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桥》晚云归

6、麦田战争（二）

　　楚卓阳斜睨着那一袋子的钱，确切的说是钱币。不知道应该大笑，还是应该跳起来狠狠的揍一顿那个丫头，他一点都不怀疑她有本事让人变得歇斯底里，他不知道她父亲在哪里，被她气得离家出走也是很有可能的，他现在十分同情那个找她来的女人，她有一个多么顽劣的女儿。

　　“把本子还给我。”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恐怕时间不够了，你还是先数钱吧。”

　　“我相信你，不用数了。”他说。

　　“可是，我担心给多了，我数不清到底是多少，”她焦虑的说，“我数了三遍，没有一次是对的。”

　　楚卓阳决定不再跟她废话，他突然站起来，她立刻吓得往后退，然而由于她的速度不够快，原本握在手里的本子还是被抢走了。

　　“快点数钱——。”她气得跳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叫。

　　“不数。”尽管被喊的头脑欲裂，楚卓阳还是冷静的坐下去，他看着手里的本子，发现她的字很漂亮，纤细柔美，还有一点点慵懒。有些字用一种很舒服的姿势倚靠在一起，她不是一个用心学习的人，但也不能说是个笨人，她的解题思路清晰，她只是懒，自顾自的省略很多步骤。

　　易绵溪一个人站了很长时间，希望落空，令她沮丧。他那么爱钱，为了成全他数钱的乐趣，她费时费力跑了很多报纸摊，哄了一个又一个卖报纸的老太太，才换回了这一袋子的硬币，结果他硬是不肯定当着她的面去数。更何况为了帮助他识别□□，她还窝心的往里面放了几枚游戏币。这个混蛋，她要怎么做，才能把他撵走？

　　她紧紧的握住两只拳头，对着那个坐得稳稳的家伙皱眉。

　　楚卓阳心中暗笑。

　　他好整以暇的端起杯子，故意当着她的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她则气得狠狠的咬住了下嘴唇。

　　易绵溪悻悻的坐下来，开始心不在焉的玩手里的笔。

　　“如果我是你，就马上写那些卷子。”楚卓阳从作业本上抬起头来，又是突然出手，他一把抢走了她手上的笔，“玩笔我比你有一套，别在我眼前卖关子。”他把那支笔在她眼前耍得飞快。

　　易绵溪把头扭到一边，“除非你先数钱。”

　　她听到有椅子被推开的声音，随后一只大手罩在她的头上，她举起右手想拍掉那只可恶的手，可惜事与愿违，最后不得不随着对方的力度转头，“我们最好沟通一下，你撵走我，还会有别的人来，这样下去，你就得需要准备另一个墨水瓶.....”

　　“你把那些钱数一遍,我就马上写卷子。”她不耐烦的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而且我也没打算撵你走。”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她虚心假意的补充道。

　　“一言为定？”他不相信的问道。

　　“一言为定。”

　　“哦？”他沉吟着，过了一会儿，那只罩在她头上的大手才被拿开。“好吧，”他轻松的抓起沉甸甸的钱袋，往门口走去。绵溪不解的看着他把钱袋子放在地板上，低头开始换鞋。“过来吧。”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对她招呼道。

　　“干嘛？”

　　“过来穿鞋。”他简短的回答。

　　绵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奇的走过去，从鞋架上找了自己的鞋子套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易绵溪的家，出门以后，楚卓阳一言不发，只管迈开大步，往最热闹的西街方向走去。绵溪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毫不费力的提着一袋子硬币走在前面，心里又嫉妒又羡慕，她自己提这一袋子东西可是十分吃力的。她又后悔出门前没有带一个发簪或者螺丝刀那样的工具，不然一下子扎漏了塑料袋子，让那一袋子白花花的硬币当街滚得到处都是该有多好。想象着楚卓阳在街上追赶着那些硬币的情景时，她忍俊不禁，哪知正赶上他突然回头，看到她笑得贼兮兮的样子，他停下脚步，对着她怀疑的扬起了一条眉毛。

　　绵溪抬头，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中国银行的门口，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事情不妙，返身想往回走时，却被楚卓阳一把拎住一只胳臂，两个人磕磕绊绊的推开了银行的旋转门。

　　这是一家规模不大处于社区内的营业部，里面只有两三个顾客。很快就空出来一个窗口，楚卓阳走到柜台前，把手里的袋子放下，一个中年女人从柜台后站起来，楚卓阳拿出一个存折递过去，有点抱歉的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卖报纸赚的零钱，帮我存起来吧。”

　　中年女人看了一眼站在楚卓阳身边的绵溪，大声的叫她的同伴，“小杜，有活干了，快点来帮忙。”

　　他们等了半个多小时，两个职员才清点完一袋子硬币，“一共是89元6角，”那个中年女人将几枚游戏币从窗口递出来，同时忘意味深长的看了易绵溪两眼，绵溪被她看得火大，气急败坏的说，“我哥哥好吃懒做，是他搀进去的。”

　　楚卓阳听了不以为忤，捡起那些游戏币，抓了易绵溪的手，展开，将硬币一枚一枚摊在她的手心上，每一次他都要用力的按一下，弄得她的手痒痒的，欲待抽开却总是不能。“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样骗不过去的。”他说得语重心长。

　　“现在公交车上的投币箱都能识别这种东西的。”中年女人似乎担心他们会用那些游戏币继续为害人间，赶紧警告道。

　　“这个她试过了，被抓住过。”楚卓阳跟着说道。

　　绵溪气极，想把手里的硬币丢到他身上，又担心他再说出什么话令自己难堪，只得咬牙忍住，心里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他死得很难看。她握住手里的硬币，顺手揣在衣兜里。哪知道，忘了自己今天穿的不是平时的衣服，她浑身上下没一个口袋。倒霉的是那些游戏币已经脱手，叮叮当当的洒了一地，银行里的职员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穿着乌鸦装的绵溪接受着众人的瞩目。

　　走出银行的大厅，易绵溪的两颊已是如同火烧云一样，一片姹紫嫣红。

　　按照约定，楚卓阳每周三次去易绵溪的家里帮她补习。周二的晚上，他如约在7点半钟敲门，那天为她倒水的阿姨帮他开门。

　　他进门的时候，易绵溪的妈妈在小客厅里做瑜珈，见到他，她颇为愉快的跟他打招呼，“小楚，你真是准时。”

　　楚卓阳回以轻声一笑，跟着阿姨往书房走。

　　书房是空的，他在书桌前坐下，“我也跟着叫你小楚了，”那个阿姨轻声说，“小溪还没有回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楚卓阳点头，“阿姨，你忙自己的事吧。”他打开背包，找出一本《JAVA编程指南》，埋头看书。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楚卓阳正想走出书房，却听到咣的一声门响，随后传来了引他进门阿姨的抱怨声，“自己的孩子都不要管，这么晚了还要出去疯，这算什么女人哟。”听她的意思似乎是在指责易绵溪的妈妈，他决定等一下再出去。

　　十分钟以后，还是不见易绵溪回来，客厅里有人不停的走来走去，听起来烦躁不安，料想这样坐下去也不是办法，楚卓阳走出了书房。

　　果然不出所料，走来走去的是那个阿姨，看见他，她一付要哭出来的样子，喃喃的说道，“这可怎么办，往常小溪不会这么晚回来的。”

　　“我还是出去看看吧”楚卓阳走到玄关换鞋。

　　“那可要谢谢你了，孩子。我岁数大了，黑夜出门分不清南北，再说那些孩子穿上校服，一模一样，我怎么分得出来哟。”原本六神无主的阿姨象是找到了救星，说到最后竟然一把抓住了楚卓阳的手。

　　楚卓阳暗想，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家庭，从来不出现的父亲，刁钻任性视母亲为仇人的女儿，对女儿迟归漠不关心的母亲，倒是这个不知道是谁的阿姨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挂念着易绵溪。

　　这些事跟他都没有关系，他很快厘清思绪，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的学生，如果她不接受他的家教课，他如何能安心的拿到工钱？他倒不是非得教她，他的口碑不错，不做这家，也不是找不到下家，当初应下来，实在是易绵溪的妈妈给出的钱数比较可观，一样教人当然要教给钱多的那个。

　　易绵溪的学校就在附近，楚卓阳是知道的，他带过的一个学生，就是这个学校的。踩着绿化树的阴影一路走下去，偶尔的和迎面走来的学生擦肩而过，楚卓阳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无意中摸到了几枚硬币，于是记起上次存钱的时候，忘记找给易绵溪四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