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31、第三十章 狮子血

　　不是所有姓罗曼诺夫的人都能被选为继承人，唯有那些流着狮血的传人才能保有罗曼诺夫的姓氏，残次品们将在自己的父亲去世后被剥夺姓氏，沦为庶民。
　　大帝并非生来就是大帝，在杀掉兄弟登上皇位后，他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流着狮血的传人，会慢慢被先祖的血液所吞噬。
　　安斯艾尔曾阅读了这个家族的血腥历史。保留了罗曼诺夫名字的人里，有的在四十岁上下猝死，有的在晚年性情大变在动乱中被乱刀分尸，有的被自己的子女所杀死，有的杀死了自己的子女。
　　这样的例子在帝国漫长的历史中比比皆是，幸而那些暴君大多短命，并且在其生命的前半段仍有理智残存，才让这个国家得以存在百年。
　　但他们活得越久，就越发狂躁易怒，唯我独尊，一意孤行，容不得任何不同的声音。如同他的父亲。
　　安斯艾尔在那时透过发黄的纸张看到了他的未来。他将成为一个手握权柄的疯子，杀了在他面前拔剑的敌人，杀了挡道的人，杀了对有威胁的人，杀了不服从他的人，杀了不在他面前下跪的人。
　　但现在他拒绝服从于命运。
　　“你一直都很聪明，”哈伦·修拉悠悠落下一子，“难怪……”
　　“我去了卡俄斯实验基地。”
　　哈伦·修拉关于棋局的思考被骤然打断，他随即低低地叹息：“你比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还要聪明。”
　　秘密被只被揭开小小的一角，已然鲜血淋漓。
　　“棋艺有所进步。”大元帅评价道，他落下最后一子，宣判了安斯艾尔的败局。

　　生活会编好的，起码，很难再变糟了。
　　战争正在远去。
　　辛埃格街头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二皇子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被证实立为王储，未婚妻定为拉尔森侯爵的妹妹阿曼达·拉尔森，将不日完婚；多拉伯爵家的女儿和平民私奔成了辛埃格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拉尔森侯爵的第二任夫人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那天拜访大元帅还给了安斯艾尔额外的收获，他因此得到了一份工作，成了一个钢材商人。重建的辛埃格需要大量原材料。他意外地发现他从未被发掘的商业头脑尚且能够养活一家人。
　　安萨菲在毕业后成为了一名音乐老师。
　　荒废了许久、杂草丛生的花园一天天整齐起来。安斯艾尔买来了新的栅栏，一个个钉好。安萨菲播种下草皮种子，挑选了几种好养活的植物种下。干涸的小池塘蓄满了水，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种下的睡莲种子在来年夏天开花了。
　　“我怀孕了。”一天，安萨菲这么告诉丈夫。
　　安斯艾尔升级成了准父亲。
　　他在安萨菲怀孕期间戴上了眼睛，镜片没有度数，只是一副平光镜。眼睛商人一个劲地夸他戴上这幅眼睛后看起来就像帝国大学的教授。
　　的确，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温和儒雅且文质彬彬，浅灰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起来竟也显出几分平和，他现在像个学者、文学评论家、作家、教师或者其他类似的人。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安萨菲。
　　“不错。”妻子中肯地评价道。
　　他们买下了眼睛，老板注意到了安萨菲微微隆起的腹部，祝福他们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他们在春天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是个女孩，取名为“卡洛琳”，意思是坚强勇敢。
　　她的确很健康。

　　要如何形容卡洛琳这个孩子呢？只能说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
　　卡洛琳出声八个月时开始满地乱爬，并喊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单词——“妈妈”。
　　十一个月时学会走路，一岁时学着说话。
　　三岁时她在花园里打滚，摔了个跟头，额角磕在石子上，破开长长一条口子，缝了十几针，不久就愈合得看不见了。
　　四岁时她在母亲的教导下开始启蒙识字。
　　五岁时她从附近的孩子那儿学会了爬树、打水漂、玩弹珠和许多其他的游戏。
　　一天，卡洛琳告诉安斯艾尔：“爸爸，今天那个老爷爷又来找我玩了，我陪他说了一个下午的话。”
　　“那个老爷爷？”
　　“就是上次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老爷爷。一定是因为他太凶了才没人愿意陪他。爸爸，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安斯艾尔揉了揉卡洛琳的头。
　　那辆没有悬挂牌照的汽车又一次停在附近。仆从躬身打开车门，请出须发皆白的老人。
　　“你来了！”坐在树枝上晃荡着双腿的卡洛琳冲他挥手。她飞快地抱着树干滑下来，光脚踩在草坪上。
　　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没人会怀疑他们不是一对祖孙。
　　卡洛琳完美地遗传了家族的相貌，褐发褐眼，宽额头，高而窄的鼻梁，下巴微收。如果你仔细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能在瞳孔边缘找到一圈铁丝似的金色，像阳光的反射。
　　他见到她第一眼，就意识到，狮血将在这个女孩身上延续，如同她的父亲。
　　“记住，卡洛琳。”老人对她说，“你还拥有另一个名字——安娜·卡洛琳·阿列克谢耶夫娜·罗曼诺夫。你的身份比任何人都要高贵，当你成年后，人们将跪在你脚边，无权直视你的容颜。”
　　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瞳孔周围的金色隐隐闪现。
　　一双藏在窗帘后的灰色眼睛注视着汽车驶来又驶离。
　　卡洛琳没能再见到那个老人。
　　在那之后不久，尼古拉斯二世驾崩，辛埃格满目黑色，自发送葬的民众排着长达几个街区的队伍跟在棺木后，全城的交通几近瘫痪。
　　报纸、电视机、收音机里全谈论着这一件事。辛埃格大教堂当当地敲响丧钟，惊飞了栖落在屋顶的白鸽。
　　安斯艾尔没有为他送行，他坐在家里，隐约听见教堂的钟声。
　　帝国的风云更迭，一个时代结束，又一个时代开始。
　　他合上手中的书，扶了扶眼镜，现在那些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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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可能的话会有番外。
本文仅是前传，后传已锁，大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