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22、第二十一章 利奥波德

　　那之后又过去了两年。皇帝利奥波德的御驾亲征让维国取得了第二次哈尔科夫战役的胜利，但并不能掩盖维国的颓势。
　　他们的胃口太大，妄图席卷世界，最终玩火自焚。
　　第七团是最早一批进入维国首都卡琼的队伍之一。占领维国皇宫这个光荣的使命本该交给尤金或者诺曼或者任何一个家喻户晓的将领，然后再站在卡琼的城墙上扯着基尼的国旗照张相刊登在《辛埃格日报》的头版头条上，但那个爆脾气的老头耽搁在了路上，他指派了第七团代表他干这件事。
　　维国皇帝夏德·冯·利奥波德忠实的拥护者们做了最后一次顽强抵抗，年轻的血撒在古老的城墙上，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倒下，连同他高举着的维国皇室六棱星旗帜。
　　一面旗落下，又一面旗升起。扛着相机的摄影师上前固定好沉重的相机，指挥他们将姿势摆得更加雄健有力。
　　安斯艾尔被挤到了正中央。
　　“这是尤金将军专门送给您的荣誉，请收下吧。”一个连长说。
　　镁光灯亮起，镜头定格。
　　多么完美的一个句号。
　　众人欢呼、大笑，然后他们看向团长。
　　“还等什么呢？”他说，“维国的皇宫就在里面。”
　　然后他们驾驶着坦克长驱直入，像砍萝卜一样简单利落地解决了皇宫外自发围成一圈的守卫。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熊熊大火自皇宫内部燃起。
　　据说有许多忠实拥护利奥波德皇帝的青年在看见火光时选择饮弹自尽。
　　夏德·冯·利奥波德，维国最后一位皇帝，亲手点燃了数百年历史的皇宫，与他先祖的画像同归于烬，没有留下子嗣。狂妄的利奥波德在最后的辉煌后，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安斯艾尔看着火焰熊熊燃烧。红色大陆上的皇帝们一个个消亡，从荒淫的奥古斯都，无能的卡佩，疯子的乌特慕贝尔，到狂妄的利奥波德。也许下一个，就将是基尼王座上暴君的罗曼诺夫。
　　国王可以苟活，皇帝不能长存。

　　基尼的坦克和摩托车开进维国的首都卡琼，满街都是醉醺醺的基尼士兵。
　　基尼士兵肆无忌惮地闯进民宅里，带走一切他们认为值点钱的东西。他们不分场合地□□妇女，在巷子里，在学校里，甚至是在维国青年士兵墓地边上。就像一群未开化的野兽。
　　维国曾烧毁我们的村庄，杀死我们的父兄，残骸我们的妻女。这一切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有士兵在面对外国记者的采访时这样说。
　　安斯艾尔对这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尼古拉斯大帝说，血债要用血来偿还。现在正是还债的时候。
　　他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将由她们偿还，这很公平。
　　卡琼是一座没有男人的城市，耗时长久的战争将所有四肢健全的男人都被送上了战场，从十五岁到六十五岁。留下的只是一群最无辜的人。
　　女人的哭声笼罩在这座废墟般的城市上空。每天都有妇女因为不堪忍受非人的凌辱而自杀。女学生们手拉着手跳河，女作家在房间里上吊。
　　这就是战争。它到来之时气势汹汹，群情激奋；它离去之时遍地狼藉，麻木不堪。

　　就像维国人干过的一样，在卡琼，穿着军装的基尼人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任何一栋民居宣称这栋房子已经被征用为了基尼军官的住所。
　　作为将级军官，安斯艾尔也“征用”了一间民居。这里曾经属于一位维国贵族，现在这里只住着他年轻守寡的妻子和两个佣人。
　　安斯艾尔选择这里是因为客厅里的钢琴。他在士兵的陪同下像海盗审视自己的战利品一样审视这间房子，屋子的女主人将两个年轻女佣护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活像一只警觉的山鸡。
　　安斯艾尔一眼看到了那架钢琴，他拂过漆黑的琴盖，干净没有灰尘，显然受到了主人最大程度的爱护。
　　“它还能用么？”安斯艾尔问。
　　女主人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就选这里。”安斯艾尔拍拍手，对勤务兵说。
　　“您不去看看其他地方吗？还有一栋更加靠近市中心的，那儿也有钢琴。”勤务兵殷勤地问。
　　“我累了，就这里吧。”安斯艾尔说。
　　战争结束后，这位指挥官就变得无精打采，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如果忽略他没有付房租这个事实，他无疑是个好房客。大多数时候里，他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女仆送来的餐点从没有指责或要求。他没有动这间房子里的东西，让它们都能好好地保持原状。甚至对于那架他看起来十分中意的钢琴，他也只是在第一天看了看，此后碰都没有碰过它。
　　尽管如此，女主人还是克制着自己，不在军官待在这儿的时候弹钢琴。
　　某一天，在军官离开后，女主人忍不住打开了琴盖。她已经太久没碰过钢琴了。音乐、文学、艺术、欢笑。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美好的事物。她的丈夫在和她成婚三个月后就离她而去。又过了四个月她收到了他的死讯。然后是皇帝自焚，基尼人入城，她的房子里闯进来一群陌生人。尤塔梦想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但她偶尔也需要发泄。
　　钢琴曲弹着弹着走了调，但她从没觉得她和那位音乐家的灵魂这么贴近过。在一曲终了后她伏在钢琴上无声哭泣了起来。当她抬起头整理妆容时看见那位灰眼睛的基尼军官倚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她感到了羞辱。用袖口擦干眼泪，企图保持平静。那位军官却忽然说：“很不错的曲子。”
　　他会说维国话，而且说得相当不错。
　　此时任何一句回答都可能遭至耻笑，但沉默更暴露了软弱。尤塔硬邦邦地回答：“谢谢您的夸奖，先生。”
　　“你会弹《春之歌》吗？”他突兀地问，“也是你们国家的音乐家作的曲子。”
　　她的确练习过，那首曲子并不难。但她摇了摇头。
　　安斯艾尔没有再说什么，径自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