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28、第二十七章 爱与抛却

　　尼古拉斯的最后通牒在那天稍晚一些后到来。
　　安斯艾尔不是第一个在皇宫里开枪的罗曼诺夫，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天晚上，尼古拉斯·罗曼诺夫告知他必须参加三天后在皇宫中举办的宴会，他将作为王储被介绍给所有国民，和蕾娜塔·拉尔森的婚事也会在那时上一并宣布。
　　皇帝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丝毫不知道前天在皇宫里发生的事。
　　世人都知道皇帝有两个儿子。但在王储满二十岁前，皇子的身份不会被公布，只有少数皇帝信任的人才有机会得见皇子的真容。
　　三日后的宫廷宴会，将是王储正式露面的时候。
　　“我不会去。”安斯艾尔回答。
　　气氛降至冰点，端着茶具点心的佣人们躬着身子，噤若寒蝉。一旁汇报政务的宰相悄悄退开。
　　“为了那个落魄伯爵家的女儿？”
　　看来他的父亲比他预想地更关心他的感情生活。
　　“是。”安斯艾尔回答。
　　他觉得自己这一刻就像哪部烂俗爱情片里的富家公子男主角。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问题不在于此。把一切归结到一个女人身上只是为了给双方都留些面子。
　　皇帝的脸色有如寒霜，他的怒火让屋子里的人不敢抬头，只有皇子凛然不惧地迎上父亲的视线。
　　面前的青年的个头已经追上了他的父亲，
　　“只要你仍冠有罗曼诺夫的姓氏，你就没有拒绝的权利。”皇帝说。
　　“那好办。”安斯艾尔耸肩，他终于说出了准备已久的那句台词：“从此刻起，我舍弃这个姓氏。”
　　他是在这个皇宫里第一个舍弃掉姓氏的罗曼诺夫，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皇帝豁然从座位上站起，他高大的身形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阴影。
　　“现在，给我滚出去！”他怒吼道，“我将剥夺你的姓氏、爵位和继承权！滚吧！”
　　吼声在厅堂中回荡，宰相情不自禁又退后了一步。
　　安斯艾尔转身，昂首阔步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厅，在佣人战战兢兢的目光和历代罗曼诺夫王室的注视下穿过长长的门廊。
　　在后门他撞见了彼得。
　　“你要去哪？”彼得在他身后问。
　　安斯艾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两手空空，除了口袋里母亲的戒指和身上的这套衣服，什么也没带有从这里带走。
　　一切都被留下了。母亲留下的《圣经》，父亲送的短剑，陪伴他度过童年的大部头的书籍，一些珍贵的老照片，许多证明他功绩的勋章证书，陪他出生入死的他的第一把枪以及那颗差点要了他命的子弹。
　　他全都不要了。
　　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费奥多尔·安斯艾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只是安斯艾尔·卡佩。
　　一生中，他的脚步从没那么轻快过。

　　在安斯艾尔失踪两天后，安萨菲在酒馆里找到了喝得烂醉的他。
　　“你来得正好。”老板对她说，“现在他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根本结不起帐了。”
　　“请您稍等，我有话要对他说。”安萨菲说。
　　“和一个酒鬼是讲不了道理的。”老板嘀咕着，回到了吧台后。
　　“我找了你很久。”安萨菲掰过安斯艾尔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
　　在所有可能的地点按照顺序找起，从公园、旅店、电影院一直找到这里。人人都说这两天没有看到过他。
　　“我很抱歉。”安斯艾尔说，“我从家里大摇大摆地出来了，那个老头气得取消了我的继承权。现在我一无所有了，没有钱，没有地位，也没有军衔……什么都没有，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
　　“你是个笨蛋吗？”
　　“我是。”他好不羞愧地承认了，“我还是个小偷，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是个混账……”
　　“我知道。”安萨菲说，“你愿意娶我么？”
　　“什么？”
　　“你愿意娶我么，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愿意。”
　　酒馆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喝彩：“干得漂亮，姑娘！”“居然让女人主动，兄弟！”擦着酒杯的老板似乎早料到有这样的局面：“仅限于今天，我给你免单。”
　　“虽然我很高兴，但这话怎么也该由我来说。”安斯艾尔说，他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虽然我是个混账又没什么钱，但你愿意嫁给我吗，安萨菲·多拉小姐？”
　　“好哇！这个人早有准备！”酒馆里的围观者吹起口哨。
　　“他铁定是故意的！”
　　“别被他骗了，小姐！这样的男人可靠不住！”
　　“我想问一个问题。”安萨菲说。
　　“我的荣幸，女士。”
　　“你真的醉了吗？”
　　“如果你希望我醉，我就醉了。”
　　“我希望你醒着。”
　　“那我现在清醒的很，女士，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即使是一枪射中外面树上的麻雀也做得到。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好吧。”安萨菲说，“我愿意。”
　　安斯艾尔为她戴上戒指，然后在漫天的掌声里吻了她。
　　这一刻，他拥有了一切。
　　众人拍着桌子喝彩。
　　“今晚的单都由我请！”安斯艾尔豪气干云地宣布。
　　这次的欢呼声格外响亮。
　　“你有这么多钱吗？”安萨菲在他耳边问他。
　　“放心，老板是个好人，他不会见死不救的。”安斯艾尔宽慰道。
　　吧台后的老板脸色铁青，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但那无关紧要，所有的烦恼与不确定留给明天去担心，今夜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