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帛书》南国水

4、第04章 火洞子

　　炉上的草药散发出氤氲的水汽，闻着这草木的香味，欧阳真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放空了。

　　多年来，只有在蒋星辰面前，这个粗糙的汉子才会放下心中全部的防备。能让他彻底放松身心的，世间只此一人。

　　当欧阳真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蒋星辰已经扎针完毕。她看了欧阳真一眼，从他的穴/位上拔下银针，准备消毒放回针袋里。可由于收针的速度太快，针尖不小心挑到了左手的食指。一粒鲜血瞬间沁了出来，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如同挂了一颗红豆。

　　看到这一幕，欧阳真一惊，毫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可他的手还没触碰到她的手指，蒋星辰的手便立即缩了回去。只留欧阳真的手傻傻地垂在空中。

　　一时间，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药箱里有纱布，我来给你包扎一下。”欧阳真也顾不得蒋星辰的冷漠，他一下就从座位上立了起来。

　　“这些年来，攀岩盗墓打洞，什么粗活没干过”，蒋星辰说着就用指尖把那粒血珠轻轻抹去，“这点小伤，不打紧。”

　　可她云淡风轻的这句话，却让欧阳真的内心一阵隐痛。她这是在抱怨吗？他想。是的，她是王室后裔，安凉公主，他眼中如仙女一般的存在，但二十年来却跟随他一个粗糙的平凡男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虽然腰缠万贯，但从事的特殊职业却让他们的日子见不得光。

　　恐怕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喜欢这种生活吧，欧阳真心想。尤其还要跟他这样一个糙汉子保持亦父亦兄的诡异关系。是的，他太糙了，糙到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渴求什么。只自私地知道，从内心来讲，他很反感她叫自己“师父”，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却又不能横加指责和干涉。

　　眼看着她从那个五岁的精灵，出落成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风韵女子，除了给她提供尽可能多的金钱外，似乎自己想拴住她，真的是别无他法。而现在，虽然是一介女流，她已经是“猎鹰”的大当家，可以带领门派驰骋江湖。显然，金钱再也不能拴住她了。

　　失了她，即使富可敌国，又有何快乐可言？想到这，欧阳真不由得有些失落。他抬起头，看见蒋星辰正欲推门而去。

　　“星辰，你等一下。”面对那个窈窕的背影，欧阳真有些欲言又止。

　　“你……，还在追查二十年前的仇家吗？”这个问题一抛出，欧阳真很担心气氛会变得紧张起来，“就凭你父王口中的一个‘妖’字，又能查到些什么呢？”

　　听到师父语重心长的劝说，蒋星辰沉默着，背对着欧阳真，她的眸子里闪动着深深的哀愁。欧阳真看不到，但他却能深深地感受到。

　　“你就听我一次吧，星辰”，欧阳真说着，竟有些剧烈地咳嗽起来，“从痛苦和仇恨中走出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他顿了一下，“你还年轻！”

　　蒋星辰还是不说话。她立在门口，背对着欧阳真，片刻之后便推门出去了。

　　显然，这个倔强的女孩子并不愿意别人走进她的心里。这个别人，包括跟她相依为命的师父。欧阳真心想。

　　那究竟是什么，还让她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呢？难道她对自己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是他不确定。一想到这，欧阳真就会很烦躁。他觉得自从二十年前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被她施了魔咒。

　　山间的岁月易逝。随着茅庐前的樱花飘落如雨，夏天的蝉鸣声逐渐拉长，一转眼便进入了八月，早秋的桂花也萌发出细碎的蕊，远远望去是微弱的雪白。

　　半年过去了，蒋星辰似乎比以前瘦了些。但进进出出，还是不改她湛蓝的衣襟。虽然才半载，但“中原妖姬”的名号已经越来越响。也有更多的人开始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真实的身份。但始终都无从查起。

　　月光下，蒋星辰和欧阳真在山间的瀑布前立着。自从来到罗城，这是他们师徒俩经常谈心的地方。

　　“师父，长沙那边的盗洞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最近可以动手了”。

　　“好的，你安排下去，明天所有人员转移子弹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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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长沙和罗城一样炎热，随着长夜渐渐深沉，聒噪了一天的蝉鸣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月上中天，夜已三更。一群穿着黑色衣裤的人正急速向长沙东郊的高泉山山麓行进。由于夜色的掩护，这支特殊的队伍远远望去，就像一群移动的黑点。在这空无一人的山间旷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约摸二小时后，他们来到高泉山山腰一个叫子弹库的地方。队伍停了下来。

　　“据说这次的盗洞异常好打，而且出乎意料的没有流沙层。”队伍的领头人摘下面罩，他坦然地笑了。此人正是欧阳真。

　　这个笑容和他二十年前跟随师父去勘破无数古墓的时候一模一样。

　　“人都说楚地多宝藏，依我看这话不假。”站在他身旁的蒋星辰环顾四周的山峰，随即也摘下了黑色的面纱。

　　由于今晚的行动，所有人都是同样的黑色装扮，但是在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堆里，蒋星辰的身材是一目了然的纤细。

　　眼看事不宜迟，欧阳真和蒋星辰带着几个弟兄就钻进了盗洞。

　　约摸十多米的畅通无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墓室。四周都用白泥膏紧紧地密封着，没有丝毫的裂痕。

　　“太好了，是火洞子！”欧阳真的情绪一下高涨起来，“我们太幸运了，里面的陪葬品都会保持原貌！”进入了空间狭小的地下，在前面开路的欧阳真说话都有了空旷的回音。

　　他时而轻时而重，仔细地敲着墓室四周的白泥膏，又把耳朵贴近了仔细聆听，“保存得如此完好，又在楚地，估计是战国时期的墓葬。”

　　看到欧阳真的动作，大家也都屏住了呼吸。

　　“没什么大的问题，直接把这些密封的白泥膏刨开就可以了”，欧阳真回过头来，“为防范有墓毒，大家都戴上面衣。”

　　“大家都退后一点。”欧阳真吩咐着，“尤其星辰。”

　　看到欧阳真上前了一步，即将去刨开墓室外围的白泥膏，蒋星辰这才想起来，急忙将摸金符递了过去。

　　这只是一个惯常动作。但幽暗的墓室前，漆黑的面衣下，欧阳真的眼神里竟写满了欢喜。

　　他坚定地看了蒋星辰一眼，便回过头去，开始刨开眼前的白泥膏。

　　当第一块白泥膏被刨开，来自墓室的第一缕凉气开始外渗之时，“砰”的一声，欧阳真手中的蜡烛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转瞬之间，浓烈的火焰已如同火炬大小！这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熊熊烈焰已迅速将欧阳真整个包围！

　　“不要过来，危险！”欧阳真大声叫喊着。

　　但立在一旁的将星辰却置若罔闻，她来不及考虑，一把抢过弟兄们手中的麻袋就往欧阳真身上扑打。但墓室的地火却的地面的火焰顽固千百倍。好在欧阳真也立即在地上打滚自救，火焰才渐渐微弱下去。

　　但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最后一丝尚存的火焰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竟然顺着点燃的麻袋，向蒋星辰的身上窜去！并且马上就再度燃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团团围住。转瞬之间，蒋星辰就成了一个火人！

　　这让刚刚从阎王殿里脱险的欧阳真心急如焚，他赶紧组织弟兄们施救。但奇怪的是，他们根本无法接近蒋星辰！无论多么力大无穷的人，只要靠近她，就如同触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被剧烈地反弹回来！

　　而包围着蒋星辰的熊熊烈火还在燃烧着，火势很大，发出急切的滋滋声。用尽一切方法依然无能为力，而时间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即使是金刚之躯，也抵不过烈火的炙烤，何况是一个柔弱女子的娇躯！

　　看到这一幕，旁边几个粗壮的汉子都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他们侧过脸去，不忍心再看……

　　眼看心爱的人在接受最痛苦的刑罚，欧阳真早已丧失了理智，他双眼充血，发疯一般地咆哮着！

　　随着他那一声炸破天地的哀嚎，蒋星辰身上的火焰竟然在一瞬间就全部熄灭了！准确地说，那情形更像她的心脏处有一个无形的瓶子，把身上的熊熊烈焰全部吸走了！而蒋星辰依然直直地立在那里！她毫发无损，身上的一袭蓝衣依然光洁如初！

　　这一幕只有欧阳真一个人看见！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星辰，你没事吧……”

　　听到欧阳真的声音，大伙都诧异地往蒋星辰身边走去。接近她的时候，大家发现原来那道无形的屏障不见了。这神奇的遭遇让大家面面相觑……

　　“星辰……”欧阳真哽咽着，他的眼里藏满了隐忍的泪水，“没事就好。”他颤抖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出乎意料地，这一次，蒋星辰并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