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与狐的日常》梨宵

8、城隍

　　崔英委委屈屈地被牛头马面并日游神带了下去。城隍爷一挥袖子，公堂变成了现代客厅，他自己也变成一个穿着朴素棉大衣，瘦高个儿，手捧搪瓷茶杯的老大爷。

　　“同志们都请坐。”老大爷让大家都坐在沙发上，落座后茶几上凭空出现几杯热腾腾的茶水。他把神力汇聚在眼睛上，看向姜菀，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又看向丹珠，一株红色虞美人。从华岫收到消息到现在还没有三个小时，他很喜欢华岫表现出来的积极的工作态度，夸奖道：“华同志工作辛苦了。”

　　“罗同志。”华岫顶着姜菀和丹珠惊异的目光，丝毫不受影响地说：“这是我云灵乡的新王姜菀，这是新来的虞美人花妖丹珠。丹珠说她为是追查蜘蛛精的下落过来的，我觉得可能与青少年失踪一案有关系。”

　　“罗大人……”丹珠站起来。

　　“是罗同志。”罗志诚纠正道，：“丹同志坐下说。”

　　“……哦。”丹珠忐忑坐下，将前因后果说了，“……然后我就一路追过来了。”

　　“唔。”罗志诚捻着胡须，思索一番道：“丹同志，你带来的消息很重要。我们之前都怀疑那几个孩子是被妖僧恶道之流弄去做炼法器的材料了，可是一直没线索。你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路。”

　　丹珠害羞地连连摆手。

　　“说说那个蜘蛛精吧，丹同志。”

　　“那只蜘蛛身上长满绒毛，外表很坚硬，只有关节处比较脆弱。她的螯足可以轻易洞穿门扉，还带有剧毒，不论是被咬，还是被扎伤，都会中毒。另外，她很擅长在战斗中吐丝，有时是喷出一股丝，有时是抛出一张会收缩的网。一旦被粘住，要立即用火把丝烧断。这是她几十年前的实力，现在应该会更强。”丹珠皱眉道：“她很擅长跑路，还常常有帮手帮她断后。我一直没逮着她。”

　　罗志诚问：“你是如何判断她怀孕了的？”

　　“……半年前，我找到她的踪迹，却又一次扑空了。然后我发现了她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雄性蜘蛛精的残骸。之后，她开始频繁地换地方进食，食谱也变了——以前她偏爱吃幼儿，变了之后她男女老少都吃。”

　　罗志诚说：“丹同志，你还记得她改食谱后被吃的人的身份吗？”

　　丹珠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但还是回答：“我只记得几个……岳阳市平江县的刘丽丽，凤凰古城的游客小伙子谭维，湘潭市安云村的赵老婆婆。”

　　罗志诚边听她说边写信。写完后三封信瞬间燃尽。他解释道：“同志们啊，我们地府呢自那次浩劫过后就运转不易，资源稀缺。那些历史长些的古城还好，像青溪镇这种十多年前才从村升级的新兴小城市太多，每个城市都要配备新城隍，资源太少，连生死簿都是阉割版的，那几个失踪的孩子在上面也只显示是横死。为了弄清他们的死因和魂魄的去向，我们调查后发现了他们被警察忽视的共同点——都是灵能者。有的遇到过鬼打墙，有的是真真切切地看到过鬼，还有个姑娘预感极准外号‘神婆’。”

　　罗志诚苦笑，他知道怪不了警察，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会把这种事当真呢？他生前不也是个坚定的，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共产党员吗？

　　姜菀说：“要是丹珠说的人也是灵能者，那这起案子就很可能是蜘蛛精为了补充能量孕育孩子的猎食行为。”

　　罗志诚赞许点头：“是的。”

　　“这里的灵能者都是青少年？”

　　“当然不是。罗志诚道：“青溪镇下埋葬着无数窥伺云灵乡却战败被杀的妖怪尸骸，尸骸里的妖力滋润着这片土地，灵能者比别处更多。灵力随着孩子的年龄增长，二十多岁达到巅峰。青少年肉比成年人嫩，灵力比幼儿多，是个折中的选择。”

　　这时来自另外三名受害者死亡地点的信“嗖”地飞进来，罗志诚展开信一看，沉痛地说：“确认了，都是灵能者。这蜘蛛精是个惯犯，建国后被抓进地狱赎罪，没几年就趁乱跑了。恶行累累不用留了。”他闭眼长叹一声，再睁开眼时，威严而果断的下令：“秦六娘裘鹏飞余弘毅陈刚听令！”

　　白光闪过，牛头马面并日游神和黑无常出现在客厅中央，小小的白无常崔英飘过来，扒着门口朝里面望。

　　“寻找蜘蛛精的下落，不用带回来，就地处决，灵魂直接打散！”顿了顿，又说：“她力大皮硬速度快螯足螯牙皆有毒，关节稍弱，边打边喷丝撒网，不小心挨着了一定要即时用火烧掉。注意安全。出发！”

　　“是！”

　　又是白光闪过，三人没了踪影。罗志诚招呼崔英进来，递给她一副七巧板：“你刚刚上任，对力量还不熟悉，等下次任务不那么危险了，就让黑无常带着你。”

　　小崔英抱起七巧板高高兴兴甩着暂时收不回去的舌头趴地上玩了。

　　姜菀看了看崔英，低声问道：“罗同志，冒昧问一句，你为何要让这样小的孩子当鬼差？”

　　罗志诚叹道：“不碍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地府缺人啊！”他看着崔英摆弄七巧板：“浩劫之后，地府死伤惨重，如今又有那么多的新城市冒出来，更缺人了。我是在青溪村出生的，十三岁一过就跟着红军走了。后来负伤不能继续打仗，就入党从仕。我这一辈子都不搞封建迷信兢兢业业，到死也没丢良心。结果临到死了，眼睛一闭一睁，我飘我尸体上了。顺着感觉走，入了鬼门一到地府就被拉去做地府法律法规现代化建设了。”他苦笑着：“十年后，上头问我愿不愿意当城隍。我寻思着，我又不急着投胎，做城隍也是为人民服务嘛，就答应了。走马上任，手下只分配有一个马面秦六娘。我托梦给一些火焰低见着我的，或者帮忙解决过麻烦的人家，总算有了香火，可以自行配备下属了。然后才发现，人才难得啊！合适的下属要挑着灯笼找啊！”

　　“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文武判官一个也没有，夜游神还缺着，黑无常陈刚是活人的生魂，好不容易发现个好苗子，还不愿意去投胎，简直是天降喜事！”他示意姜菀看崔英，“你看到她身上金光没？”

　　姜菀点头，细碎的金光漂亮极了。

　　“那是她死后攒下的功德。”罗志诚看着姜菀吃惊的模样，心里对崔英这孩子很自豪：“她是被卖的孩子里第一个死掉的——路上哭闹，被扔下河了。死后就跟着那夫妻俩，慢慢积攒怨气。两个男孩死去后，也是她引导他们齐心协力一起弄死夫妻俩报仇雪恨，约束自己和那两个男孩不要伤及无辜，让他们顺利投胎。隐忍八年，耐性好；成功报仇，有能力；约束自己，自制力强；帮助他人，心地善良。这样的下属哪里找？”

　　崔英听见罗志诚夸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开心。

　　客厅里气氛慢慢热络起来。罗志诚讲自己生前从军从政时经历的趣事，又唱了几句《刘海砍樵》，华岫说自己学过昆曲，唱了一段《牡丹亭》，姜菀唱了京剧《卖水》，连丹珠也唱了一小段《宇宙锋》。崔英年纪小，生前学的儿歌也忘了，就负责捧场。待到天亮，几位鬼差终于回来了，说：“蜘蛛精已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