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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回忆(二更) ...

  •   丞相府外,副尉闲极无聊地蹲在马车里,时不时看一眼昏迷不醒的沈善。他若生来是女修,这会儿大概已经给沈善去请大夫了,再不济也要把身上厚厚的棉衣脱下来给沈善御寒。

      这小童妖可真是比剪纸画上的还要可爱,哪怕额发因为发烧都湿透了,嘴唇干燥,瞧着也绝不让他心烦。

      在筠竹离开后,副尉本来是等在马车外的,后来他被奎星坊的禁卫军逼着进了马车,说是闲杂人等不可以在外面逗留。

      然后副尉就听见沈善的一声低吟,他好奇地等着,想听到更多的呓语。

      沈善高烧不退,渐渐入梦,趁着这机会他又捡回了一段记忆。

      前几次他都见到了筠竹,有时她是一株翠竹,有时她身着纯白的孝衣,有时她被一群持剑的玄衣弟子围攻……那些装扮模样都让他觉得陌生。梦里不知身是客,沈善始终意识迷糊,觉得发生的事情半真半假。

      因为他所见到的筠竹不苟言笑,永远板着脸,偶尔皱着眉。说好听点这种性子叫做沉稳知礼,说难听点就是呆头木偶。她看上去不善于交际,总是在周围划下一条隐形的墨线,把自己框在其中,别人也没办法打探她的心事。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梦里的“自己”拎着发黄的被虫啃过的竹筒,就像提着一盏仙灯,端得是气度高华,姿态飘逸。

      我这是要去做什么坏事?不得不说,沈善对自己的认识很到位。

      他走过长长的廊道,在某个窗台蹲下身,小心拧开竹筒的盖子,把里面的小东西……一二三四五只蛐蛐赶了出来。蛐蛐们不负众望,你唱罢我登场,找不到草丛就互相叠在一起,比谁腹中的气息更足!

      而他做完扰民的事便飞上了屋檐。

      这一次的梦是连续的,在下一个场景,他见到了筠竹。

      除了他和筠竹,旁边还有其它妖修在。筠竹的模样比现在略微高半个头,身材窈窕,她从自己面前经过三次,让他看清楚了衣衫上浅草色的花纹。

      等了没多久,他看见筠竹停下脚步,问梦中的那个自己:“你不舒服?”

      沈善心中暗笑。晚上还去你屋外捣乱,可能是吹了风,活该。

      旁边的妖修都看不清面目,只能听见声音。

      男修看他很不顺眼,“就没见过这么体虚的,三天两头犯病痛。”

      女修却争相为他说话:“沈哥哥,你是不是不习惯这里的气候?要不,我送点安神的香囊给你吧?”

      “不碍事的。”沈善第一次在梦中听见自己说话,那感觉……他想拎起自己浸冷水缸,不然难以消解一臂的鸡皮疙瘩。

      不过嘛,他扮过众生相,楚楚可怜这一款倒也不错!

      至少总是冻着脸的筠竹就多看了他两眼。

      又是一天夜里,又是那条回廊。

      又是……一群蛐蛐儿。

      沈善都有些无语了,梦中的他还真是不达成目的决不罢休。话又说回来,他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他知道屋顶上一定有风,但他感觉不到冷,举目望去,竟然是一片美不胜收的江景。这样无边的波月,绝对不是姑射城里的景致。他确定了一点,这个“自己”曾经跟着筠竹出过姑射城。

      终于,门缓缓地开了。

      他原本仰卧着,立刻坐起,看到筠竹披着外袍从屋子里走出来。

      沈善看到筠竹把所有的蛐蛐都用竹篾条编的小框罩起来,然后默默地蹲在它们面前。只要她想,立刻就可以把它们像垃圾一样倒掉,但是她没有把蛐蛐儿碾死的打算,只是蹲下身戳了戳竹篾条。

      “安静点,你们会吵到他。”

      她还是那样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柔软。

      那一刻,沈善能明白梦中的自己在想什么……

      他来不及细细琢磨,下一段连续记忆接踵而来!喜欢穿浅草色衣衫的少女又借故从他身旁经过。

      其它女修面目模糊,只有叽叽喳喳的声音环绕左右:“沈哥哥今日好些了吗?”

      他从旁观的角度看到筠竹极为克制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她无所谓功劳,也没有露出别人那般浅显的喜爱。沈善真想看清楚自己的表情,转念又想,八成是装出来的。

      他幼年时,从不必看任何妖的脸色,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侍从叫好。那样的日子是很好的,但是并不真实。后来他就懂了,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才叫做真实。

      体内的阳炎焰消停了,沈善在马车内硬邦邦的坐具上悠悠转醒。

      说是清醒其实也不恰当,他只是能朦胧听见副尉的唠叨。这样体肥膘圆的大老粗竟然会被瘟疫吓得痛哭,更有趣的是抹干眼泪之后,又欣慰地开始感叹家中有美妻娇儿。

      沈善听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家事,稍微缓解了体内的疼痛。

      如果副尉的修为高到能用神识浸透内府,就会发现他内府中藏有独特的幽蓝火焰。那是他破敌的利刃,一般是用作攻击,偶尔也会发挥点余热。像是现在,火焰就在帮宿主纠结体内妖力,自发围攻紧急的伤口——那个蛊虫待过的地方。

      沈善的呼吸越来越热,口鼻处看着几乎像在呼白烟。副尉拿手去探,被沈善额头的高温惊到了。

      只是高热,没有咳嗽……副尉欣喜若狂,这不是感染时疫!他继而又开始发愁,还是不好交代!

      副尉准备去通传相府一声,下了车,筠竹面对面堵着他。副尉脸上的惊讶很快变成讨好的笑容:“姑娘回来了!”

      “去平乐坊的丰云巷。”筠竹只是听了乌衣的一席话,神色却很疲惫。她对副尉略微点头,跳上马车,一眼看到沈善泛白的嘴唇起了硬皮。

      副尉驾驶着马车,“这位小公子要是烧出毛病,变成傻子,那可不能怪我。”

      昏沉中,沈善指挥自己的手悬在空中,没一会儿就被筠竹捞住了。

      眼睛都睁不开了,沈善还在努力捍卫自己:“放屁!”

      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突然倒下是因为这次的蛊虫沾毒,体内的阳炎焰在帮他自行解毒,所以内府躁乱!非要追根溯源的话,得从他出生前说起,是一笔烂得不能再烂的账。

      然后沈善就听见筠竹笑了,她一笑,马车里沉重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算了,不跟大老粗计较。沈善舒服地窝在筠竹怀里。

      马车再次驶动,筠竹用手帕按掉沈善的汗,她细致入微地擦到了发丝间,碰到细嫩的脖子时,她动作停住了。

      “你听得见就好,有两件事要跟你说。”

      筠竹原本想直接行动,但既然沈善醒着,她还是得交代清楚。

      “第一,你不会有事的。”筠竹紧靠住马车车厢,在沈善耳畔轻声道:“因为现在发生的还不算瘟疫。”

      沈善喘着粗气:“……现在?”

      筠竹提起嘴角笑,笑意没到眼里:“事在人为。”

      温子卿的态度,还有乌衣的占卜,都告诉她怪症不可传染。既然如此,它的危害完全不能跟瘟疫相提并论。

      可她亲历的事情也不会错,日后半城妖修家破人亡,小户人家十不存一,就连枝繁叶茂的家族也会遭遇灭顶之灾。妖民重新出来活动时,竟然凑不齐一个完整的集市!

      所谓“瘟疫”可能只是一种说法,横竖死无对证!

      而那么多死去的那么多妖,就如被车轮牺牲的蚂蚁。

      筠竹想明白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被浇了沸水,疼得想一刀了结自己。她竟然又犯了同样错,用记忆把自己给骗了!

      “温……师父和……右卫将军对怪病各执一词。师父认为是魔修,对方认为是瘟疫。”

      筠竹现在怀疑的对象也变多了,包括温子卿。两方都需要证据,需要通过这次的处理获得城主的信任、妖民的爱戴。温子卿奔走说服零散的势力,也不见得都是为了妖民。

      沈善明白,这就是神仙打架,地上遭殃。

      “我怀疑,右卫将军的夫人为了帮助他,在蓄意下毒。”筠竹的脑海中浮现出瑶君肥嘟嘟的身躯。她心灰意懒地叹气,接着道:“第二,你现在也不方便行动,就跟着荆颜姐姐吧。”

      筠竹不再开口。

      沈善胸口起伏了几下,费力抓住筠竹的小拇指。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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