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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铁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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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夕被宋岳拉着手,向前穿过济济人群,似沧海一萍。铁木越来越近,越来越高,阴沉沉俯视。天光隐去,云散风起,晃过闭合的骨朵,花骨朵。
隐隐,像铃铛。
又隐隐,像眼睛。
宋夕在这隐隐的,无穷的,眼睛般的骨朵下站定,听见宋岳惊赞道:“真好看。”
周边有人附和:“是呀。”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开花。”
宋岳道:“哇,这开起来得很漂亮吧。”
宋夕仰头。
密密麻麻的铁木林,离得近了,更觉枝桠纠缠交错,像乱麻扎满天际。污墨般的底色里,钩着繁杂的花骨朵。
那是雪的颜色——还是,白骨的颜色?
心越跳越快,一股寒意兀的上涌,从心肺拥至喉口,被宋夕压在舌下。
为什么?
宋夕无端想,为什么他会觉得不舒服?
铁木铃处虽多是正道,但长辈也不敢离得太远。看了片刻,宋夕愈发心悸,便拉着宋岳,意图回去寻师父。
宋岳不肯,他方同一旁的小姑娘搭上话,不愿走:“好宋夕,再呆会儿。我和陆仙子说说话。”
在玄门,叫姑娘家仙子总是没错的。
陆仙子是位小仙子,一身鹅黄的裙,未蒙纱,笑起来两眼又圆又亮。她歪了头,音色糯糯,香甜的很:“这是你师兄?”
宋岳傻不愣登地点头,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一声喝,如惊雷一劈:“魔头敢尔!”
宋夕一下将宋岳拉至身后。四面沸水般炸开,嗡嗡声不绝于耳:“魔头?”
“哪有魔头?”
宋夕宋岳虽然出自三大顶级仙门,却只筑基左右的修为,没怎么出过门。魔教四谷听是听过,却也没见过什么活着的魔头。宋岳胆子包了天,竟还想抬头看,被宋夕一把摁了。
陆仙子已被她长辈护住。瘦高的中年人看他们两眼,许是认出了云箫宗的弟子袍,一抬手也拉过他们,低声道:“小心些,跟紧我。”
轰然一声,人群分流,但见浓雾骤起。
可雾外一精壮汉子冷笑,振臂高举长刀。刀尖一搅,搅出一股旋风,将雾卷上云霄。刀光粲然,赛雪欺霜。
“哟。道友好大的脾气。”
雾色散去,所有人骤然一愣,但见齐齐两排人,低眉顺目,弓身静立。
为首的是位白发青年,负手而笑。他双眼紧闭,一目竖绘雪纹,一目竖绘墨纹,声调阴柔,柳絮似的:“铁木铃开,只许你们来,就不许我们来了?”
汉子皱眉。
宋夕不认得他是什么门派,只瞧见他有一双异常浓密的眉。隔了这么远,还能瞧见。
“看就堂堂正正看,躲着阴沟里算什么!”汉子啐道,刀下一挥,咔咔将一个木盒劈成两半,里头跌出一个木偶来,被刀一捻,捻成细屑。
“当老子傻,不认得你们百魂教的脏玩意儿。”
雪发青年又笑。他眼睛闭着,却反叫人觉得在看四面八方。此刻,他微微垂颈,似乎“扫”了木盒一眼,而后慢慢道:“我送给她,是因为这盒子很好看,与令爱很般配。”
刹那间,浓眉汉子青筋都崩出来。他恶狠狠“呸”了声,刀指青年:“嘴巴放干净!”
众人这才留意,他身边还有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浓眉汉子又高又壮,小山一样,敦敦实实堵在他丫头前。那丫头还未到入道的年龄,一身小袄,上头同木盒一样的花纹,此刻吓得向后缩,愈发瞧不见了。
“雪发双痕。”中年人低声道,“百魂教的亲传弟子。”
宋夕一震,宋岳也老实多了。
魔道门派众多,最出名魔道四谷,而魔道四谷中,最出名又属百魂教,又名百魂谷。
虽听老人们说,百魂教不比千年前来的风光,却仍是魔道的无冕之王。百魂教的亲传弟子,除非三大仙门,等闲没谁敢惹。
中年人抿唇,问:“小河,你收过这东西没?”
陆仙子连忙摇头。
宋夕不明所以,却也去拍宋岳,宋岳亦摇头,示意自己没收过。
中年人松了口气,依旧低低道:“那是百魂教圣派的东西。”
他很瘦,脸也瘦,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深陷,有股憔悴的俊气:“圣女偶,将童女生魂封在里头,以童血喂食,可以养成凶魂,震铃驱使。被封生魂,除非拘魂者亲自绞了三魂七魄,否则永困偶中,再无法超生。”
难怪汉子生气,这是在拘他女儿的魂魄!
雪发青年一笑,似浑然不觉那把刀。他依旧负着手,慢条斯理道:“道友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区区今日也不是来找茬的。”
“只是门内出了事,想寻个人。诸位道友祈福的祈福,莫要因我们扫了兴致。”
言罢,他欲向前,却听一声脆响,雪白的剑光亮于眼前。
继而刷刷几声,接二连三亮起雪色。
青年笑:“清寒观这么不给面子?”
话音未落,身侧也横起长箫。自有黑袍的人接连出来。
百魂教手段阴毒,若非浓眉汉子出自天生门,手掌那四把之一、开了灵的天光刀,暗地被下了毒手还真就不知道,平白送了女儿魂魄。
这里遍地孩童,谁敢放他进来?
除了终日隐居不出的浣花境,三大仙门已有二亮出了武器。青年摸摸鼻翼,倒也不怕,只是笑。他道:“那区区就不上前了。问个人。”
“可有人瞧见一位少年。”
“两眼——一黑一白呢?”
宋夕瞳孔骤缩,一滴冷汗刺过他额角,“啪”地砸在地。
中年人神色一冷,却没再说话。这四周,该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自然知道,不该知道的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天生门的汉子显然明白:“什么!之前教训还不够么?难道你们还敢——”
雪发的青年笑了,打断他:“惭愧惭愧,年轻人么,玩性大。跑出来玩玩也是难免的事情,师门这不是下令,叫请他回去么。”
他话多说一分,中年人脸色难看一分。陆河不明所以,仰头看门中长辈,却见他脸色已差到极点,几近阴森了。
宋夕道:“前辈,他在说谁?”
中年人:“小友,我劝你不要知道。回去跟好你家长辈,早些回宗门要紧。”
“小河。”他暗斥一声,“从现在起跟紧我,一步不准离开。回宗门前,再不许同别人讲话。”
陆河点头。
雪发青年直直站着,全不在意这一派惊异。他面前是清寒观的剑,并着云箫宗的长箫。
没人同意他再向前一步。
但很显然,他也不准备向前了。
青年后退一步,闭起的眼瞧不出悲喜,唯独那两条异色的长痕竖过眼皮,像两把剑。
似狼毫尾端一滑,直接撇下,于是留下锋利的尖。那是剑悬起的姿势。
“有意思。”
他站回两排手下间,声音低不可察。
“还真有人瞧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和之前两本不是一个时间线~可以当新故事看~
感谢 寻常百姓 和 林逸 两位大大的地雷呀~
日常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