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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等价交换 ...

  •   希兰静静地仰头望黄金树,繁茂的枝杈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金色闪烁,发出令人心悦神驰的碰撞声。在他身后,浑身血污的巴拿躺在地上,血迹已经干结成块,整个人不知生死。
      他们的命运曾在那一刻分歧,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一个成了雍容华贵的推罗之王,一个沦落为卑贱粗鄙的无名奴隶。而如今,他们的命运再一次交汇,再一次在梅尔卡特的见证下走向终点。

      “你在等什么?”黑孔雀问,“既不救活他,也不杀死他,我看不出这有什么意义。”
      “我在等待命运。”希兰轻声说,“是他违背了约定,再一次回到了这片土地。我不会代替命运裁决他。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欣然接受。”苦涩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让梅尔卡特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孩子,“很卑鄙的借口吧?但是我不会后悔。”
      黑孔雀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让他活下去的。”
      “你明知道不可以。”希兰望着祂,“小时候,你不是总跟我说那个故事吗?驰骋于九天之上的骏马珀伽索斯,载着传说中的英雄柏勒洛丰,剑指诸神的王座。他们几乎要成功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瞬间的动摇,柏勒洛丰便被击坠于九天之下,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他的存在。动摇是致命的,我们要前往的地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软弱。而只要这个人活着,只要我还记得我曾经是谁,那么我的心中永远会有软弱的一席之地。”
      梅尔卡特无法反驳。祂见证了希兰的一切,从他的孩提时代起,到如今的黄金之王。祂曾见他哭泣,也曾见他挣扎。而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再是最初的自己了。
      “我并不是为此讲述这个故事的。”良久,祂轻轻叹息,“你只是一个人类,对人类而言,软弱也是可以的。”
      “太迟了。”希兰笑了,“我们已经杀死了这么多人,还要杀死更多的人,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但是,你会陪着我到地狱尽头的,不是吗?”

      神庙外忽然起了喧哗声,希兰转过身。在这个叛乱事件已经尘埃落地的夜晚、在这个所有人都已经疲惫至极的夜晚,还有理由前来的人,就只有押沙龙一行了。所以当那个有着银发的年轻神祇率先抵达时,希兰并没有过分惊讶。

      “他真的在这里。”只一眼,阿卜苏就看见了巴拿。
      这个说法让希兰微微皱眉,意识到是有人泄漏了消息。但眼下并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他挥手让卫兵退下,不打算让太多人牵扯进这件事。随后,他温和地向阿卜苏解释:“我们的人在海边发现了他。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必须马上救治,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阿卜苏将信将疑,却也没有纠缠,“感谢你的帮助,但接下来请交给我处理。”
      “已经快结束了,”希兰又说,“你要在这种关键时刻干扰仪式吗?”
      看着巴拿死灰色的脸,阿卜苏已经确信情况不对劲了。他二话不说跳进水池走过去,伴随着涟漪荡开,银色的龙鳞浮现在他的皮肤上,生命的权柄正在被释放。但是比他更快的,一只黑孔雀从树梢落下挡在跟前,伴随着华丽的漆黑尾羽散开,希兰说出了他的命令——

      “你不得再前进一步,也不得以任何形式治愈这个人。”

      无形的风环绕在他们身边,空气震动了一下,又迅速消散。血珊瑚般的红眸中,倒映出阿卜苏动弹不得的身影。
      “为什么……?”
      谁也没想到阿卜苏会被阻拦在这里!一个坐拥无尽财富的黄金之王,竟然不惜一切要杀死一个默默无闻的奴隶,任谁也无法想象这种荒唐事!更何况,所罗门从来没有透露过希兰与梅尔卡特的力量,这让阿卜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么,真的毫无办法了?

      押沙龙伫立在神庙顶端,无声无息,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孤狼,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在阿卜苏被迫停滞的瞬间,在希兰以为已经控制住局面的瞬间,他一跃而下。希兰抬头时已来不及反应,只见眼前一黑,下一秒便被重重地砸倒在地。直到此时,被气流席卷的黄金树叶才簌簌落地,漫天金雨纷纷扬扬。
      “别动。”剑刃抵着希兰的咽喉,押沙龙看着的却是黑孔雀。

      “你这是在做什么?”希兰吐了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从未低估过押沙龙的实力,但真正遭了一记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吃惊于这股狠劲的,“作为以色列的代表,公然袭击身为推罗王,我可以认为你要破坏两国的友谊吗?”
      “偷偷对我的人下手,算哪门子友谊?”押沙龙气笑了。
      “一个奴隶罢了。”希兰说,“难道,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奴隶,你要与我为敌?”
      “他是我的东西。”这已经是押沙龙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他没有耐心重复了,“现在,立刻放开阿卜苏!”

      这家伙真是长着一张没有遭受过挫折的脸。
      从第一眼见到押沙龙起,希兰就这么想了。
      这个人没有失去过真正重要的东西,也没有面临过两难的选择,事情最后总会依照他所期望的方向的发展,世界尚未对他展现出真正的残酷。正因如此,押沙龙似乎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尽情去做想做的事,成为想成为的人。

      “太年轻了。”希兰叹息,“如果我是你,可不会给敌人留下这样的机会。”
      这很好懂,不是吗?如果押沙龙会为了一个奴隶对推罗王挥剑相向,那么同样的,他就不可能真的不顾一切杀死希兰,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希兰。押沙龙可以是一个坚毅的、狠戾的、杀伐果断的人,却唯独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在押沙龙放跑了艾多的时候,在押沙龙面对海盗束手就擒的时候,在押沙龙摔碎了玻璃骏马的时候……在边境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希兰就知道了,有人为押沙龙留住了心底最后的一丝柔软。
      致命的、无可救药的柔软。

      “住手吧。”
      希兰握住了剑刃,押沙龙只觉得手中一轻,剑身便如同被加热的黄油般融化了。铁灰色流淌了一地,月色下如同一泊闪闪发光的水银。在黄金律的加持下,希兰轻而易举地脱离了控制,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动弹不得的年轻人。
      他们的形势逆转了。

      “记得吗,你们还欠推罗200他连得的债务。”
      在拍卖会上,希兰赠予了他们120他连得的资产,这才勉强拿下了亚设的矿区。但实际上他们仍欠有200他连得的债务,同时以拿弗他利的领地作为抵押。现在看来,黄铁矿带来的回报确实物超所值,但是当前要支付的债务,也确实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我要求你们立刻支付。”希兰说,“黄金也好土地也罢,你必须立刻支付等额的报酬,否则我会回收黄铁矿,然后将开采权卖给亚述帝国。”
      对希兰而言,这只不过是多付一点违约金的选项罢了,相对于无尽的财富而言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对押沙龙而言,除非当场割让拿弗他利的领地,否则没有任何方法支付这笔债务。
      当然,希兰对领地这种事毫无兴趣。
      他只是想让押沙龙做出选择而已。

      “我也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希兰弯下腰,怜悯与恶意在他的眼中闪烁,“在这里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此,我便会免除你们所有的债务。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却得到一片土地,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为什么?”押沙龙只觉得这太离谱了。巴拿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推罗王为了杀死他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为什么。你的选择是?”

      希兰几乎要同情这个年轻人了,赖以生存至今的价值观要被打破,重新见识这个残酷的世界。但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必不可少的部分。来吧,能武装一个国家、保护更多人民的黄铁矿,亦或是一个廉价的奴隶,这有什么可选的?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放弃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人的生命是有价格的。有些人的生命只值一句话,一句话而已。
      早在多年以前,早在在妹妹被狗吃尽的那一天,这个事实被深深地蚀刻进了希兰的灵魂中,成为了颠扑不破的真理。

      然而,押沙龙竟然没有一丝犹豫:“铁矿你尽管拿去,把我的人还回来。”
      “……?”

      “你疯了?”希兰盯着押沙龙毫无动摇的脸,难以置信,无法理解,“那是一个奴隶。区区一个奴隶!你用黄铁矿能换到一千个一万个,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到底给不给?” 押沙龙不耐烦了。

      其实押沙龙的想法倒是很简单:我全都要。
      铁矿是要的,人也是要的。但是眼下巴拿的情况更紧急,那就优先救巴拿,铁矿暂且让给你又何妨。如果连追随自己的人都保不住,留着土地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属于他的东西,即使暂时失去了,最终也一定会回到他的手中。
      押沙龙就是这么的自信。

      希兰脸上的从容消失了,他说:“我拒绝。”
      怒火几乎从押沙龙眼中喷涌而出。

      “呼……呼……找到巴拿了吗……?”孩童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僵局。
      直到此时,所罗门才气喘吁吁地爬完神庙的台阶,恰撞上众人对峙的这一幕。他可爬累死了,早知道就随便找个谁捎上他。神庙里静悄悄,没有人试图向他解释现状,但反正也显而易见了。
      所罗门前进了几步,立刻感受到了难以逾越的阻力。即便是他,在黄金律的限制下,也不可能毫无代价地继续接近巴拿。但是忽然的,感受到这股力量的他松了口气,笑了出来:“押沙龙真是给了你一个坏名字啊。『苦难之子』,难怪总是这么倒霉……”
      希兰冰冷地看着这个闯入者。他知道梅尔卡特十分忌惮所罗门,但是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孰料下一秒,所罗门弯了弯眼角,“你不是一直想买下我吗?把巴拿还给我们,我就是你的了。”
      “……”
      “你不是试了好几次吗?在拍卖会的时候,还有神前判决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但是可以哦,我可以成为你的东西。”

      即使没有赫雀色的提醒,所罗门也一早就发现了。
      早在拍卖会时,希兰就诱导性地问,要多少钱押沙龙才会把你卖给我?如果那时候回答『押沙龙不会卖掉我』,就意味着他认为自己是可以被金钱交易的,希兰就可以用黄金律强行买下他。
      而在神前判决的最后,希兰也曾询问『放跑了艾多,你要怎么赔偿我?』,如果所罗门允许希兰索要赔偿,同样也会被黄金律所控制。
      真的是一秒也不能松懈啊。

      在场所有人当中,对此反应最激烈的人竟然是希兰,他甚至比押沙龙看起来还愤怒。愤怒?希兰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不明白心中燃起的这股感情从何而来,“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他只是一个奴隶——”
      “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用一个奴隶来换我呢?”所罗门问,“对你而言,究竟谁的价值更高?”
      希兰愣住了。

      所罗门走入水中,一步一步走向希兰。阿卜苏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过去。”
      但是男孩摇了摇头,轻轻挣开了少年的手。他站到了希兰的面前,仰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知道如何辨别人们的表情,但总是很难理解他们的心。很久以前阿尔玛就说过,人所说的话,人心里想的事,有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么这个人呢?

      “如果想杀死巴拿,你早就可以动手了。”所罗门朝希兰伸出手,看起来希兰反倒像处于劣势的那一方,“你是在等谁来救他吗?”
      希兰的手颤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千面之王的面具似乎有所松动,露出底下那个曾经软弱、无助、绝望的孩子来。但最后,他抓住了所罗门的手,猛地将男孩扯到自己跟前来。他的眼神如死去的灰烬一般,充满着冷酷与黑暗。
      “我允许你们——”
      “所罗门!”押沙龙挣扎着吼道,“你给我滚一边去!”
      他顶着黄金律的压力,站起来,骨骼在压迫下咔咔作响。希兰停顿了下来,似乎正如先前所说,他不会刻意做些什么,只是在等待命运的裁决。但是所罗门动了,他认真地问押沙龙:“你会把我抢回来的,对吧?”
      押沙龙一愣,咬牙切齿,“那是自然!”

      这毫无保留的信任终是刺痛了希兰,他下定了决心:“我允许你们治愈他。”沉重的话语叩在每个人心头,没有一个人是赢家,“梅尔卡特为我们见证,如此,你便是我的所有物了。”

      ***

      趁神庙里乱作一团时,赫雀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神庙的正下方。
      这里是一处位于山体内的溶洞,没有别的出入口,只能从海平面以下潜水,游过漆黑漫长的甬道,方能从岛屿下方抵达。这却不是最难的部分,最难的是梅尔卡特的黄金律一直笼罩着整座岛屿,很难避开祂的视线做这件事。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把押沙龙一行人引过去,现在看来,他们成功绊住了梅尔卡特。

      溶洞里湿漉漉的,时不时回荡着细碎的滴水声,黄金的岩脉如点点星空。她继续往前,黑曜石质感的树根盘虬交错,在洞穴的中心织成了牢笼,里边藏着一匹银白色的天马,漆黑中散发着柔和辉光。
      “果然,梅尔卡特把你藏在了这里。”赫雀色笑了。
      在动乱的那一夜,她几乎得到了这匹马;但梅尔卡特很快赶来,几乎与天马寸步不离,于是她只得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个机会。只是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她向珀伽索斯走去,树根动了起来,把天马藏进了更深处,有点像是……畏惧这个入侵者,如同鸟类畏惧毒蛇。无数毒蛇追随者赫雀色的脚步游弋,盘旋着缠绕在树根上。蛇躯绞紧,黑曜石发出了破碎的声音。但是树根忽然异常增生,尖锐的刺突出来,被刺穿的毒蛇们在半空中挣扎着死去。
      “让开。”赫雀色前进一步,“我与希兰有着约定。如今叛乱平息,依照约定,我会拿走一件他的所有物作为报酬。”
      僵持片刻,她眼中的金光亮了起来,“尔等竟敢忤逆至高之约?”

      树根颤栗着退去了。现在,赫雀色站在了珀伽索斯面前,伸出手想抚摸那丝绸般的皮毛。但是她的手竟像空气一样穿了过去,什么也没摸到。这个神秘生物竟然是没有实体的。
      或者说,祂拒绝了赫雀色的触碰。因为赫雀色身上沾染着祂最为厌恶的气息。

      “这就是『此世间不存在之物』啊。”赫雀色垂下手,“存在于此,却又不存在于此,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能够接触到的事物。只要骑着这样一匹不存在的马,便能越过一切阻碍,从海之最深到天之最高,直到前往世界尽头吧。”
      但即便是这样的一双羽翼,也无法抵达她最想去的那个地方。

      “难怪那家伙畏惧着你,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把你带回去。你的特性是这世上唯一能伤害到祂的啊。”赫雀色低低地笑了,一条黄金蛇盘旋着攀上手臂,变作了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传说中柏勒洛丰用黄金马辔驯服了天马,但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传说,而是某种更接近真实的隐喻。黄金是珀伽索斯唯一的弱点,是祂唯一无法拒绝的存在。
      只见赫雀色猛地扬起金链,牢牢地套住了珀伽索斯的脖颈!
      天马悲促地嘶鸣起来,黄金烙下了燃烧般的伤痕,鲜血染红了美丽的皮毛。赫雀色顺势跃上马背,勒紧缰绳,在紧随而来的颠簸中牢牢地占据着主导地位。
      “服从我,或者死。”赫雀色冷酷地命令道。
      黄金的魔法正在渗透进天马的躯体,控制祂的意志。天马挣扎着扬起头颅,这世界上能命令祂的唯有一人,唯有那个人!祂猛地振翅,一跃而起,赫雀色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穿越了溶洞,来到了正上方的神庙!
      祂拼尽了最后的力量,试图向梅尔卡特求助!

      “哇哦。”赫雀色发出一声干巴巴的感慨。
      这下真的尴尬了。

      赫雀色环视四周,不情愿地看着每一张熟识的脸庞,心想这群人傻站在这儿干什么,竟然没有打得血流成河吗?眼下她骑着珀伽索斯出现在暴风眼的中心,总不能说“我路过,你们继续”吧?要当着梅尔卡特的面脱身,可真有点伤脑筋啊。
      忽然的,她注意到了押沙龙的视线,几乎要把她烧起来。她下意识地顺着那视线低头,恰看见所罗门跌坐在水中,只差那么一点就会被马蹄碾碎。
      啊。
      赫雀色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把抄起了所罗门。
      所罗门:“?”

      事情就是这样,骑着白马来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无耻的海盗。

      赫雀色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掐着所罗门的颈子,像捏着小猫一般将他轻松举起。她在炫耀她的战利品,像极了那些用马蹄踏平了伯罗奔尼撒的多利安人,骄傲地拎着血淋淋的人头,在被血与火浸透的废土上逡巡。他们会用野蛮抢走一切,黄金,女人,文明,一切美好的事物在焚烧中化为乌有。
      押沙龙突然掷出了剑柄。无用之举。赫雀色偏头避开,孰料距离她最近的阿卜苏趁势暴起。他没有武器,但龙的身躯就是最强的武器。冲击的水浪在月下划出透明的弧形,巨龙露出森然利齿,猛地将所罗门吞入口中,连带着要把赫雀色的手臂撕扯下来。
      但是阿卜苏穿过去了。他什么也没有碰到,就像咬住了一团空气。

      『此世间不存在之物』,骑乘在珀伽索斯身上的人也会受到庇护,拒绝一切被拒绝之物。
      能将她留下的唯有黄金律。

      “那么,报酬我就收下了。”赫雀色将所罗门拎回马背上,手臂环住他的颈子,牢牢地将他锁在身前。既然命运选择了她,让重要的人质落入她的手中,那么她就会把这一点利用到极致。
      “你大可以试试。”希兰说。装饰着神庙的黄金悉数融化了,如同有生命般沿着石砖的缝隙流淌,一座密不透风的黄金鸟笼拔地而起。黄金流淌进池子里,包围圈逐渐朝他们逼近。
      赫雀色忽然一扯缰绳,天马猛地腾空,堪堪避开水中刺出的黄金尖刺。若是慢上半步,他们恐怕会连人带马被扎成刺猬。
      希兰冰冷地注视着这笼中鸟。黄金箭矢从鸟笼的柱子上接连射出,箭如雨般朝天马倾泻而下,所及之处地砖掀起、石柱粉碎。比起要将所罗门夺回来,更像是要将他们悉数击杀。他确实可以用交易的方式命令赫雀色放下人质,但是要消耗的代价太大,所以他选择了更加简单的方式:杀死他们,然后阿卜苏可以救活他们。

      鸟笼的空间在逐渐缩小,天马的闪躲也到了极限,伴随着雷霆般的破空声,一只箭矢终于连人带马贯穿了赫雀色。他们如濒死的天鹅般直直坠落,在水池砸出了盛大的水花,水波将黄金树叶一波一波推向岸边。
      希兰高举右手,无数箭矢再一次瞄准了池中失去了动静的目标——

      押沙龙抡着弓,照着希兰的后脑勺就是一击,狠狠地将他砸飞了出去!
      沉闷的咚的一声,听着是颗好头。

      这已经是留手了,否则用上弓弦,他能直接把希兰的头颅绞下来。但即便如此,也实在抡得太重,希兰的脑袋嗡嗡作响,世界天旋地转。温热的液体浸润了头发,在地上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泊,令人怀疑脑浆都流了出来。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希兰抓着地,半天没找回平衡,“对待敌人就应该果断地、毫不留情的……!”
      “难道你就不是敌人了?”押沙龙一直憋着股气,他妈的……早就想揍你了!

      一声短促的悲鸣穿透了鸟笼,那声悲鸣是如此凄厉,仿佛被剜骨钻心。黑孔雀剧烈地掀动羽翼,羽毛飘散,一条金色的黑曼巴蛇缠绕在祂身上,将剧毒注入咽喉。赫雀色在坠落时悄无声息地放出了毒蛇,她的毒竟然能伤害到神明,在他们上方,黄金鸟笼开始枯萎坠落。
      赫雀色拔掉穿透胸膛的箭矢,随手扔到一边,啐了一口血沫,站起来与押沙龙对视。

      押沙龙反应过来,立刻拔起一枚钉在地上的黄金箭矢。赫雀色的速度也不慢,抱着所罗门飞身跃上马背。他们的视线交错,淡淡的金色沿着冰蓝色的眼眸流淌,赫雀色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颤栗,每一根汗毛都疯狂地叫嚣着危险。
      不可能的,即使被箭矢射中,她也不会死去,没有任何感到害怕的理由。
      但是被瞄准的瞬间,恐惧的本能依旧促使她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她拎着所罗门挡在面前,像盾牌一样完美地护住了自己。

      押沙龙撒弦的手终是一抖,弓弦嗡鸣,箭矢擦着赫雀色的脸颊飞向远方。

      赫雀色终于失去了从容的笑意,血从浅浅的擦伤处渗出,但是这一次没有愈合。
      她死死地盯着押沙龙。漫长的夜晚终于要结束了,曙光从她的背后升起,那光线有多明亮,她脸上的阴影就有多晦涩。他们都有愤怒的理由,这场战斗不会就此结束的。赫雀色忽然一扯缰绳,天马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胆敢给她留下伤痕的青年。

      “想夺回去吗?”在那逆光的阴影中,黄金瞳亮得怵人,“那就追上来吧!前往那永恒的『风暴之眼』!”

  • 作者有话要说:  赫雀色这波偷家真的笑死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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