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与狐的日常》梨宵

3、真相

　　姜菀无法不愤怒。

　　“那我的爷爷和爸爸就被放弃了？我爷爷，奶奶，妈妈都死于病痛，爸爸殉职，如果血脉没有被封印，如果你们能稍加照顾，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眼泪成串地落下，她抬手捂住脸，想起妈妈陪她下棋写字，周末一起去KTV唱歌的时光，又想起妈妈瘦得像个纸片人，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又回忆起爸爸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在游乐园里让她骑在脖子上，拿着气球逗她开心。她只觉血液在沸腾，在燃烧，每一个细胞都尽情舒展。与此同时，不可思议的剧痛席卷全身，骨骼，肌肉，内脏都发出抗议，不由的惨叫出声。

　　华岫一惊，上前摸出一张清心符拍在她脑门，然而符纸瞬间燃尽，姜菀的情况并未好转，她的指甲变得长而尖锐，头上冒出虎耳，眼神里全是冰冷和狂怒，龇着一口虎牙咬向华岫。

　　华岫侧身闪过，姜菀左手五指张开，指甲闪着寒光挥向他，他扣住她的手腕，后退一步的同时一脚踢向姜菀的小腿，趁姜菀下盘不稳跪地时，从背后骑在她的腰背部位，死死把她摁地上。

　　姜菀喉中发出低沉的怒吼，手肘和膝盖一起撑地用力想掀翻华岫。华岫无法，虎妖力气本就比狐妖大，哪怕姜菀初觉醒还是个小宝宝也不比他差多少了。他虽占了年纪和经验的优势，暂时能压制住她，却也必须速战速决。他俯下身，不轻不重地咬住姜菀的后颈肉。姜菀身子一僵，顿时停止了挣扎，眼中戾气渐渐散去，神色茫然，只是身上疼痛依旧，委屈得哼哼唧唧。

　　华岫小心翼翼地松开她的手腕，一手代替嘴捏着她的后颈，一手顺毛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如此过了许久，姜菀总算冷静下来，兽耳消退，再次陷入昏睡，指甲却没变回来。

　　华岫将姜菀抱回床上，塞进被子里。他坐在床下，怔怔地看着她无法收回爪子的手，这是姜菀妖力暴走的后遗症。他得弄明白为什么姜源的后人没有得到照顾，为什么姜菀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他走到房檐下，折了一只纸鹤，低声说了几句，那纸鹤就振翅飞走了。

　　云灵乡情况危急时，姜源就把所有人送去豹族避难；华岫是他最得力，最有默契的心腹，留下为他打下手；周虹不愿离开，姜源不许她待在云灵乡内，她就住在这座宅子里，照顾儿子，默默为丈夫祈祷。

　　当姜源发现他无法在云灵乡崩溃之前重建阵法，决定以自身妖力献祭并封印儿子的妖族血脉后，周虹带着孩子去见丈夫最后一面——姜源献祭后死亡率太大了，即便侥幸不死，周虹也等不到他醒来的那天。豹族也派人到这座宅子来接姜源妻儿。只是谁也没想到，云灵乡突然再次大规模崩溃，然后自动开启了最高防御模式——周虹和刚刚被封印只剩下人类血脉的孩子被转移出去；以及全面封闭，华岫和姜源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连通讯都不可能了。

　　“源君不得不分出小部分妖力令崩溃停止，只是这样一来，剩下的妖力就不多了，好在全面封闭使云灵乡消耗降到最低，勉强够用。源君献祭后侥幸生还，我在里面研究阵法，照顾沉睡的源君，就这样过了八十年。直到昨天，云灵乡重新开启，我终于可以出来，迎接即将觉醒的继承者。”

　　华岫饮尽盏中酒，对面的青年又为他满上，琥珀色的酒液盛在甜白瓷酒盏里反射着烛光。

　　“最高防御阵法可不止这点功能。”

　　青年留着炸炸的黑短发，眉角锋利如刀劈斧凿，酒红色的皮夹克解开几颗扣子，麦色皮肤包裹着流线型的肌肉。他盘腿坐于席上，放下酒壶：“我豹族用的防御阵法图纸也是姜姬提供的，与她自用的没什么区别。一旦开启，阵法范围内心怀恶意者立刻昏迷，人类被转移到随机地点，而且一切有关记忆都会消失。我们把上海翻了个遍，后来在当地留了人，又去别的大城市，始终没找到阿虹。她失去记忆，自然也不会来寻我们。

　　云灵乡从未有过如此危急的时候，即使被敌人围攻，也因为强大的武力优势使敌人只能在最外围作战。这个阵法从未启动过，你们不清楚具体功能也正常。”

　　他为自己倒满酒：“六十年前，地府传来阿虹的消息。只是她也没法提供任何消息。她失忆之后不肯放弃，想方设法要弄明白丈夫是谁。可是这种失忆只能由阿源亲自解除，暴力破解只会让她继续失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为了不喝孟婆汤滞留在三途河畔，然而她连儿子叫什么，长什么样都忘了。我只能替她在酆都谋了份工作等阿源醒来，告诫她回忆过去的后果就是脑子变成浆糊，让她别去想。

　　现在的问题是，云灵乡还能撑多久？阿源作为献祭者不能离开，可云灵乡一旦彻底毁灭阿源就没了！阿源能活过献祭不容易，真要是来不及，不如把阿源接出来，重新找个地盘吧。”

　　华岫道：“还有半年。如果姜菀在半年内渡过觉醒期，熟练掌握、使用妖力，云灵乡就有救。哪怕不熟练，只要她能够及时补充妖力，就能撑更久。要是不行，我也不会拿源君生命开玩笑的，阿川。”

　　“我知道你不会。可时间足够吗？要把原本至少一年觉醒期缩短到半年内，还要学习、阵法，太仓促了。要不干脆别让她上学了。”

　　“不行。她暂时不用学习构建阵法，我已经把新的阵法做出来了，只等她掌控妖力熟练后照着描画就行。至于缩短觉醒期，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其中的痛苦和枯燥都只能由她自己克服，我们帮不了。我们只能帮她调节心情。学校生活会为她提供一个与熟悉的环境，避免她不安，焦躁，恐慌——这些负面情绪会使她妖力紊乱，觉醒期延长。”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小姑娘开开心心？”

　　“是的。”

　　“那就好。阿源是我表弟，也是我的挚友。我希望他能好好的。”青年——川殿下道：“祝一切顺利。”他举起酒盏。

　　“祝一切顺利。”

　　两只酒盏轻轻碰在一起。

　　华岫送青年到门口，青年抬头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开口道：“我要去当她的班主任。

　　加上胚胎时期，她妖族血脉被封印了十七年，觉醒期间本就会出乱子。我们还要让将它缩短到半年内，必须有人时刻准备帮她遮掩以免露馅儿。”

　　华岫：“那我就提前叫你一声原老师了。”

　　原川挑眉一笑，招来一匹天马翻身坐上，向华岫道别离开。

　　待姜菀醒来，得知真相，也觉得世事无常。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实在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她想等曾爷爷醒来，想把曾奶奶接回来，哪怕这很艰难。她诚心诚意为自己险些失控伤人向华岫道歉，华岫摇头道：“本就不是您的错，不过是情绪失控导致妖力紊乱，只要保持心情愉快，在多加练习，慢慢就好了。”

　　“那我的指甲？”姜玫期待地看向华岫，她的被子在起床时不幸阵亡。

　　“暂时收不回去了呢。”

　　“……”死鱼眼。

　　“啊哈哈，不用担心。”华岫眯眼笑，“按妖族的年龄来说，您还是个幼崽，指甲不算太锋利，注意力道，日常生活没有问题的。”他坐直身子，收敛神色道：“源君献祭后没有死去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奇迹。按照他的意愿，您是新的王，我会辅佐您。”他俯身拜下：“吾王，菀君。”

　　姜菀也急忙正坐拜下：“我刚觉醒，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学。还请你多费心教我。我将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