转身继续攀爬着台阶，顺着十二条主道从山下来到教堂正门外大厅的十一人纷纷在门口等待着今日教堂大门的开启。一颗全身银白色，就连开出的花朵也是银白色的月桂树生长在这大厅的正中。每晚月光都会透过天窗都会照着它，像是水一样浇灌它生长。

　　“莉娅，你这个孩子，腿脚怎么还没我们这些老头子好。”拄着拐杖，老态龙钟身子佝偻的邓利德主教打趣道。

　　说得也是没错，在这群人之中，莉娅算是年纪最轻的了，居然还是最后一个到的。

　　“众人已经到了，那就按照规矩去敲门吧。”阿凡亚主教眼睛直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繁杂的心中已经放不下任何人与物了。这次集会他已经策划几年了，为了笼络人心，他不知道费劲了多少心思。邓利德主教半截身子都已经要入土的人，还被他从临海的极西教区带到修亚。

　　“妾身是众位之中最年轻的，敲门这种小事，还是由我来吧。”莉娅不经意的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了阿凡亚主教的去路。

　　阿凡亚有点意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黑夜女神在上，既然莉娅主教愿意效劳，我当然不能拒绝。”便说还绅士的做出了请的动作。

　　“现在开门还太早了，人都没来齐。”莉娅对阿凡亚说道。

　　“谁还没到？”娜塔莎主教的眼光瞬时间扫了一眼，心中默默数了一下人数。“莫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凄惨的马鸣省便响起，速度飞快的马车顺应着惯性在空中飞行了几秒才轰隆落地，拖行了几秒后便停了下来。马儿似乎知道到达了目的地，立刻倒在地上喘息了起来，劳累过度的它们眼睛之中流出血红色的泪水，神情像是弥留之际的病人一般。

　　“哦，我可爱的马儿！”车夫赶紧从车上下来，跑到已经躺在地上的马儿身边跪了下来。双手抚摸着他们的皮肤，脸贴在它的面颊上，感受着极不规律急促的呼吸。

　　一个黑色的魔法阵在地上凭空出现并绘制完成，黑色的羽毛从魔法阵之中向着天空升起，接触到马儿的时候，便开始修复着他们的身体。

　　车门打开，一个老翁从车上下来了。老翁面容大概有五六十岁的面容，实际年龄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银白色的长发长髯，像是月夜之下的粼粼河水，配上象征意义及其浓厚的主教礼仪服装，像是从古画里出来的贤人一般。

　　“迈克尔主教，果然是你。你不是去东方大陆了吗？”娜塔莎主教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迈克尔，十分诧异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前几日才乘船回来，还没安稳的睡上几觉，便收到夜莺传来的信件。”迈克尔说道。

　　阿凡亚恶狠狠的盯了莉娅一眼，她却装作没看见，缓缓的走向了神圣修亚教堂的大门。右手贴在门上，无数的圆圈像是涟漪一样自她的手心扩散开来。墙壁上的水光涟漪扩散到了极远处，然后瞬间收拢回归到原点。

　　轰隆一声，数百吨白色库塔石雕刻而成的大门隙开了一条细细的门缝，一些空气从门缝之中渗出，吹动莉娅的发丝。

　　巨大的石质门扉被缓缓的打开，弄出的身响像是远方天空的雷鸣一般。天地失色，万物其喑，原本刚刚初升的太阳，也像是一摊白纸上的清水，随着时间流逝只在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三轮月亮从黑暗之处渐渐浮现高挂于九霄之上，北半球可见的繁美星河也在天空之中流淌。

　　大门大开之时，门前的十二人就被拉入隐秘的世界。黑夜女神的神国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宁静。这是未知的术式或者是隐秘的魔法，谁也弄不明白。信徒们往往将其归结于女神的恩赐。给予凡人进入她冥界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