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那帮子人和事》默默春寒

2、第一章

　　春天的到来预示着生机的暗长，只是南方的春天不比北方混沌的暖意，总是透着几分寒，淅沥的春雨连绵不断的下来，纵毫雨中的青山，也染了几许轻愁。
　　这个划江而治，南面称王的小小王朝，经历过风雨飘摇后，竟也显出稳固的迹象来，只是那一股陈腐的气味仍是不散，凄厉一如这春天。
　　当年元帝至江南建康重建东晋朝后，有人从长安来，故都已在异族统治下破坏不堪，元帝潸然泪下，膝上童子一句稚语：“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更是催人心肝，在座老臣无不青衫湿透。
　　桓伊望了望阴郁的天空，微微侧过头，仿佛要倾听风雨中的消息，雨丝落在他两鬓垂下的青丝上，如明珠一般熠熠生光。他轻轻拂上腰中的长刀，想念起北国如刀般的朔风。
　　他并不适合这里，哪怕他生在南国，他的相貌文雅漂亮，他的笛声音律华美，但他的内心，却和每个北方粗豪的汉子一般，渴望饮着呛人的烈酒，骑最凶悍难驯的烈马，在风刀霜剑的磨砺中拥有强悍的灵魂。在北国戎守边疆的五年里，即使饮雪水食草根，他也觉得心中安然。
　　南国的风光太过旖旎，使人忘记烦恼，一味沉醉，不能苏醒。
　　“也许那样的人才适合生活在这里。”他看着殿门里走出的人，这样想。
　　那人一身红色朝服，高冠玉带，风度卓然。踏雨而来，似书中君子画中人物。只是那双眼睛好生熟悉，笑眼弯弯，灵动非常。
　　他对桓伊远远一拱手，已如春风拂面般走至近前。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桓伊有一瞬失神，脑海中浮现出那沾了泥泞的脚踝，还有睫毛上氤氲的湿意。但很快也回礼道：“王参军。”
　　那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显出几分稚气来：“大人如何得知是我？”
　　桓伊笑道：“天下间，王参军的字当仅次于乃父。”
　　王徽之微微低着头，升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笑容竟有几分天真，如春花烂漫，“不，还有子敬。”
　　子敬便是王家幼子王献之，献之少有盛名，风流为一时之冠。一笔好字名满朝野，当今天子在看到其奏章时也不由赞道："丹穴凰舞，清泉龙跃。"
　　他这次从湖州护送公主还朝便有人说道是为其择婿，而青年才俊中又以王献之为首，早已是大家眼中驸马的不二人选。
　　二人相对无语，静静立着。殿中陆陆续续又出来好几个官员，见他二人，众人和桓伊不熟，便拉住王徽之让他引见，徽之挂出个笑容，明眼人却都瞧得出他的不耐，偏有个不长眼的，上前对王徽之贺道：“恭喜王参军……”
　　王徽之敛了笑容，并不睬他，只是抬头望着天，半晌在地上啐了一口，大骂道：“这鬼天气，真他娘的晦气。”说罢，扬长而去。
　　这人不明所以，尴尬的立在原地。旁边有同僚上前安抚道：“最近王参军脾气越发不好了，提不得他弟弟的婚事啊，一提必定跟你翻脸。”又有人鄙夷道：“平时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眼睛长得比头顶还高。”还有人自以为风趣：“莫不是眼馋兄弟娶上媳妇了？”众人哄笑。
　　朝中尚清谈之风，众人不久开始大谈玄学。桓伊不擅此道，默默走开，想起他提到子敬时那一低头的笑意如春，片刻又摇摇头，觉得自己多想。
　　人群中，有一个人看着桓伊的背影，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喃喃自语道：“桓伊么？”他摸了摸怀中的文书，低低的冷笑一声，很有些桀骜不驯的意味，转身向宫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