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谁顾惊鸿》乐云舒

28、第二十八章：一问三不知

　　若说武当是奇峰峻岭、云缭雾绕、宛若仙山，那么移花宫便是鲜花争艳又幽远离尘、恰似瑶池。
　　而这天水明玉般的幽谷里，便生出了两位瑰姿玮态、不可盛赞的绝世丽人。
　　叶孤鸿无论见过她们几次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叹她们的美。
　　这两位宫主幽居深谷、少理江湖俗事，使得她们出奇得空灵纯粹又不可避免地淡漠清冷，迷恋她们的人会对她们趋之若鹜，害怕她们的人则对她们避之不及。
　　同样以女子之身雄踞一方，石观音以恶让人畏惧、水母阴姬以强大和神秘而令人战栗，而她们便是以冷漠叫人敬而畏之。
　　好在移花宫与武当颇有渊源，叶孤鸿入宫当晚，两位宫主便结束了闭关，叫他随着引路的弟子前去拜访。
　　一路只见月色泠泠，流萤四散，奇花异草竞相盛放，堪称人间绝景。而当两位宫主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谷中的鲜花、天边月华都被压得失去了光彩。
　　所谓闭月羞花、不过如此。
　　他上前见礼道：“武当弟子叶孤鸿，见过两位宫主。”
　　立于花丛之中、宛如玉雕般的女子抬眼看来，淡漠的眼神似乎多了些属于人的情绪：“叶孤鸿……我记得你。”
　　她身后的女子微微一笑，周身的清冷似乎散去了不少，只听她问道：“萧掌门近日还好么？”
　　说来惭愧，以武当和移花宫的关系若是认真起来论资排辈，叶孤鸿她们也算是同辈，而如果从他兄长叶孤城的关系来说，江湖上有许多掌门都与他同辈甚至是晚辈。
　　但是同辈晚辈们都成了掌门或者宫主，唯独他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武当弟子。
　　手刃过魔教长老又战胜了木道人的平平无奇武当弟子叶道长此时面对美色不卑不亢，说道：“师父一切安好，多谢两位宫主挂念。”
　　大宫主邀月点了点头，似乎认为寒暄应当到此为止了，便说道：“随我来吧。”说完也不等应答，便转过身去，华丽的裙摆在半空中旋出优美的弧度。
　　她似乎天生就在被人追随，矜骄傲慢、傲慢得理所当然。
　　叶孤鸿跟在她们身后，走到一间客房前，苏樱和花无缺正等在门前，见三人走近，花无缺才道：“大师父、二师父，那人醒了，但还是神志不清。”
　　邀月微微颔首，待门被弟子推开后，便走了进去。
　　房内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材应当是高大的，但不知究竟怎样落魄过，看起来瘦骨嶙峋又十分苍白。满脸胡子拉碴、鬓发凌乱，叫人看不清样貌，双眼也茫然无神，嘴唇一直哆嗦，不住念叨着：“不知道……不知道……”
　　叶孤鸿注意到这人右手的手指不自然地展开，不由眉头一跳。
　　一旁的苏樱说道：“此人名叫许多闻，门下弟子打听到多年前他与卜道长一起游历，又一起失去了踪迹，不久前在江别鹤一座别院暗藏的地牢中找到了他——他便一直只念叨这三个字。”
　　许多闻似乎被什么人刑讯逼供过，他的身上累累鞭痕，皆不致命，都是冲着折磨去的，叶孤鸿不由皱眉：“好恶毒的手段。”
　　床上的人似乎被他的声音惊了一下，转头向他看来，忽然整个人一哆嗦，而后发疯似的冲了过来。
　　在场不乏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却没有一个人看清楚许多闻的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那只完好的手掌已经紧紧掐住了叶孤鸿的小臂，嘴里喊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那双原本无神的眼明亮了起来，还闪动着晶莹的光。
　　“不知道！不知道！”他叫着叫着，忽然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叶孤鸿先是被他的身手惊出冷汗，又为他语气中的乍喜乍悲所震慑，而后忽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说的恐怕不是“不知道”，而是他师叔的大名“卜知道”。此人看到叶孤鸿后就立刻冲了过来，也是因为叶孤鸿身上穿的，正是武当弟子的道袍。
　　叶孤鸿不由心头一沉，虽然早有所料，依然觉得难以接受——他的师叔，恐怕已遭不测了。
　　他咬了咬牙，一时挣脱不了许多闻的手，只好出声道：“许前辈？许前辈？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许多闻充耳不闻，只执着地念叨着：“卜知道……”
　　“前辈，我不是卜师叔，我不是他。前辈？”叶孤鸿又重复了几次，然而不管他问了什么，许多闻依然重复着卜道长的名字，一问三不知。
　　没过多久，此人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而后头一歪便晕了过去。但他的一只手依然紧紧抓住了叶孤鸿的小臂。
　　叶孤鸿正要去掰，就听身旁的花无缺犹豫道：“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指似乎是被人硬生生掰折的。”
　　叶孤鸿动作一顿，便不敢硬来了，只试着转了转自己的手臂，却发现始终挣脱不得，而被抓住的地方已经有了灼痛的感觉，可见此人用劲之大。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等到这位前辈醒来吧。”
　　此时二宫主怜星说道：“如此也好，无缺、樱儿，你们同叶道长说一下地牢之中所得，我和姐姐便不留了。”
　　她说罢，便去看向邀月。
　　都说月朗星稀，明月之下、群星黯淡，这位二宫主的姝丽却绝不逊色，因为聪慧更显灵动，但相比邀月的明艳盛气、怜星要显得温和许多，这姐妹二人联袂，实是春兰秋菊、各胜擅场。
　　叶孤鸿注视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而后又看向苏樱。
　　昔日魏无牙对邀月苦求不得，便捉了苏樱做他的禁.脔，耗费心思培养她，将她看作邀月的替身。后来苏樱被救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去看看邀月宫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一个只有四人知道的秘密，武当的三位道长自然守口如瓶，但如今叶孤鸿却想问问她是否放下了当日的执念。
　　苏樱似有所觉，冲他一笑，明丽不可方物。
　　叶孤鸿放下了心，转头又撞上了花无缺那隐忍的眼神。
　　这眼神并不带侵略性，反而显得有几分忧郁、又有几分迷茫、几分不悦。
　　叶孤鸿大约知道了这位移花宫大弟子的心思，同时也猜出了几分苏樱的打算，心下觉得好笑，但现在绝非儿女情长的时候，于是他问道：“花兄，可否告知叶某许前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无缺收回了目光，正色道：“许前辈是在江别鹤别院的地牢中找到的，从他身上的伤来看，少说也有五年了。”
　　他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始解释起许多闻和卜知道的渊源。
　　最开始的时候，许多闻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堪称凶神恶煞。
　　卜知道年纪也轻，虽然算不得初出茅庐，但江湖阅历实在算不得深，武功修为在诸位师兄弟中也实属寻常，唯有一派纯挚赤诚的心肠值得称道。
　　某日他路过一个乡野之地，便见有一家人上下十几口被屠了个干净，邻人各个噤若寒蝉。
　　卜知道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恶行，心惊之余又义愤填膺。
　　武当闲云野鹤的风景催生出了门下弟子怡然自在的性情，但那高耸入云的群山也立出了他挺直的脊梁。
　　——所谓逍遥自在绝非避世而行。
　　他当机立断，追着线索找上门去，便在一处山寨见到杀了寨主占据山头的许多闻。
　　许多闻出身恶人谷，看尽这人世间丑恶横行，知道有时候越是开得繁盛的花，下头越是埋着尸山血海。
　　所以哪怕卜知道生得一表人才又一派仙风道骨，他也不会轻易被迷惑。
　　但他也很清楚，人心一念向恶便可叫他家破人亡，人心一念向善又能留他苟活。
　　纵使他是个旁人眼中杀人不偿命的魔头，也没有在卜道长找上门来的时候感到被冒犯——只是懒得理他罢了。
　　卜知道却不在乎他的轻慢。
　　他当然可以像许多江湖同道一般提剑就上，若是自己打不过，也可以纠集师门去讨伐恶人。
　　但他偏不这么做。
　　卜知道希望犯下罪孽的人能认识到自己的恶，并为此悔过。
　　哪怕他在江湖上已经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了，依然天真到近乎愚蠢地坚持这一点。
　　有很多人说他一个修道之人做事情太不潇洒，这位道长也不过付之一笑。
　　——不过随心罢了。
　　悔过是不可能悔过的，于是许多闻被折腾得烦不胜烦，卜知道又不依不饶。两人一逃一追倒是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变成了一起把臂同游。
　　再然后不久，两人就一起失去了踪迹。
　　查到此处的时候，移花宫的弟子第一时间就怀疑是不是许多闻暗算了卜知道，便从这个除了出身恶人谷外其余一概不明的人身上着手，渐渐摸出了几分蛛丝马迹。
　　原来许多闻之所以能在恶人谷活下来，除了他一身武功绝学，还有一把宝剑，这宝剑和他的武功十分契合，故而他将其视若半身。
　　两人双双失踪前，许多闻和卜知道互相换了剑，那之后没多久，便从恶人谷传来信息需要许多闻回去。
　　卜知道有心和他一起去，但许多闻却不放心，觉得这个傻子若进了恶人谷，万一自己一个疏忽，恐怕被人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于是他拒绝了卜知道同行的请求，叫他在江南等自己。
　　许多闻这一走，再回来时便找不见卜知道了。
　　再之后，连许多闻自己也失了踪迹。
　　查到此处线索本已经断了，谁知事有凑巧，前不久有位移花宫弟子例行惯事混入了江别鹤的宴会中时，这位仁义无双的大侠正向客人们展示自己珍藏的武器，那弟子瞧着其中一把剑十分眼熟，便顺着查了下去，这才找到了许多闻。
　　而卜知道却仍旧没有踪迹。
　　说到此处，花无缺又加了一句：“关押许前辈的地牢里曾关过另一个人，或许就是卜道长，但是我们没有看见他的……”
　　说到这里，他觉得不太妥当，便停住不说了。
　　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还没瞧见尸骨，自然是盼着那人活着才好——哪怕希望不大。
　　叶孤鸿感激他的体贴，说道：“我心里有数。”
　　他顿了顿，又问道：“许前辈的伤可能治好？”
　　一旁的苏樱道：“希望渺茫，但可以一试。”
　　苏樱年轻貌美，任谁都猜不出这样一个女孩子不仅是个杏林圣手，而且医术之高、天下少有人能出其右。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叶孤鸿自然不会因为她年轻而质疑她，只说道：“那便麻烦你了。”
　　“算不得什么麻烦，只不过我一个人恐怕还不行，你得去替我请一个人来。”
　　她说着，脸上便露出了狡黠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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