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5、第四章 图书馆小姐

　　很快就是新年。
　　路易斯和哈里森都要回家过新年，戴夫留在辛埃格，但也收到了老家寄来的信件和礼物——一包熏火腿和一件新棉衣。
　　大街上热闹非凡，但少有人想起来图书馆汲取一下知识的养分。
　　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只有几个人，安斯艾尔还有那个长着雀斑的管理员。
　　安斯艾尔正在研究园艺，然后感受到那位小姐又在他对面坐下。
　　据他观察，那位小姐的衣柜不够充实，但首饰足够丰富。这么多天里，她没换几套衣服，却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副耳环。
　　也许是因为新年，这次她走得比往常要早。
　　安斯艾尔从那本《园艺指南》里指导玫瑰种植的那一页上抬头，看见她落下了一本绿色封皮的诗集。
　　诗集的作者是一个已经过世了两百年的穷酸诗人，他拿过诗集，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吾妹安菲萨惠存”
　　拎着书脊抖一抖，书里掉出一张照片，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和一个青年男子并肩站着。
　　也许是出于无聊，他将那本诗集收进了口袋里。
　　冷冷清清的图书馆里，死鱼眼的管理员打着哈切。
　　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的嘈杂声，人们似乎都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出门。情侣、夫妻带着孩子，祖父母领着孙子。小贩们叫卖着一切可以叫卖的东西，从点心到首饰。
　　管理员看了他一眼，似乎已经习惯这个怪人在图书馆里长期驻扎。他拉下了电闸，放心地留安斯艾尔在图书馆里，提前早退，锁了门离开。
　　安斯艾尔无聊中翻开了诗集，发现这本诗集的主人比起自己更加无聊，她居然在这本诗集上认认真真地写满了批注。
　　但从这些字句里就能看出来安菲萨小姐是个怎样严肃呆板的人，她既没有男朋友也没有暗恋对象，既不关心明星也不关心政治经济，把随笔写得像学术报告。
　　他看得昏昏欲睡，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这本书睡着了。天已经大亮，他揉了揉乱成一团的头发，拿起书塞进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出图书馆。
　　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了门边的图书馆管路员正沉浸于一本爱情小说，没空理会他。
　　他出门时和一个姑娘擦肩而过。
　　蓝宝石耳坠。
　　不是真正的蓝宝石，多半只是染色玻璃做成的赝品。
　　他心想。听见那个姑娘正在询问管理员：“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一本绿色封皮的普希金诗集，扉页里写了字……”
　　他揣着绿封皮的诗集，走进人群里。

　　安斯艾尔在新年后总算回归正轨。他对于书籍的热爱就像他从前对于任何其他东西的热爱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回学校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下午就和戴夫他们在酒馆举杯，庆祝新年结束。
　　新年结束当然是值得庆祝的，起码再也不需要听长辈无休止的教育。
　　酒馆老板叼着烟卷，一边擦着杯子一边问安斯艾尔：“这个假期都跑哪去了？”
　　“他在书籍的殿堂汲取至高无上的营养。”路易斯替他回答。
　　“什么书籍的殿堂？”
　　“就是图书馆。”戴夫说。
　　老板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算他真的在图书馆，那也一定是因为那儿有个漂亮姑娘。”
　　安斯艾尔闷头喝酒，没有回答的兴致。
　　姑娘的确有一个，但一点也不漂亮。
　　他仰头，喝光杯中的啤酒，老板又替他续上一杯。
　　这时哈里森举杯：“敬新年终于结束了。”
　　大家的杯子碰在一起，液体四溅。

　　假期里怎么能少得了舞会。
　　西区的舞会上又怎么能一个年轻军人都没有。
　　新年结束后按捺不住寂寞的青年男女们又骚动了起来。聚会一场接着一场。
　　安斯艾尔没想到蜜色肌肤的丽贝卡小姐居然还会锲而不舍地凑上来。她端着酒杯，笑得从容自得，一双猫眼妩媚地弯起。
　　“很久没见了，艾尔。”她亲热地称呼他，向他介绍身边的人，“这是安菲萨·多拉，我的朋友。她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平时可不怎么参加舞会。”
　　真巧，他本来以为与那位耳环小姐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但生活有时候就他妈巧得堪比最烂俗的戏剧。
　　安萨菲小姐今天挽起了长发，梳了个朴素的发髻，她戴了一副羽毛耳饰——来自西陆的流行，原来图书馆小姐也会赶时髦。
　　不得不说，图书馆小姐是个绝好的朋友。相貌不丑也不美，沉默寡言，教养良好，既不会掉你的价，也不会抢你的风头。
　　那本已经被用来垫桌脚的诗集又从记忆里被拎出来。
　　他向她问好，轻佻地直呼名字：“很高兴认识你，安萨菲小姐。”
　　安萨菲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你有看见一本书么？”
　　“什么样的书？”
　　“1934年印刷版的普希金诗集，绿色封皮。”
　　“没有。”他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认为多拉伯爵的女儿不至于穷到买不起书。”
　　安萨菲浅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他镇定自若地微笑。
　　她移开视线，向丽贝卡说了些什么，离开了他们。
　　也很会察言观色。安斯艾尔想。
　　“你认识安萨菲么？”丽贝卡问道。
　　“刚刚过去的那些假期里，我们常常见面，大概两三天见一次。”安斯艾尔说。
　　他说的可是确凿无疑的实话。
　　至于这些话会给安萨菲·多拉小姐带来什么麻烦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
　　“没想到你们认识……我是说，安萨菲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丽贝卡说。
　　“这也难怪，毕竟我不怎么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这句话成功让丽贝卡变了脸色。
　　她想必也意识到了刚才这个男人说的话里没有几句可信的，抑制不住怒气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