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蜀夕

17、第十六章 两颗战星

　　热勒林战役在六月中旬打响，维国率先发动进攻。
　　热勒林是中央地区通往南部的唯一交通咽喉，一旦这里失守，基尼将失去大半的石油、粮食供应和工业基础，而这些资源恰恰是维国所最需要的。
　　这是一场赌上国运的战争。
　　双方的参战兵力都超过了百万，炮弹密集程度和伤亡之惨重在整个世界战争史上都名列前茅，有学者将它称之为有史以来“最血腥的一场战役”。
　　它也是一场转折之战。
　　几乎所有国家的近代历史课本上都会提及这场战役。它在战术层面和战略层面上都具有难以替代的价值。
　　两颗战星在这个战场上闪耀。
　　维国的指挥官赫尔曼·迈尔将军是当时世界上最著名的将领之一，甚至许多人认为“之一”二字完全可以去掉。战争结束后他作为最臭名昭著的战犯被处以绞刑，但他在战争方面的天才仍无人质疑。
　　回忆录和传记里的赫尔曼·迈尔清高狂妄，眼高于顶。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人只有一个半。那一个是维国皇帝利奥波德，那半个是热勒夫战役中基尼的指挥官汤姆·尤金。
　　尤金同样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将军。他以迅猛的进攻闻名，曾三次败给善于诱敌深入的迈尔，那是他一生之耻。但在当时，优秀将领缺乏的基尼能够选择的范围实在太小。
　　对于一场战役，你可以从各个角度分析某方胜利或某方失败的原因。
　　地形、天气、士气、补给、情报……尽管战场情况复杂莫测，在理论上却总能把它们归类为一些简单的因素进行加权计算。
　　你研究得越多，越能清楚得看见战役中指挥官们的局限与短视。
　　你研究得越深入，越能深刻地意识到他们过人的军事天赋与战争技巧。

　　在1942年6月3日的某个早晨，一枚炮弹准确无误地落在汤姆·尤金上将的脚边，爆炸导致其重伤昏迷。三个医生花了十几个小时才取出他身体里的所有残片。
　　那枚炮弹来自己方营地的炮台。一名炮兵在检查火炮情况时出了些差错。
　　事到如今，即使把那名炮兵斩首示众也于事无补。
　　大敌当前，军队群龙无首。
　　来自热勒林的急电让辛埃格指挥部乱成一团，人们吵吵壤塘为尤金的接任人选争论不休。有人提议让表现出色的诺曼将军马上赶赴斯林格勒，有人坚持启用一直跟随尤金作战的副军团长。
　　最后的决定权在大元帅手中。他将深思熟虑后选出的人选上交给尼古拉斯二世过目。
　　尼古拉斯二世看着那份只有一个名字的名单，沉默良久，最后在委任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首相端来帝国的印玺，皇帝将玫瑰花的印章盖在了委任状上。
　　那封委任状被快马加鞭地送到热勒林。这一决议所引起的骚动不小于尤金重伤昏迷的消息。
　　安斯艾尔·卡佩上校从即日起全权代理汤姆·尤金上将的总指挥职位。
　　委任状的真实性被再三确认的同时，卡佩上校先生已经坐进了总指挥的办公室里发号施令。
　　这次的权力更迭快而隐秘，大部分的士兵并不知道指挥官已经换了人，他们也不大关心指挥官究竟是谁。
　　不听军令者，散布谣言者，败坏军心者，一律与投降者一并处理。于是副军团长与其余十几人当天被拉到了营地中央执行了军法。籍籍无名的指挥官用实际行动在最短时间里建立起了绝对权威。
　　1942年6月10日，维国军队发动进攻。热勒夫战役正式打响。

　　这不是一场三天能够结束的战斗，亦不是三十天或是三个月。在流干最后一滴血前，谁也不会退步。
　　赫尔曼的作战方式却继承了维国皇帝引以为傲的迅猛，来势汹汹，将对手的小心谨慎逼得全无施展之处。但事实上他才是最小心谨慎的那个人。
　　最精明的猎人往往有着充足的耐心和足够的计谋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战术上的博弈是暗处的战争。摆在明面上的是死亡。维国和基尼就像两个穷途末路的赌徒，不顾一切地在热勒林地区疯狂堆砌兵力。
　　维国的士兵们千里迢迢地赶来，他们怀着以死报国的决心而来。
　　基尼投入的兵力只多不少。符合年纪的男人被强制征召入伍，发一把步枪和一套军装，塞进沙丁鱼罐头一样密不透风的火车，一批又一批地被运往前线。
　　1942年夏，夜幕降临，安斯艾尔从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地下防空洞爬出来，登上瞭望塔，举着望远镜远眺。
　　哨兵不知道指挥官在眺望什么，除了一片死寂的热勒林，他什么也望不到。
　　在这个时间，素未谋面的对手同样在远眺，军事望远镜里是茫茫夜色。
　　战况发展到现在，维国掌握了绝对主动权，基尼已经被打乱了节奏，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赫尔曼太了解尤金了，他从二十年前起就开始研究他的作战方式与优缺点，他曾三次击败他，这一次也同样。
　　他们会胜利，他们只能胜利。
　　在利奥波德陛下，他的君主发动这场战争时，他们都失去了退路。

　　热勒林的前线在节节败退，士兵们对此还一无所知，辛埃格的总指挥部已经炸开了锅。
　　将级军官联名请求替换指挥官以此挽救倾颓的败势。他们指出了现任指挥官的种种罪状，其中包括处决副军团长动摇了军队的团结。
　　大元帅不由分说地压下了一切投诉——在这个老人强硬起来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心意，即使是皇帝也不能。
　　“您认为我们能赢吗？”在所有人都离开后，随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大元帅这样回答。
　　随官松了一口气，掩不住脸上的喜色。
　　哈伦·修拉知道自己又一次撒了谎。
　　他这一生说过许多谎话，全都是在战场上。
　　不到最后一刻，连上帝也不会知晓每一场战斗的胜负。
　　巨幅地图在他面前展开，分别用红黑标注的兵力部署和行军路线在基尼的国境里交织成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但地形图并非棋盘，它有沟壑、丘陵、河道、沼泽和错误。举棋不定的从来只是蹩脚的棋手，高明的弈者不会去在乎几枚棋子的损失。
　　一切在热勒林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