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谁顾惊鸿》乐云舒

2、第二章：善念

　　小芋头名叫折玉，原名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了，这个名字还是楚留香给他起的。小鸿过去还说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样不吉利，折玉却觉得十分有意境，欢欢喜喜地认下了这个名字。
　　后来有人向楚留香问起缘由，香帅不无惊叹地说道：“但见此子良材佳质，若飞琼美玉有灵，必为之叹服心折，遂有此名。”
　　折玉不仅根骨绝佳，于人情世故上虽稚嫩，却有几分天生的通透，可以说比小鸿这个做师兄的还让人放心。
　　他深知几位师兄表面上一副气不过他一心崇拜楚留香的样子，心里却为他他能有这样一位前辈的引领而高兴，只担心折玉会沾染上香帅的风流习气，亦或者是卷入那些远不是他这个年龄可以承担的风浪中。
　　前一条担忧可以暂且放下，后一条却已经被证实。
　　“叶师兄，”少年道长抿了抿唇，而后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想说江湖中人哪个不是风口浪尖上求存的，又觉得这是老生常谈，师兄自己就清楚得很，否则今日也不会再此相见，于是转而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
　　他初出江湖，虽习武有成，但于人心波诡不甚了解；只记得警惕明面上的敌人，却料不到藏在身后的刀，更想不通明明有的人誉满江湖、光风霁月，为何非要犯下大错。
　　此人正是楚留香的好友——妙僧无花。
　　更让他感到沮丧的是，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无花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于是在说完前因后果之后，小道长垂头问道：“师兄，我是不是……很无能？”
　　怎么能是！？
　　听到小师弟把疑问句说出肯定的语气，小鸿少侠忍不住在心里把无花从头到尾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细雨和风般温柔安慰：“阿玉，你如今不过二八年华，刚刚开始混迹江湖，无花连香帅都能糊弄多少豪杰在他手上死得不明不白，能从他手里逃出生天，便足以证明你的本事了。”
　　“但是师兄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折玉抿了抿唇。
　　“阿玉，”小鸿少侠那双手按在了小道长的肩膀上，迫使对方抬头看向自己，“不要问你师兄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呆着，我是不会说的。”
　　折玉不由看向他的双眼。
　　少年道长容姿如玉，抬头看来之时，眉间的一点朱砂简直艳得惊心动魄，便似白茫茫的冰雪中俏生生地立了一支梅。
　　小鸿越是看，越是痛心疾首，总觉得折玉这清冷俊秀的模样十分熟悉，一看就是要和掌门一般孤独终老的命。
　　小道长却没有注意到师兄这一番九曲回肠，他细细观察了自家师兄的脸色，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话之时，一旁的小宝已被吵醒有一阵子了，只是赖着床不愿动弹，听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费力地张开嘴哑着嗓子说道：“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他能活着躺在这里，已经是个大写的惨字了。而更惨的是，他至今不知道该不该去恨那个造成自己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
　　小鸿看不过他一时自怨自艾，一时又好像马上要断气的模样，忙说道：“知道你惨，别折腾了，睡你的吧。”
　　小宝本想委委屈屈撒个娇，说你对师弟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一点也不一样，可是他的困意完全没消，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来，意识又渐渐消沉下去。
　　小鸿皱了皱眉，先把师弟哄睡了，又跑去厨房烧了锅热水，他一边打坐一边等，水还没开就听到小宝的梦呓。
　　小鸿不由深深一叹。

　　待小宝醒来已经是黄昏，他恍惚了一会儿，猜测到自己可能又发烧了。
　　他本就内伤未愈——这倒也不难治，但过往被金尊玉贵地娇养着，骤然落到如此境地，虽不至于缺衣少食，却也用不起什么名贵的药材，只偶尔有小鸿替他挖的野山参和一些难得才能找到的燕窝。
　　当初小鸿的手艺实在不敢令人恭维，也怕自己糟蹋了好不容易弄到的材料，于是特意请人帮忙来炖，炖完便喂小宝喝了下去。
　　虽然面上不显，但小宝却愣是看出几分眼巴巴的意味。他忽然忆起小鸿平日里的习惯，顿时明白这也是个落难的小少爷——许久没吃过一顿好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小宝瞥了眼碗里的燕窝——只剩了个底，于是只好默默把到嘴边的“分你一半”咽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他落到这个地步，总觉得活在世上不仅一事无成，甚至连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被追杀的时候，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救他，即使救了他，也总是别有所图。
　　最后是这个自称小鸿的人救了他。
　　他是凭着别人的好心活下来的——这让他很没安全感，但直到喝下那一碗燕窝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人的善意可以帮自己到这种地步。
　　他本想着来日一定涌泉相报，又觉得小鸿本事比自己大得多，于是连在心里悄悄许诺也没了勇气，只好尽力养好身体，少给小鸿添些麻烦。
　　可他仅能努力的方向似乎也没什么效果。
　　“我的身体是不是越来越差了？”他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小鸿。
　　“嗯？”小鸿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放心，总不会死得比我早。”
　　小宝的眼神一黯。
　　如果小鸿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他会以为是玩笑，但这种话他已经听了许多次了。
　　——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宝试着拿已经知晓的线索去分析——但这对于一个过去近二十年除了赌博以外没自己动过脑的膏粱公子来说有点太难了。
　　他只能按下心思，找个小鸿不在的时间和小芋头沟通一下。
　　正想着，脑袋被人拍了一下，就听小鸿说道：“瞎寻思什么呢？别动歪脑筋，坐起来吃饭。”
　　桌上已经放好了一碗排骨汤。小鸿前几日偶然猎了一头野猪，请屠夫帮忙宰了，一般换了钱，一半留下来自己用。
　　肉炖得很烂，戳一戳就掉下来，骨头也已经有些酥软。野猪腥膻之位极重，但遇上折玉的庖厨之技便不值一提，厚重的肉汤香气钻到鼻子来，让两个病人都口水滴答。
　　小宝一边喝一边忍不住道：“小芋头，你这个手艺以后都不愁嫁了。”
　　这碗汤是小鸿在自家师弟的指导下做的，折玉本想自己动手，小鸿却是不允，他只好在旁动口，幸而几个月独自漂泊江湖的经历教会了小鸿太多，至少能把糖和盐分清楚了。
　　在折玉到来之前，小鸿便花重金已经买来许多调料，他认为这十分值得，贵是贵了点，至少比下馆子便宜些，奈何这些大多没有发挥用处，盖因小鸿虽觉自己能大有施为，奈何油盐酱醋并不体谅他的辛苦，于是各色调料蒙了尘，小鸿只得老老实实辛辛苦苦地用渔猎换钱。
　　而今折玉一来，顿时将这些东西收拾得俯首帖耳，叫小鸿也得心应手。
　　小宝却看透了一切，知道小鸿一旦离了师弟的帮助，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于是只对着折玉夸。
　　但他读书有限，反倒话本看得比较多，夸得实在不到家，被被旁边护犊子的小鸿兜头砸了一脸抹布。
　　小鸿也在啃排骨，糖醋小排。
　　汤倒也滋味不错，只味道寡淡了些，两个病号喝着汤看着小鸿啃小排，心里十分嫉妒。
　　小鸿胃口其实不大，偏偏太久没吃顿好的了，多就做了几块，正啃得开心，隔壁张叔来敲门了。
　　“是阿鸿嘛？”张叔佝偻着背，眯着眼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壮实的汉子。
　　张叔不过四十来岁，因年轻时生过病，眼睛已经不太看得清了，再加上天暗，一时分不清开门的是谁。
　　“张叔，是我。”小鸿侧过身想把人让进屋，谁知张叔连连摆手，举着一篮子鸡蛋说道，“今天没时间坐啦，我儿子阿庆回来了，今天来跟你们换点肉。”
　　张叔的儿子在外头闯荡的时候加入了朱砂帮，一直在外头奔忙，前一阵子帮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手头的事儿倒不着急了，便抽空回了趟家，才知道这些年家乡水匪猖獗，自己不在的时候老娘已是没了，唯老爹还有半条命在。
　　他又气又悲，听说是小鸿救了全村的人，便跟着老爹过来见过恩人。
　　他看见小鸿之后便拍着胸脯道：“小鸿兄弟，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我张庆但凡有条命在，一定任你驱使！”
　　小鸿笑了笑：“报恩的机会多的是，把你的命留下照顾老人家吧。”
　　张庆想到已故的母亲，一时又淌下眼泪来。
　　小鸿对他颇有好感，给他们换肉的时候又打了一小壶酒。这酒是他自己用山上的野果酿的，还没正经喝上几口。张家父子连连谢过后便去了。
　　不料第二天下午，张庆又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原来他见小鸿家里有两个病患，便去山上挖了几颗野山参。他自小在山水之间讨生活，找寻药材的本领可比小鸿强多了，挖下来的山参个子大，品相也好，还运气不错地找来了几株灵芝。
　　“这可如何使得？”小鸿颇有些受宠若惊，他救人并不图报答，不过为了无愧于心罢了。
　　张庆憨憨地笑了几下，淳朴得简直不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人。他说道：“小鸿兄弟，有些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这种人，却是天大的恩德啊。”
　　一边说，一边不容拒绝地把药塞到了他的手里。
　　小鸿想了想，便收下来了，又听张庆接着道：“我今儿上山的时候，一个江湖人似乎在打听什么人的消息，我虽晃点过去了，心里有些不安定。”
　　那人不仅眉目俊朗，身姿挺拔，身上还有些淡淡的香气，怪好闻的，但张庆这些年见多了人面兽心，心里头自然有几分警惕。
　　他跑江湖那么多年，各色人等也见识了不少，小鸿一家三个，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也不知与今日那人是否有纠葛。
　　小鸿心中一凛，忙问道：“那人是个什么模样？”
　　“长得倒是俊极了，身上还有股子不知道什么香气。”
　　听到“香气”一词，小鸿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微微松了口气：“大约不是什么坏人，且安心吧。”
　　张庆见他心里有数，便放下心告辞了。
　　小鸿关上门，刚一转头，便见师弟折玉站在了身后，素来平静淡然的双眼现下亮晶晶的。
　　他心中没来由生出了一种古怪情绪，像是发现自家菜地里精心伺候的小白菜摇着菜叶子积极地往猪圈跑，于是没好气道：“你给我好好躺着，我去替你把人寻来。”
　　折玉也知道自己身上有伤，他本不是个任性的人，就乖乖听话躺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而后侧过脸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家师兄。
　　小鸿知晓他崇拜香帅，竟不知崇拜到了这个地步，那种古怪的情绪越发明显了。他走到床边拧了拧小少年的腮帮子，直到把他的脸给捏红了，才罢手道：“小没良心的，你就等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