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30、第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在回程路上安萨菲宣布他们从明天起将过上节衣缩食的生活。
　　事实上，安斯艾尔并非那么穷困潦倒，他还有一幢房子，坐落于辛埃格城西靠近中心区，环境清幽，有三层楼带一个有小池塘的花园庭院。
　　他在离开皇宫的时候看似潇洒地什么也不带，房子的钥匙连同一笔钱已经一并寄存在了酒馆老板那儿。这又一次印证了他的离家出走绝非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
　　这幢房子曾经属于他的母亲，在她去世后将自动转让给直系亲属，而除他以外的直系亲属，显然不会和他争夺这栋房子的继承权。
　　令人惊喜的是屋子里还有一架钢琴。
　　安萨菲擦净上面的灰尘，漆黑琴声闪亮如新，按下琴键，久未调音的钢琴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钢琴，她喜爱音乐，和你一样。”安斯艾尔倚在门口说，“我和她曾在这儿住过一阵子，那时她每晚都会为我演奏一首钢琴曲。”
　　“你会弹钢琴么？”
　　“她教过我，”安斯艾尔说，“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们需要找一个调音师。”
　　“也许我可以试试。”
　　“你会？”
　　“我看过这方面的书，还有钟表维修、园艺管理，虽然缺乏实际经验，”他笑了，“我学这些的时候还从没有想过它们有一天居然真的能派上用场。”
　　安萨菲看着钢琴和她理论上十项全能的丈夫，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笑？”
　　“没什么。”她摇摇头。
　　只是稍微想起了一点她哥哥对她的劝告。
　　他们花了两周才把空置了许久的房子打理得能住人。安斯艾尔给钢琴调音的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安萨菲请了同事帮忙才解决。
　　“理论和实际毕竟有所差距。”安斯艾尔理直气壮地说。
　　卡佩夫人开始习惯她丈夫说不完的歪理。

　　戴夫在临行前见了安斯艾尔最后一面。
　　“有件事你也许还不知道，”戴夫说，“我们从前打过赌，你会不会爱上安萨菲·多拉小姐。我和哈里森都押了会，只有路易斯押了不会。可惜，现在也没机会叫他把钱给我们。”
　　“你们三个？你们那时候居然就……哈里森在这种事情上鼻子简直比狗还灵。不过真有那么明显吗？”安斯艾尔摸摸鼻子。
　　戴夫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有一点，兄弟。”
　　好吧，也许那时候他就有点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喜欢她。
　　他喜欢她，也恨透了她的清高。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另一个名字。”安斯艾尔说。
　　“差不多。”
　　“我该为一直以来的隐瞒而道歉吗？”
　　“没有歉意的道歉就像没有鸡的鸡汤一样毫无价值。”戴夫说，“路易斯一开始就知道了，哈里森估计也早就猜到了点，最后被蒙在鼓里的还是只有我一个。”
　　“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吧，戴夫？虽然省略了不少过程，但结果还是一样的，不是吗？”
　　戴夫无法反驳。
　　“那个叫安德森的孩子怎么样了？”
　　“不是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的类型，我搬出了你的名字，他才勉强听话一点。”戴夫摇着头，“我不应该答应你的。”
　　“那孩子会有前途的。”安斯艾尔说，“就此别过，以后就当从未认识过我这一号人物。你也有你的前途。”

　　大皇子费奥多尔·罗曼诺夫自愿放弃了皇位，将罗曼诺夫的王座视若敝履，大帝大发雷霆，不许任何人再提起这个名字。
　　他的画像被烧毁，他的房间被清空，他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父亲与两个儿子的画像被修改，中央那个灰眼睛的孩子凭空消失。费奥多尔·罗曼诺夫这个人如同从未存在。
　　对外公布的说法模糊，宫廷中人对此讳莫如深，市面上流传着好几个版本的传言。有人说王储死在战场上，有人说王储被维国人俘虏了，有人说王储死于瘟疫，又有人说王储死于梅毒，还有人说他和一个姑娘私奔去了国外。
　　传言的共同之处是大皇子的消失不会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人们对于王储本人的影响停留于19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站在大帝身边一同检阅军队。时隔多年，少有人记得小皇子的模样。

　　安斯艾尔找了个机会拜访了哈伦·修拉教授，现在该称他为大元帅。
　　他们在修拉先生的办公室里对弈了一局。
　　“你有没有想过放弃皇位意味着什么？”修拉问道。
　　安斯艾尔落下一子：“您想责怪我推卸责任么？”
　　“彼得那孩子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
　　安斯艾尔突兀地问道：“我听说您从很久以前就认识皇帝了。”
　　“姑且算是很多年吧。”哈伦·修拉落下一子。
　　“我曾在杂物间里找到过一些画，落款是N.R，我调查了很久才找出这些画的创作者。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只是很难向那个方向思考。”安斯艾尔说。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对艺术感兴趣，尤其是绘画。还有宫廷画师称赞过他的天赋。”
　　“当时证实了猜想的我很惊讶，从那时起起就有问题困扰了我，我思考了许多年，才找出一点头绪。”
　　哈伦·修拉沉吟不语。
　　“暴君并非生来就是暴君。”安斯艾尔说，“而帝国不需要再一个暴君了。”
　　红色大陆曾经有过数百个国家林立，经历过数代王朝更迭。不是每一个曾统治一方的家族，都能被冠以“皇帝”的称谓。
　　国王的权威来自于上帝，皇帝的权威来自于血统。
　　神圣的奥古斯都，慈悲的卡佩，荣誉的乌特慕贝尔，智慧的利奥波德以及勇猛的罗曼诺夫。
　　传说里罗曼诺夫一族是神狮的后裔，他们被冠以暴君的头衔，这与他们手足相残，弑父杀兄的传统密不可分。
　　权力刺激的欲望，欲望加剧了暴戾。
　　那是冠有这个姓氏的人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