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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犯险(一更) ...


  •   走出几十步,筠竹停下来。她心里拿小尾巴似的沈善很发愁,语气稍显冷硬:“你别跟过来了。”

      瘟疫是可以潜伏的。

      筠竹心里有杆秤。上辈子的魔尊沈善放在左边,他罪大恶极,身边这个以身犯险来救她的沈善放在右边,他既然还没作恶,便是无辜的。

      沈善不可置否地笑笑。他看到副尉牵着军营的马车过来,先一步钻进车厢,用行动表明他绝不会离开。

      “你不怕染病吗?”筠竹皱眉。

      “姑娘你福大命大,千万不要自己咒自己!”副尉赶紧宽慰筠竹,同时也是在宽慰绑在一条船上的自己。

      “大人。”筠竹转向副尉。

      “请吩咐!”副尉站直了。

      “您身上有信鹤吗?我想报个平安……”筠竹的话还没说完,副尉就已经把东西递过来了。

      军需处的信鹤上戳了特殊的朱漆,飞在空中时隐隐有红光闪过。

      筠竹写了几句话给荆颜还有温子卿,顿了顿,还是撩开车帘,坐在沈善对面。她凝视着沈善,对方面色红润,看上去暂无大碍。

      “你是怎么伤到的?”

      “没有伤到。”

      沈善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合常理,却仍在编幌子:“就是有虫子,痒痒!”

      筠竹被他糊弄得没了脾气,她不敢贸然去贴沈善的额头,便问道:“你可有头晕胸闷?或者,心口发热?”

      “都没有。”沈善斩钉截铁地回答。

      马车内沉默了一会儿。

      沈善想了想,道:“温真人以为你在胡同,派了女官去接你,谁知道你不在……其实就算我不来,他也会通知防卫军找到你。”

      筠竹抬头看着沈善,她吃惊地发现沈善已经摆好了委屈的神态,还气鼓鼓地捏着拳头。“所以,我是多此一举咯?”

      当然不是!

      筠竹无奈地笑:“师父在城里势力单薄,就算吩咐下去,也不见得能调动全军。可能等他找到我……”

      沈善起身,故意挽着筠竹的小臂坐下,他不赞同地说道:“才不是呢。温真人很厉害,随便写张纸就能当特赦令。”

      从姑射对这场灾难的应激举措来看,背地里风起云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连荆颜这种内心清高的妖,都通过安插的眼线躲了起来,沈善不信堂堂左卫将军会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布。

      一方出狠招,另一方必有回敬。

      沈善收回了几段记忆,他对比着筠竹对自己的疏远和对温子卿的信任,心中极为不爽。

      筠竹笑,“师父有难处的……”

      沈善撇嘴,“是么?”

      筠竹失笑。真要说骗人做戏,沈善才是翘楚。

      上辈子整个修真界都被沈善羸弱的表象给欺骗,那些女修动辄给他投瓜掷花,还会前来挑衅她……想想竟有点同病相怜呢。

      筠竹难得回忆了一些让自己想笑的往事,而不是和沈善之间谁错的比较狠。这点变化就像投入水潭中的花瓣,很快风过无痕。

      靠着摇摇晃晃的马车,筠竹感觉到一丝困意,这时沈善把头靠在她肩上。

      “诶……”筠竹无奈极了。

      一只信鹤飞了回来,啄了啄筠竹的手背。她立刻坐起,抓过停在马车小窗边缘的信鹤。

      沈善也坐好,看着筠竹把信鹤展开。

      “速来龟丞府。温子卿留。”

      筠竹神色一凝,师父去龟相府做什么?

      沈善打了个哈欠,从眼角揉出一点水渍,“我不想去,在马车上等你。”

      沈善说完歪倒在一边,马车晃得很,他的头点着点着,眼看就要睡熟了,趴到马车地上。筠竹把沈善扶正,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

      沈善整张脸都在泛红,寒冬腊月,他的额角却有汗。

      “你发烧了……”筠竹看着自己抓捕时磕破的手掌心,同样有伤口,为何偏偏是沈善有症状?

      “不是。”沈善还在嘴犟,“你快去吧,我没事。”

      副尉听到里面的动静,快马加鞭地赶往丞相府,也是一脑门地虚汗。

      “姑娘,到了。”副尉撩开帘子。
      他见到筠竹干涩地眨眨眼,就像尊木偶。

      “不要去动他。”筠竹小心翼翼地放下原本抱着的沈善,这么短的时间,沈善已经烧昏了。

      副尉忙不迭点头。

      ……

      上次筠竹来丞相府是受到乌衣的邀请,走垂拱花门,经过小道进入后院。
      这次她却被当成贵客,踏入传说中只有得丞相青眼的文官才能去的议事厅。

      温子卿就端坐在正上方,他原本手中捧着飘热气的香茗,见筠竹进屋,立刻放下茶盏。

      “外面这么乱,你还到处乱跑!”温子卿素来不爱发火,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筠竹说话声音大了些。

      筠竹站远一点,脸色难看,“师父,我刚从……那种地方过来。你不担心吗?”

      温子卿走过去,一把抱过筠竹,语气和缓了些:“这不是好好的吗?”

      “师父!”筠竹被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开来。

      “放心,不会传染……”温子卿更心疼她了。

      什么?

      筠竹虽然好好站着,却感觉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她相信温子卿不会以千金贵体开这种玩笑。

      “真的没事?”筠竹牵住温子卿的衣摆,眼里含着对真相的热切之情。沈善就昏迷在马车车厢里呢!

      是因为她天生殊异,能得庇佑;还是……怪病另有隐情?

      温子卿略微正色,见门口出现丞相的身影,先拍了拍筠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

      丞相杵着拐杖,亲自提着点心篮,身后没有跟一个随从。

      他晾了温子卿许久,这会儿出现却带着一脸亲切随和的笑。“久等了。”

      筠竹垂下眼,立在一边。她隐约记得丞相病榻缠身,没有连任,所以上辈子的她无缘得见。

      “温大人不能白来一趟,吃点我府上的便宜东西吧!”丞相又说道。

      温子卿脸色一僵。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哎呀,旁边这是你的徒弟?”龟丞老态龙钟地坐着,觑了眼筠竹,忽然大发赞叹:“观其举止,进退有度啊。”

      筠竹波澜不惊地笑笑。她只是袖手站着,什么风头都没出。是这位龟丞太过厉害,亮完态度,又想保全师父的颜面,所以在没话找话。

      “过誉了。我常常不在她身边,都没功夫教导。”温子卿道。

      “你是有福气,能得到这样的美人坯子做传人。”龟相继续东拉西扯。

      “……”筠竹想到如今飞升无门,夸谁根骨好就等于咒谁早点死,好笑地接受了龟相的一箩筐赞美。

      温子卿听着却别有一番感触。他往年回来时,筠竹只有幼苗高,嘴倔,又嗜甜,逗起来别提多有意思了,这回竟有了窈窕的细柳之姿,想是以后会长成动静相宜的大美人。

      龟丞知道这会儿温子卿心里舒坦,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茶。

      他说得也是观察后的真话。小姑娘有气韵,还懂规矩,眼风顶多平着扫到送东西的下人,不会惊动任何。要不是今天温子卿来意不善,他真想问问对方是怎么隔着十万八千里,还把徒弟教得这么好!

      茶饮完了,还没进入正题,温子卿有些心急。

      “大人,您为何不愿出面?”温子卿手里捏了凉糕,还没放到嘴里,怕等下被气到咽不下去。

      筠竹略微挑眉。若是龟丞愿意出面,煽动文吏……也不知道沈善烧得怎么样了……

      筠竹想着想着走神了。

      龟丞终于说了两句直白的真心话:“温大人。我背了一辈子锅,临到退了,就让我好好收场吧。”

      姑射的信物是一张射日弓,城主极其无耻地带着它逃跑,留下来的这些再怎么内斗,城主回来时依然得跪在下面。既然这样,他谁都不帮!

      “我为城主尽忠,奉他的话为玉律。既然他让你们商量着来,那就得这么做!不然,来日我如何自处。”龟丞说着说着眼眶通红,泪珠子滚了一地,开始诉说忠心。

      筠竹一点都不意外。这种哭天抢地的场面她见过,大概是老家伙们的惯用伎俩。

      温子卿叹着气把筠竹招呼到身边,“你不是和丞相的孙小姐关系好?去找她玩吧。”

      温子卿还不打算放弃劝说。

      筠竹本就心不在焉,退出去后,着急地找了个仆人,让对方快些带她去见乌衣。

      乌衣没有独自待着,正和子墨拿着竹卷站在树下聊天。子墨横竖出不去城,就来找乌衣了。

      “阿筠!”乌衣看见筠竹,把竹卷丢给子墨,惊喜地拉过筠竹的手。“你难得来看我!”

      子墨欲言又止:“我来你怎么不高兴……”

      乌衣充耳不闻,只期待地望着筠竹。她下意识地觉得见到筠竹便有了正经事可以做。

      “我想求你帮个忙。”筠竹想到温子卿的话,一直放不下。如果怪病不是瘟疫,那城中妖民岂不是白白被屠?

      乌衣并不惊讶,“好!”

      她跃跃欲试,子墨却忧心不已:“先听下是什么吧?”

      筠竹也道:“没错,你应该慎重考虑下。我希望你能帮我卜的,是影响整个姑射的大事。”

      诸人的遭遇都像树一样发散开去,何况城池的命运?这一定很耗费心神。

      “不就是占卜吗?”乌衣的手一挥,截断子墨的话头:“你就别打岔了。”

      乌衣的眼睛十分清澈,温柔地看着筠竹:“家中族老怕我掀起腥风血雨,用言咒封住我的嘴。可祖父说了,我能提前解封是命运的安排,一切,都在天机妙算之中。所以你不用愧疚。”

      子墨向来听不进这些神叨的话,他只知道,乌衣是铁了心要帮忙。“量力而为……”

      有些天机是不可以泄露的。

      乌衣让他们跟进屋,然后从八宝箱取出一片龟甲。那是灵龟一脉传下来的宝物,是她从小用妖力蕴养的身外傀儡,如果卜算有反噬,龟甲就会承担住。

      “想问什么?尽量精简些。”

      “此时此刻,姑射城的怪病是瘟疫吗?”

      筠竹说完,乌衣和子墨都大惊失色,他们也是被瞒在鼓里的。

      乌衣猛地灌了口凉茶,坐下来,把手放在龟甲之上。她定定神,终于进入状态……

      “嚓”得一声。

      灵龟用数百年供养的宝物从最中间碎裂出一个深深的纹路。

      外行看不出,乌衣只靠摸都能得出结论。乌衣闭着眼摇摇头,给了筠竹最想要的答案。

      ——不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犯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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