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谁顾惊鸿》乐云舒

6、第六章：八方步

　　玉天宝不晓得叶孤鸿和王怜花到底聊了些什么，只瞧见叶孤鸿走出来之后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宝啊，你小花妹子这几日心气儿不顺，见什么都嫌，你且忍着，待熬过了这日子，来日行走江湖必不容易吃亏。”
　　他这般殷殷切切宛如老父亲一般的叮嘱却没能换得玉天宝的半点儿感怀，盖因他小花妹子正站在叶孤鸿身后，听闻此语娇柔一笑，但一双本该秋水横波、妩媚动人的眼眸却寒光湛湛，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淬了毒的冰渣子溅射而出一般。
　　玉天宝……玉天宝还能怎么办呢？作为这个家里年纪最大、地位最低的人，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啦。
　　王怜花不知是无聊还是当真对玉天宝有几分兴趣，竟接手了叶孤鸿的活计，开始正儿八经地开始教导这位养在“深闺”许多年的前少教主一些行走江湖的本事。
　　说是正儿八经倒也不尽然。
　　叶孤鸿出身白云城，先后受到两任城主的言传身教，走得是最正统的剑客路子。后来他投身武当门下修习道家功夫，道家心法最是清正平和——连少林那边清心寡欲的和尚都有走火入魔的时候，武当却不曾有过这些事。
　　武当心法讲究的是循序渐进，虽不如那些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内功心法来得高绝，却是最不限制修习者将来发展的，且不易与旁的功法冲突。这般功法入门易，精深难，到了后期便是真正的修行在个人。武当弟子的习武方式也与心法相辅相成，以夯实基础为要。
　　玉天宝不是武当弟子，叶孤鸿自然不会教他本门心法，在问过他原本修行的功法之后，便从往日在白云城的书库中看过的功法中选出□□家功法教给他。

　　昔日叶孤鸿初到城主府上，老城主忙于公务不便看顾他，少城主的日子也不清闲，好在叶孤鸿生性乖觉，并不闹腾。
　　城主府地位超然，在白云城内可谓凛然不可侵犯，除了少城主叶孤城以外，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别的孩子长久在这里生活了。上一个“孩子”叶孤城又年少老成，极为自律，竟不曾见他哭笑玩闹过，是以当真没什么人会教养孩子。
　　叶孤鸿那会儿年纪太小，乍然离了家，虽然老城主待他比父亲还好上几分，他仍旧隐隐有几分寄人篱下之感，老城主让他看书，他也不说自己想做别的事情，更不敢有什么意见，便老老实实在书库看了几个月的书。
　　彼时叶孤城已经能处理一些公文，就坐在他的身边，处事之余略作讲解。叶孤鸿与这位不常说话的堂兄不太熟，见他冷淡寡言还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位兄长不过是面冷罢了，对他的怯意顿时少了几分，也学得更用心了。
　　彼时，叶孤鸿问得最多的，当属道家典籍。
　　实际上，叶孤鸿是因为道家典籍玄妙艰涩，不易读懂才看得多了些，不想却被叶孤城误解，从此白云城开始有意识地搜集道家心法，叶孤城又开始手把手教小堂弟解读心法，待后来拜入武当，叶孤鸿对道家心法的内容越发熟悉，教导玉天宝时，自然而然挑了自己的长处。
　　但在王怜花看来，玉天宝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年龄，要的也不是成为什么绝顶高手，而是些能行走江湖不至于轻易丢了性命的本事，自然是简单速成的好。否则按叶孤鸿的教法，他还得在这小村庄里呆多少年月？从高高在上的少教主变成渔民，玉天宝能耐得住这种寂寞和落差吗？
　　可惜王怜花知道的那些功法都太过阴毒伤身，唯有一门轻功，唤作凌波微步，也是某位前辈从道家典籍里悟出来的，既不与叶孤鸿所授冲突，在学会逃命的本事同时也可精进内力，本该十分合适。
　　但凡事总有意外。
　　玉天宝的脑子本不算太笨，被王怜花一比却觉得自己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这位千面公子素来博闻广识，又擅长阵法诡道，区区《易经》自然倒背如流，却万万没想到玉天宝居然不通《易经》。
　　叶孤鸿忍不住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不感兴趣就不看呗。”
　　于是玉天宝开始回忆起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究竟会些什么，想了一圈后终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是个脑袋空空的大草包，难怪玉罗刹一“死”，教中连半个忠心护主的都寻不出来。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却没有凭兴趣来的资格了。”
　　王怜花眉梢一扬，道：“你以为这是你看看就能会的东西吗？”
　　前少教主顿时羞惭不已——他虽没认真学过《易经》，以前却拿此书当睡前读物看，且颇有成效。
　　不学《易经》是没法习凌波微步的，王公子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又生一计。
　　他决意将自己自创的八方步教授给玉天宝。

　　这门轻身功法的来历颇不简单。
　　小王公子当年听从了叶孤鸿的劝告，终于下定决心摆脱母亲王云梦的控制。为此，他同王云梦打了一个赌，只要他能在三天之内活着走出云梦山庄，他们母子之间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王云梦不仅心性狠辣诡谲，还对自己的儿子了如指掌，这个赌约开始只一盏茶的功夫，王怜花便身中剧毒，不可再动用内力。
　　这位云梦仙子实在不愧是曾与柴玉关一道设下惊天密谋、暗算整个中原武林的女人，由她一手打造的山庄之内机关阵法重重，其中毒药迷障令人胆寒，密室傀儡杀人于无形，更有数不清武功高绝的侍卫。
　　——叶孤鸿若是能提前知道王怜花为了逃脱曾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不会费尽心思撺掇他，但很可惜他不知道，而骄傲如王怜花也没想过向他求救。
　　总之这场对赌的过程惊险至极，王怜花才踏出第一步便已经没了下招。
　　他毕竟年幼，虽已远胜同辈人，仍旧对人心认识不足，没想到王云梦一出手便是杀招。
　　好在王怜花熟悉医毒之术，勉强保证了半条小命，只不敢动用内力。
　　他本是绝境，但不知怎地竟然笑出声来。
　　事后他是这样和叶孤鸿说的——
　　“虽然快没命了，我却觉得唯有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活着。”
　　彼时王怜花躲进一间密室中，勉强甩脱了追兵，却有数不清的机关傀儡。倘若他没有中毒，勉勉强强能过，倘若他再修习两年，便能耍着这些傀儡玩，但他现在既受伤，又中毒，还不敢动用内力，只能留在原地。
　　王公子自然不是在原地发呆，他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观察这些傀儡的动向变化，并演算出了全部可能发生的运动轨迹、又将速度快慢一并推算了进去——他为此推算出了一百零八种变向，确定算无遗策之后才敢行动。
　　王云梦果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这整个山庄的动向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她能轻易知道王怜花身在何处，正遭受着什么。
　　她既然能知道，自然也能操控。
　　王怜花方才踏出一步，这些傀儡便改变了方向。
　　越是危急时刻他反而越是镇定下来，盖因他脑中已经演化过所有变向，亦知道结局最坏也不过一死——既已尝过了反抗的滋味，无论如何也过不下屈从的日子了。
　　因而在知道傀儡背后有人操纵之后，他虽略有失望，却并没有惊讶失神，反而沉着地应变着傀儡的每一种变化，终是有惊无险地走出了这间密室。
　　待王怜花终于逃出山庄，得了空闲之后，回想此事，便将推演出的那一百零八种变化反复推演、查漏补缺，整合成了一部完整的功法——这功法在他不能动用内力的时候便能救他性命，辅以内功之后自然更妙，此时教给玉天宝却是再适宜不过了。
　　打定主意后，王公子当夜便默写出了两本功法，丢到了玉天宝面前，笑道：“这两本功法，一本逃命，一本杀人，你选一个吧？”
　　玉天宝想也没想便向那本轻功摸去，手伸到一半忽然心生好奇，拿起一旁的剑谱。
　　他抬头看了王怜花一眼，却见这位公子依然笑容潋滟地看向自己。
　　玉天宝心头一跳，猜测这本剑谱里头八成是空的，奈何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翻开了第一页——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乍一看这几个字，前少教主脑中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后，手上便像着火了似得将那剑谱甩开。
　　他再抬眼看去，王公子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而一旁的叶孤鸿自始至终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约莫是不忍看他犯蠢。
　　笑够了，王怜花才敛神正色道：“我这功法却不能白教的，得拿罗刹牌来换。”
　　玉天宝的表情一愣，顿时变得勉强起来：“罗刹牌……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罗刹牌。”
　　“那你手上的是……”王怜花面露狐疑。
　　“假的……一直都是假的。”
　　王怜花是何等聪慧玲珑之人？他刹那间便想通其中关节，笃定道：“玉罗刹还活着。”
　　玉天宝悚然一惊，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
　　王怜花假意没看见他的神色变化，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假的也不要紧，有就好。”
　　叶孤鸿此时再不敢装聋作哑，连忙扯了一把王公子的袖子，道：“玉罗刹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我无事去招惹他做什么？”王怜花笑了笑，又道，“不许告诉沈浪。”
　　话到此处，竟有几分寒凉之意。
　　叶孤鸿知他心结未解，再劝无用，又深知他为人脾性，若自己此次通知沈浪，只怕王公子以后所有行动都要背着自己来了。
　　——让人怎么放得下心！
　　叶道长只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竟然有一种为人父母的沧桑惆怅，只好揉了揉额角，道：“罢了，我不告诉他，但你也不许瞒着我行事。”
　　王怜花这才神色一松。
　　叶孤鸿见状，忍不住心中一叹。
　　王怜花表面看似摆脱了王云梦的掌控，但这个女人狠辣的行事作风以及对快活王深入骨髓的仇恨已经渗透到了他的骨血之中。
　　他遭受的一切苦痛和折磨的最终源头就是柴玉关——这一点是王云梦自幼就对他耳提面命的，他是王夫人用折磨和鲜血浇灌而出的复仇之花。
　　他从记事起就要时刻面对来自母亲的憎恨和来自死亡的威胁，无处可逃、求助无门——甚至不相信世间还有善意这种东西。
　　一念及此，叶孤鸿忍不住握紧手中的剑，然后问出一件自己一直想问的事情：“为什么不肯让沈浪知道？”
　　王怜花一愣，复又笑道：“你之前中毒又为什么不肯让叶孤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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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跨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