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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爆发(三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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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竹笑了下,搓着他面团一样软的手掌。沈善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呢?她的安排没有问题。
荆颜藏身的小巷不如前夜平静,首尾都有卫兵在站岗。副尉一看就知道该自己发挥光热了,他仗着官阶高,在寻常卫兵面前又竖起威风。
“让开!我乃仁勇副尉,奉左卫将军的命令护送此车!”
什么大人物,竟然让官爷亲自护卫?卫兵面面相觑,对马车上不露面的筠竹拱手,赶紧让开。
通行这么轻松,让筠竹觉察到一丝异样。她掀开帘子,之前见过的黄衣侍女正提着裙子跨过水潭,往马车的方向走来。
黄衣侍女抬头见了筠竹,也有些惊讶:“温大人过来了,美人刚才还说让我来接姑娘呢!”她惦记着不能往外宣扬,说得很含糊:“昨夜有天大的喜事!”
荆颜生了,母子平安!
筠竹顿时傻眼。
“来了正好,快!”黄衣侍女的一颗心完全被院子里嗷嗷待哺的小狐狸给牵绊住。
筠竹何尝不是?但她想到师父镇在此地,便没有下马车,而是招呼黄衣侍女到身边来:“这位姐姐!请帮我照顾好他。”
沈善无法反抗,被黄衣侍女抱下马车。
他勉强睁开眼皮子,看着马车里的筠竹走远,一腔心火只能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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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兵荒马乱的一夜,筠竹终于来到右卫将军府。
将军府表面看上去门可罗雀,由白夫人坐堂的小院却很拥挤,基本都是在锁市前就来求药的病患。仆人们大半被拨走当守卫,白夫人推着瑶君出来接待。
白夫人希望瑶君多露脸:“你也该帮帮忙了。”
一开始瑶君不乐意,但那些妖修见了她殷切至极。瑶君从未觉得自己这般重要,再做事时便认真仔细了许多。
筠竹来时,瑶君正没规矩地坐在小厨房里吃东西,她让下人直接把筠竹带到小厨房。
“忙得一夜没睡吗?”筠竹见桌上摆着吃空的菜碟,她坐到瑶君身边。后者习惯性地把小脑瓜靠在筠竹肩上,迷迷糊糊道:“行医好累啊。看诊煎药都还好,主要那些病患个个都要拉着你说话,还会凶你!”
瑶君的发钗掉出来一半,左边的头发显得有些蓬乱,筠竹帮她绾好。
虽然早先心里发狠赌咒,说要让瑶君亲自揭穿白夫人,但此刻筠竹仍然感到紧张。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
“昨晚我被抓到营地里,也是一夜没睡。”
瑶君的瞌睡醒了,她懵懵懂懂地问:“什么!为什么要抓你!”
这就是关键!根据副尉的说法,右卫将军也用画像在捞她,可筠竹觉得瑶君没有打着将军旗号做事的胆子。总之,将军府的水太浑,她想把瑶君拉到自己的阵营去。
筠竹简略地提到叶斓,然后直揭重点:“先前我以为怪病会传染,所以担心你家遭难,可经历了这些,我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瑶君张张嘴,站起身。筠竹给她时间组织语言。
“昨日……我看到那种抽搐了!然后我把你说的话告诉了阿娘!阿娘还说……她要好好感谢你呢!”
“……”
筠竹扶住桌角,艰难地问:“然后呢?”
“阿娘就把空着的院子清出来,说是要照看那些亲眷!”瑶君也琢磨出味来了,这明明是针对瘟疫的隔离啊!“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情况,只知道那边收拾得快,她们住过去之后还在感谢阿娘呢。”
幸好!
筠竹面上恢复了一点血色。她差点以为……以为是自己间接提醒了白夫人!才使得白夫人利用怪症进行大规模投毒!
瑶君干巴巴地笑:“没想到娘也被你误导了,我这就去告诉她!”
筠竹略显焦急地拽住瑶君的衣袖,瑶君没有用力挣脱。
“不是你说的瘟疫吗?”瑶君濒临爆发的边缘,话音又快又急,“现在这又是何意?”
筠竹第一次迎上瑶君的怒火,光是听到对方话音里的质疑,呼吸就不自觉地放轻了。但她还是用上双手,把瑶君拽在原地,并直直地看着瑶君。
千言万语都在这片沉默中了。
“小姐。”外面站着在厨房做事的老婆子,她耳朵尖,感觉不对劲后立刻推门而入,“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瑶君反握住筠竹的手,她并不想让旁人知道。
“没事。”筠竹小声安抚瑶君,拉着对方坐下,然后冲老婆子笑笑:“昨天我差点被关押起来,瑶君她是在关心我。”
老婆子全家都靠着右卫将军府过活,是一等一的忠仆。她耐性听筠竹说完,端详着筠竹眼下的淡淡青晕,疲惫的神色,再看到自家小姐紧紧地握住筠竹的手,顿时信了七八分。
“给你们热一碟芸豆卷吧,吃点东西,都压压惊。”
“婆婆,做水晶桂花糕,”
瑶君脱口而出,然后心乱如麻地低下头。
“好,一样一份。”老婆婆手脚麻利地弄完,瑶君让她去休息,不用守着。
筠竹把手伸向精致又可口的桂花糕,同吃同住那么久,瑶君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一生中又能有几个事事体贴的好友呢?
筠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艰涩道:“你一定也不希望这是瘟疫吧?”
“当然!但……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瑶君还是很激动。
但筠竹停顿了片刻,又道:“所以我们来打赌吧?”
打赌?瑶君心里憋得慌,她不想听。
筠竹多少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声音有些不稳:“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把患病的妖修安置在两处,分开诊治。那么孰是孰非,很快就有结论了。”
只要有了证据,白夫人就没有办法自圆其说,她身后的右卫将军府,也就倒了。
瑶君站起身,面前的茶杯倒了:“你早就想好了吧?你到底怀的什么心思!”
“对。”筠竹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娘没有利用她的名声趁机做点什么,那么清者自清!”
“阿筠,你会不会弄错了?我娘她治病从来就不求回报,不管是多贵的药材,她都愿意自己承担。她怎么会害这些病患呢?”
筠竹不吭声。
“你、你简直是白眼狼!居然怀疑到恩人头上!”
筠竹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也是会委屈的,但她现在和瑶君就像在拉扯同一段绳子,绝对不能先松手。筠竹一字不顿道:“确实,我不能平白冤枉了将军夫人。所以,我愿意亲自照顾那些病患。”
瑶君半晌才道:“你疯了吗?”
太决绝了。看来自己无论是发怒还是哀求,都改变不了对方的心意。
瑶君快把脑瓜想破了,还是想不到筠竹能捞到什么好处。她不可避免地动摇了,难道阿娘真的在做丧尽天良的事?
筠竹感觉到瑶君微微颤抖,她鼻子一酸,“现在,你可以去告诉白夫人了。”
瑶君懊丧地抬起头,“你别激我!”
筠竹笑了下,她缓缓松开瑶君的衣袖,像风中微弱的残灯,孤孤单单地站在一旁。“希望你不要怪我。”说完,筠竹拖着步子去开门。
瑶君一把扯住筠竹的袖子,“你要去哪里找合适的患者?就算找到了,别人会信你?”
“龟丞可以担保。”筠竹想到瑶君一向不关心政事,向往常那样解释了一番:“他是文官之首,很抵触现在妖修里的军功建制,所以既不会偏向你爹,也不会偏向我师父。”
瑶君这才知道左卫将军是筠竹的师父,她忍不住阴暗地想:筠竹是故意要为难我家吗?
“那也不见得会帮你啊!”
“乌衣能帮我说服龟丞。”
“她有什么能耐?”瑶君嘟着嘴,显出几分稚气。
筠竹笑了下,上辈子乌衣就灵龟一脉的族长,这件事就算没有彻底定下来,也很难再更改。因为灵龟一族只信巫卜的安排,内心并不在乎宣誓效忠的城主。
瑶君不快地变成鹦鹉,钻到筠竹袖中,她的脚爪紧紧地勾住筠竹的手指,前爪则扒拉着筠竹的袖口:“带上我!”
“你肯信我了?”筠竹低头看她。
“为了还我娘清白而已。”瑶君缩了回去,声音很闷:“不行!你在外面找的那些病患都没有说服力,不如我直接从府里带走几个。”
筠竹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大。
“快点!趁着我娘在炼药,一会儿就走不脱了!”瑶君还在继续出谋划策:“有几户跟我比较熟,就他们吧。”
筠竹揉了揉鹦鹉的头顶,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收敛起笑容,神色变得格外凝重。
“还不行。”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筠竹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瑶君伸出小脑瓜,吃惊地发现筠竹的眼角含着水光,只是她一直强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