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谁顾惊鸿》乐云舒

49、第四十九章：四面楚歌

　　无情说完来意，便推着轮椅告辞。
　　待他慢悠悠地远去，王怜花略一沉吟，便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写一封拜帖。”
　　他一边说，一边挑眉看向沈浪，沈大侠不闪不避，迎上他调侃的目光，露出一个笑来。
　　叶孤鸿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也不知是否与白天的事情有关。不过想到能拜访苏梦枕，他心头的阴云也略被驱散了一些，眼中微微发亮。
　　楚留香却有些遗憾：“只怕楚某没机会亲眼一睹苏楼主的风采了。”
　　折玉立刻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神色微凝：“方才楚某收到一封信，说是我那三个妹子被人请走了，便也邀我一同去做客。”
　　说的是“请”，可方式必然不会太过客气，不然楚留香不会是这个神情，也绝不会因为此事在这种时候离开。
　　叶孤鸿不由问道：“是何人所请？”
　　楚留香道：“石观音座下弟子，柳无眉。”
　　众人心头微微一沉。
　　石观音与江别鹤也有些暗地里的往来，江玉郎少不更事时还馋过这个女魔头的美色。
　　叶孤鸿想到他们一起去沙漠闹了一通，到最后也没摸到石观音的老巢，又念及无花还在京中，不知石观音是否还在乎这个儿子？
　　一念及此，便知楚留香不得不离去的真实原因了。
　　却见楚留香看了王怜花一眼，又加了一句：“快活王座下色使，江左司徒。”
　　王怜花和沈浪的脸色陡然一变。
　　沈浪下意识地按住王怜花的手，而后紧紧握住。只听王怜花沉声道：“怎么回事？”
　　楚留香摇了摇头：“信中没有说清楚。”
　　叶孤鸿沉吟了一会儿：“色使的目的素来简单，至于这个柳无眉……此人的立场难以断定，但是在这种时候联合在一起，只怕也是因为江玉郎。”
　　说到此处，他不禁摇了摇头，只觉得好笑，这江玉郎文不成武不就，只有一张脸还算可以，但因为他那死去的父亲，竟然牵动了江湖中这么多势力。
　　陆小凤道：“他们不敢入京，只能在外折腾，若不去理会，倒显得我们怕了他们。”
　　“反正苏樱不日便要入京，苏楼主的事情倒是不着急，”叶孤鸿想了一会儿，“若我等聚集于此，让他们在外猖狂，仿佛也不太像话，他们好不容易走到明面上来，这种机会不可轻易错过。”
　　陆小凤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道：“石观音和快活王都不是易于之辈，沈兄楚兄和王公子还有折玉道长一起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京中有我等便够了。”
　　楚留香想了想，道：“也好。”
　　几人商议完事情后便散去，陆小凤见各人有各人的伴儿，思及花满楼还未入京，自己不如去找苦瓜大师蹭个素斋。谁知走出门没几步，忽然有个小乞儿送来一封信。
　　陆小凤先是不接，反问道：“你还记得是什么人给你信的吗？”
　　小乞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轻声说：“不、不能说。”
　　他的脸脏兮兮的，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还有些被人打过的外伤。
　　陆小凤顿时心软了，往腰间一摸，摸出几个铜板来——他混迹江湖已久，知道乞儿孤弱，倘若给得多了，不仅留不住，恐怕还会遭人一顿打，反而是几个铜板，倒是能让他换来几日果腹。
　　他想了想，正瞧见旁边有个卖包子的大爷，于是对那小乞儿说：“等着。”而后走到摊位上道：“大爷，来两个大肉包！”
　　“好嘞！”大爷手脚麻利地从蒸笼中取了两个出来，陆小凤便给了大爷几个银角子，低声道：“大爷，这算是我提前支给您的，您看那孩子……”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
　　老大爷心领神会，道：“壮士放心，老头子明白了！”
　　陆小凤这才放心，取了包子走到那小乞儿身边说道：“吃吧！”
　　那小乞儿眼中顿时放过，嚷嚷了一句：“谢谢大侠。”而后抓起包子大口咀嚼，陆小凤就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边轻拍他的背，道：“慢点吃，别噎着。”
　　小乞儿一边吞咽一边掉眼泪，果然噎住了。
　　陆小凤连忙把这小孩儿抱到膝盖上，拍着他的背说道：“都叫你慢点了嘛，急什么，包子又不会跑。”
　　小孩儿怯懦地看着他：“可、可是会被人抢走啊……”
　　陆小凤一时无语，又道：“我在这里看着呢，谁会抢你哦。”
　　小孩儿似乎信了他的话，气顺了之后，果然放慢了速度，又问：“大侠，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小凤一愣：“你不知道我是谁么？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孩儿道：“那个漂亮姐姐说，要找穿着红披风的，眉毛和胡子一样丑的中年老男人。”
　　陆小凤心道：简直岂有此理！
　　小孩儿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小声道：“大侠，你的眉毛和胡子都不丑，你也不老，真的！”
　　他的眼睛明亮又单纯，包含着全部的信赖和崇拜。
　　这是他久经所遇到的，比多少温柔乡都更能抚慰他伤痛的东西。
　　陆小凤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就跟着那个大爷，他以后会照看你的。”
　　小孩狠狠点了点头。
　　陆小凤看着他吃完，才慢慢悠悠地走开，而后取出那封信来。
　　信是簪花小楷，落笔不疾不徐，想是一位教养不俗的姑娘，也必然不会是什么急事。
　　他拆开信封，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忽然神色一僵，目光凝在了落款的几个字上，写着：“上官丹凤。”
　　可他分明记得，这位丹凤公主当是被她那恶毒善妒的堂妹所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从头看去，而后脸色骤然一变，匆匆打道回府，却在门口与玉天宝撞了个正着。
　　而今正是暮秋，玉天宝功夫浅、内力不足，尚不能做到寒暑如一，身上穿了一身白袍，外头还披了一领披风，也是白色的，实在素淡雅致。
　　陆小凤眼光毒辣，一下便瞧出领口处用的是白狐的皮毛，一丝杂色也无，实在难得，不由叹了一声西方魔教的富裕，又见玉天宝脸色不佳，忙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玉天宝摇了摇头：“进去说。”
　　陆小凤正好也有事商量，于是不再多话。
　　玉罗刹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眸色渐沉，忽而又一笑，看向玉天宝的两个左右随扈，温和地发问：“教主没说让我在外边等，对吗？”
　　两个随扈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玉罗刹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大摇大摆地跨了进去。
　　既然在叶孤鸿的院子里集合，玉天宝一见着人便劈头盖脸地问道：“小鸿，你还记得张家大哥吗？”
　　叶孤鸿愣了一下，立刻回想起来：“你说庆哥么？”
　　当时两人流落渔村，多得邻里照顾，张庆因了解些江湖事，与他们的接触最多，只是自离开之后，山高水远，倒是少有联系。
　　玉天宝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方才我在街上遇到了他。”

　　张庆来得有些狼狈，他身受重伤，还被人削断了两根手指，四处打听叶孤鸿的消息，可寻常百姓哪里敢靠近他？还好玉天宝出来逛街，把他认了出来，连忙迎上去问他：“张大哥，你这是……”
　　他话未问完，张庆便“哇”地吐了一口血，直挺挺地倒了过来，玉罗刹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领子，玉天宝也顾不得和他冷战，只心下焦急：“我们快回去。”
　　张庆伤得重，昏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玉天宝一边为他请大夫，一边着人去探听消息，自己则守在他的身边。
　　正沉思的时候，玉罗刹拿了身衣服走来，指了指玉天宝胸前的那团血污，道：“换了吧。”
　　玉天宝淡淡瞥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同他犟。
　　到了傍晚，张庆悠悠转醒，见玉天宝坐在床畔，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哽了半天，终于张开嘴，嘴唇一阵哆嗦，颤声道：“村子……没了……”
　　玉天宝愣了一下，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没能听懂他的话，不由重复了一遍：“……没了？什么叫没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了是什么意思？”
　　玉天宝在那里邂逅了最好的朋友，过着最宁静祥和的生活，可以说，若非玉罗刹找上门，也许他就要在那里安家了。
　　他呆呆地看着张庆，忽然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水珠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张庆使劲咬了咬牙，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可眼角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留下，他用袖子粗暴地一抹，积蓄的愤怒和悲痛似乎找到了一个口子：“那群人冲到村子里来，说是小鸿……叶公子开罪了他们，然后……然后……”
　　他的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半天也没说出然后发生了什么，用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脸上又湿了。
　　他终于平静下来，闭了闭眼，说道：“他们……故意放我一命，让我通知叶公子。”
　　那一瞬间，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像是蝼蚁一样的命运。
　　张庆一边说一边又睁眼看向玉天宝，缓缓开口：“我爹……还在他们手上。”
　　玉天宝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江湖远比他以为的更残酷、更鲜血淋漓。
　　他缓了缓神，抬起手慢慢拭去脸上的泪痕，而后终于说道：“张大哥，你先休息着，我去找小鸿。”
　　说完也不等回应，点了两个人跟上，便出去了。
　　玉罗刹待他走出门，才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出手如电地往张庆脸上一揭。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惨呼，玉罗刹听着颇为满意，一边拿着手上的人皮面具看，一边说道：“张庆呢？”
　　那人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恐惧。
　　玉罗刹也没兴趣听他回答，轻轻说了句：“把他拖下去。”
　　无人应答，房内依然安静，只有床上人因恐惧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忽有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没等床上之人发出什么声音，又安安静静地将他带走。
　　玉罗刹将这面具随手一丢，又迈出屋子，往玉天宝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玉天宝自然不知后面发生的事情，只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话未说完，忽然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叶孤鸿，一时有些无措。
　　叶孤鸿向来武艺高强、为人可靠，使得玉天宝忘了一件事——这位小道长，比自己还年轻几分。
　　他不由问道：“小鸿，你还好吗？”
　　“……什么？”叶孤鸿循着声音茫然地抬眼看向他，两眼近乎失焦，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他好像被人用力打了一闷棍，满脸浑浑噩噩。
　　玉天宝收住了原本的话头，担忧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叶孤鸿用力闭了闭眼，强行按住身体的颤抖，吸了口气，咬着牙开口：“你接着说，我受得住。”
　　玉天宝能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一旁跟来的陆小凤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人不敢入京，因为京中有他们畏惧的存在，不敢找上白云城和武当，因为得罪不起叶城主和萧掌门，所以只能找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叶道长，这是他们的罪孽，不是你的。”
　　陆小凤年少成名到如今名满江湖，叶孤鸿所经历的，都是他早已经习惯了的。
　　他曾失去的远比叶孤鸿要多得多。
　　如果他被那些人杀怕了，难道就能一辈子装聋作哑、息事宁人？
　　而那些被他救过最后遭他连累的人，最后有多少会感激他、有多少会怨他甚至恨他？
　　陆小凤已经数不清了。
　　他又说道：“如果不尽早制止那些人，他们的杀孽远不止如此。”
　　那些毫无人性的恶徒不会因为他的束手束脚而弃恶从善、立地成佛，只会因为没有阻碍而越发肆无忌惮。
　　他接着道：“我知道这并不好过，可是你总要面对的。”
　　那些加诸于他们身上的痛苦，总要去承担、去面对、去解决的。
　　叶孤城坐视良久，听到这里，忽而冲他们一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话茬。
　　他一手按在小堂弟的肩上，说道：“慢慢想。”
　　叶孤鸿握剑的手指缓缓收紧，直到指尖感觉到痛意，才刚反应过来似的，缓缓转过头，看向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又顺着向上望去，最后对上了叶孤城沉着的双眼。
　　“我想清楚了。”他慢吞吞地张开了嘴，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在仔细思考。
　　叶孤城看着他眼中晃动的泪光，微微蹙起眉。
　　叶孤鸿覆上兄长的手背，缓缓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而后站起身：“不能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