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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当时年纪小 ...

  •   盗帅夜留香,销.魂不知在何方。
      然而眼下,楚留香既没有踏月而来、也不欲探访哪位绝色的香闺,而是为了寻一位失而复得的小友。
      他本是带着悲伤缅怀的心情爬到峡谷底下的。
      这座峡谷四周都是峭壁,又高又险,若是一个人被从身后一剑穿心,而后又落了下来,几乎没有什么活着的可能。
      但他在爬下来的过程中看见了生长在峭壁上的一棵树,树上的枝条被折断了不少,还带着大片的血迹,心头不由狠狠一跳,不知这棵树究竟是救人一命,还是把人进一步推向死亡。
      这棵横生而出的树旁有不少血迹与剑痕,剑痕从深到浅一路向下,渐渐趋近于无,楚留香看得心惊肉跳——
      那握剑的少年究竟最终是稳住了身形还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怀着期待和忐忑,来到了一片瀑布。
      倾泻而下的水流曲折流淌,汇聚成湍急的溪,蜿蜒曲折。楚留香顺着水的流向一路追寻,通过一个隐蔽的石洞,才发现竟然别有洞天。
      这小溪奔流到江河之中,而江边还住着不少人家。
      他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顺着山势接着向下。
      山上有一位壮士正在挖草药,楚留香一眼就瞧出此人应当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江湖人,便走上去试探着问道:“这位壮士,敢问这几日可曾见到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他大约这么高,模样也俏,穿着道袍,身边还带着一把剑,身上应当受了重伤。”
      被问话的人露出了警惕的神色,因不知楚留香究竟是什么来路,也不敢多说,只摇了摇头道:“我也是昨日才回的家,不太清楚这些,您不妨去寻别人问问。”
      楚留香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如何看不出来此人有心隐瞒,他非但不怒,反而心中狂喜,只是心里的猜测落不到实处,喜中又带着焦灼和惶然。
      他面上不动声色,假意告别此人,而后慢慢向人烟的方向走去。
      楚留香轻功卓绝,速度极快,走到村落之中便闪身躲到房屋的后面,他心知那采药之人必然也在暗中观察自己,便耐心等待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采药人顺着楚留香的来路追了过来,四下张望。
      楚留香若能被他发现,便枉称盗帅。
      采药人追不见他的踪迹,忽然加快了脚步。
      楚留香跟着他到了一处渔村,见他与村人相处的情态便猜测他大约是个本地人,于是远远跟在后头。只见此人七歪八拐,最终在一处较为偏僻的人家门前停下。
      那壮汉敲了敲门,出来应门的是一位容貌平平的少年郎。
      楚留香精通易容之术,能隔着□□看透旁人的骨相,立时便发掘此人并非自己要寻之人,一时如堕冰窖,呆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茫,竟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些什么。
      那壮汉走后不久,少年屋内零星传来一些对话,飘到了楚留香的耳中,只听见有人无奈地唤了一句:“师兄……”
      他不由一怔。
      大悲之后复又大喜,饶是他这样的老江湖也一时之间难以平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开门的少年郎已经走了,而他自己不知何时站到了人家窗前。
      小渔村的房屋破旧,这一户算是收拾得比较好的了,想来修建之时,主人家不吝钱财,窗户也修得十分严实。
      他听见屋里有两道呼吸声,都有些虚浮无力,但其中一人的呼吸更为绵长,显然修习了正统的内家功夫。
      ——他所寻之人必然就在窗边。
      于是楚留香敲了敲窗。
      “谁?”屋内之人愣了一下,立刻打开窗。
      楚留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渐渐升起的窗户。
      屋内之人的样貌渐渐清晰,皎如明月、清冷出尘,唯一点朱砂潋滟夺目。
      那人一见他,顿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香帅?”
      “是我。”
      楚留香忐忑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他淡淡一笑,“不请我进屋内坐一坐吗?”
      于是折玉也笑:“香帅何不从门而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约莫是习惯了吧。”
      他进门之后,才发现屋内两人其实躺在同一张床上。
      另一人身体虚弱,脸色也十分苍白,堪堪吊回一条命的模样。此人同样容貌昳丽,楚留香只觉得有些眼熟。略一回忆,便想起自己多年前去西方魔教的时候曾见过这位年轻人。

      当年楚留香与司空摘星打赌,内容是要从西方魔教偷走一件东西,然后比一比谁偷的更为独特。
      赌约立下当日,司空摘星便去西方魔教溜达了一圈。
      这位偷王之王从不偷值钱的东西,奈何魔教之人素来奢靡,穿金戴银不在少数。
      他原本将主意打到了玉罗刹身上,可玉罗刹不在教中,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中了几位长老,最终从据说是天阉的左护法那里偷来一件肚兜。
      一个天阉的男人的贴身肚兜,还能有比这更奇特的东西么?

      楚留香当年便已十分喜欢卖弄风雅、玩奇寻巧,他在魔教宝库中逛了半日,仍没瞧见什么中意的东西,便去了别处。不想竟在一个僻静的小院里寻着一位绮年玉貌的小少年。
      这小少年脸上一团稚气,又穿了一身金玉,却不知为何似有千愁万绪在心间。
      楚留香便站在小院墙头问道:“小公子缘何愁眉不展?”
      小少年见到陌生人竟然也不警惕,问道:“你又缘何窥人墙头。”
      ——还挺有脾气。
      楚留香心里觉得有趣,有心与他结个朋友,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小少年扬眉一笑:“我本不该帮着外人来偷教中的宝物,不过今日小爷心情好,便如你所愿——这西方魔教的宝物,你眼前不就有一件吗?”
      楚留香这会儿已经猜到了少年是谁,见他这般言语,不由觉得十分有趣,便说道:“如此,你要随我走吗?”
      小少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他和这位魔教少教主的初识。

      不错,眼前这个被叫作小宝的人正是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宝。
      玉天宝躺在床上朝楚留香露出一个笑来:“经年未见,香帅风采如故啊。”
      这位少教主不是楚留香曾见识过的那些心如磐石的江湖侠客,而是一位初历风霜的少年人,楚留香不敢用调侃的方式回应他,只苦笑道:“小公子别来戏弄我了。”
      玉天宝忽然想起日前小鸿评价楚留香为“江湖第一倒霉蛋”,彼时他心里还在嘀咕堂堂香帅能倒霉到哪里去,这会儿看他神色,倒是有些信了。又想到他显然是来寻自己身边这位武当小道长的,小道长当时除了差点要命的剑伤,还从高崖衰落,若非遇到路过的村人,怕是要少年夭折。
      也就是说,香帅险些就失去了这位朋友。
      玉天宝心生同情——这些厉害的人物也各有各的苦。
      他平日里被旁人捧得太高,颇有几分不识人间疾的样子,近日经历此生最大的打击,终于学会开始用自己的脑子。
      ——原来我也不算太惨。
      玉天宝这样想着。
      他走神的时候,楚留香便已经向折玉解释起自己和玉天宝的相识,他体贴地不曾提起这位少教主的身份。
      折玉听完便道:“我们能在此时此地相见,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楚留香闻言一叹,想起折玉的伤势,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这荒山野村的,草药可还够?”
      折玉微微一笑:“我是个万事不知的,这些全交给师兄操心了。”
      楚留香想起方才那少年的身形,脑中忽而闪过一丝灵光,“那一位可是武当叶道长?”
      折玉点了点头。
      楚留香心里觉得巧合,一时又忍不住笑道:“我本以为你已……方才听见你的声音还呆了好久,等回过神来你师兄便已经出门了。只怕他一会儿回来要说我失礼了。”
      折玉安慰道:“师兄不会计较这些的。”
      他说完又有些后悔。
      香帅显然是在同他开玩笑,但他性子古板又较真,与楚留香那些朋友们比起来实在有些无趣。
      也不知香帅是否会嫌弃他?
      楚留香却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心思,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渐渐收起笑容,半天又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伤的你了。”
      折玉一怔。
      他本该一见面就告诉香帅关于无花的异常,却迟迟没有开口,便是因为不知该怎么提起这件事,毕竟全江湖都知道无花大师乃是香帅的知己好友,未想楚留香已经知晓此事了。
      折玉犹豫了一下,又问:“无花大师为何要这么做呢?”
      他至今还不知道无花的真面目,也许这位大师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亦或者对自己有误会,当然也有可能是遭人胁迫被人控制——毕竟宫师兄的话本常常这么写。
      倘若真是这样的原因,反正自己也没有大碍,倒也不需太过计较。
      楚留香若听到他的心声必然要捧腹大笑,还会一边笑一边告诫他远离那位宫师兄。
      可折玉毕竟没有说出口,楚留香无从得知他的想法,只叹了一口气:“你可曾记得你第一次见面,曾说无花与南宫灵有些相像?”
      折玉点了点头。
      这不过是他的一句无心之言罢了。
      “他们是亲生兄弟。”
      话音刚落,折玉还没有反应,一旁的玉天宝倒是狠狠吃了一惊:“南宫灵也是那个老女人的儿子么?”
      楚留香闻言竟比他还要吃惊几分:“你知道无花的身世?”
      “一年前刚知道的。”
      一年前玉天宝初至中原,隐瞒了身份来历,路过莆田之时顺路想去少林寺看看,却在路边长亭中遇见了烹茶的妙僧。
      彼时细雨绵绵,天光微暗,容貌俊俏的僧人独坐亭中,烹茶执盏,便如明珠蕴光,风姿卓然。
      玉天宝起了兴趣,便去亭中讨茶喝。无花顺势同他聊了几句,聊着聊着,玉天宝的意识渐渐涣散。
      他虽是个绣花枕头,魔教的好东西却不少。从小吃进嘴里的奇珍异宝便在这时显出了好处,叫他早早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门外有两个姑娘在说话。
      一人说道:“师父倒是看重你,这般神仙样貌的小公子也放心叫你来看管。”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他见了千万别做噩梦才好。”
      另一人说道:“你既已嫁了无花,还来惦记里头这个做什么?”
      玉天宝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他之前尚未怀疑到无花身上,只以为这个大和尚同自己一起遭了暗算,未想到这妙僧无花竟是个花和尚,连老婆都有了。
      他在魔教中地位崇高,常年被人奉承,见过许多真小人的丑恶嘴脸,却还是第一次碰见无花这样的伪君子。
      他这一惊,吐息急促了起来,立时就叫那两个姑娘发现了。
      玉天宝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装模作样了。
      他年幼时也乖巧过一阵子,长成后来那个人嫌狗憎的模样却有旁人的纵容之功。只是这脾气业已养成,不吃些苦头是无论如何也改不过来的。
      故而当他听见两个姑娘推门而入,就毫不避讳的睁开了眼。
      这两个姑娘都十分年轻,其中一人容貌冶艳,另一人虽身姿绰约,却脸戴白纱,玉天宝想到方才的对话,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他素来不是个可以委屈自己的性子,冷笑一声,直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把本公子带到这里有何目的?”
      那露脸的姑娘便露出一个笑来,道:“我家夫人钦羡公子风姿,只得出此下策,请公子来此一会,还望公子海涵。”
      玉天宝见惯美色,又觉得她笑得十分令人恶寒,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多看,便将目光移向了在场的另一人。
      但那带着面纱的姑娘没有回答他的话。
      若按玉天宝往日的性子,这会儿便该自报家门让他们识相了,可他此番前来中原别有目的,只得暂时忍耐,于是说道:“既是尊夫人相请,为何夫人不来一见?”
      那先前开口的女子说道:“夫人与大公子有事相商,还请公子稍待。”
      玉天宝又问:“你家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低眉一笑,娇声答道:“我家夫人姓石,是这世间最貌美的女子,必不会叫公子失望的。”
      姓石,貌美,喜欢掳俊美男子。
      哦豁!
      这下玉天宝可算知道自己究竟犯在什么人手上了。
      ——中原可以下次再来,命却没有第二条了。
      于是他不再客气,冷下脸道:“想来尊夫人还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吧?”
      玉天宝来中原的时候用了些手段,连魔教之人都没追到他的踪迹,又改名换姓,石观音确实没查出他的来路。
      他说道:“小爷我姓玉,虽然是个无名之辈,我父亲却不是尊夫人可以招惹的人。”
      玉罗刹之名当真是石观音听了都要怕,那女子的笑容凝在嘴角,面色一变,匆匆离去,倒是面带白纱的姑娘留在原地,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既查不出你的来历,她少说有百十种手段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留在这里,搬出玉罗刹也无济于事!”
      玉天宝淡淡一笑:“但凡我还有一点用处,便一天也不会早死。”
      那姑娘愣了一下,大约没想到一个草包少爷还能说出这种话。
      果然不到两天,玉天宝便被魔教来人恭恭敬敬地请走了,临走之前他说道:“你们这般无礼,本公子若计较倒显得小气,不计较么,心里不大痛快,不如这样吧,爷瞧着那个叫曲无容的丫头不大顺眼,你们把她交出来,小爷我便既往不咎了。”
      他口中曲无容正是那个头戴面纱的女子,也是石观音看重的弟子。
      石观音不仅是个绝色美人,还是世间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雄踞一方的霸主,周身气势在玉天宝平生所见过的人中,唯有玉罗刹可以压她一头。
      这会儿玉天宝已经有几分怀疑自己的身世了,说话时心里还有点虚,不过他做惯了酒囊饭袋草包公子,倒没有引起石观音的怀疑。
      她说道:“误将公子请来,是妾身的不是,无容那丫头本就是个得罪人的性子,若当真惹了公子不快,妾身替您料理了就是,不劳烦公子亲自动手。”
      玉天宝闻言头皮一紧,怕自己一番好心却害了曲无容的性命,越发露出一副嚣张无礼的样子,说道:“本公子的事情,还无需旁人插手!”
      石观音不敢为了一个弟子得罪玉罗刹,犹豫了一瞬,终是把人送走。

      他说到此处,楚留香心下疑惑:“这曲无容显见是石观音身边得用之人,她如何放心把人交给你?”
      玉天宝一笑:“她确实在无容姐姐身上下了毒,我这个少教主虽空有名头,宝贝还是不缺的。”
      罗刹教不乏名医毒师,解个毒还不是这位少教主一句话的事?玉罗刹既然用得着他,便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与他为难。
      想起“少教主”一词,他的眼底不由闪过嘲讽之色。
      “我几个月前便觉得不妙,托了无容姐姐一件事,让她找中原一点红杀个人,也不知她如今可还好。”
      楚留香惊讶道:“原来红兄身边那位便是曲姑娘,怪不得无花不肯放过她。”
      玉天宝皱了皱眉:“无容姐姐的面貌和当初已经大不相同,我还给了她□□……是了,那花和尚看女人倒是很有一套。”
      他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推门而入,随口问道:“谁看女人很有一套?”
      玉天宝叫道:“哎呀小鸿,你可算回来了。”
      来人正是此间的临时屋主叶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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