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同人》池硯

4、温炖

　　盛暑当中，蝉声鼎沸，被任性的季节性降雨纠缠了近半个月的燕城，难得地放了晴——空气质量良好，天却是蓝得一点也不爽朗，不时飘过几朵令人不安的云，冲淡了阳光的明媚。

　　费渡驻足在街边，手里拎着一大袋子刚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午后逐渐阴沉的天空，想起了出门前在天气预报APP里看到的“湿度67%，降雨率20%”……这种虽有科学依据、却天命难违的概率事件，可信度真的不是很高。

　　顾不得无法抵抗的闷热和浸湿鬓角的汗水，费渡怀揣不安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他出门购物完全是临时起意，穿着被他当作居家服的骆闻舟的宽松T恤和短裤，揣上手机和钥匙，便悠哉悠哉地离开了舒适的空调屋——人在兴头上，难免有些忘乎所以，于是骆闻舟贴在家门上的“出入守则”被费渡彻底忽视了。

　　骆家的“出入守则”会顺应季节的更替，被细心的家主替换成应时应景的内容，比如进了燕城雨季之后，“出门必带伞”便成了守则中唯一需要遵守的内容。

　　费渡平日里是严格遵守守则的——对于车来车往的费总而言，宝驾中多装一把折叠伞，并不会占用多大的空间。
　　只不过，若是前往没有停车位且徒步仅需不足十分钟的小超市，费渡便擅作主张地将这种距离的外出，划分到需要带伞的“出门”范畴之外了。

　　幸好天空虽有不作美的趋势，却也没有让费渡倒霉地赶上小机率事件——如若不幸外出没带伞还淋了雨，想瞒住家里那位——总是无意识地把办案技巧运用在生活当中的刑警……费渡不想绞尽脑汁地把“知法犯法”当作过日子的情趣，徒增没必要的烦恼。

　　当费渡顶着一脑门子的汗，站定在家门口掏钥匙的时候，楼道里不知从谁家偷跑出来的炖肉香气，再次引得费渡像嗅到荤腥味的馋猫一般，使劲地吸了几鼻子香。
　　正是这闷热午后一缕混杂着十三香的炖肉香气，促成了忽略“出入守则”的费渡。

　　说来也奇怪，自入伏以后，费渡的食欲就和家里不耐热的骆一锅一样，变得愈发萎靡不振起来。而家里的主厨——骆闻舟是一个遵从时令轮转的人，在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硬是用身体记住了到什么时候、该吃什么东西——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立春的春饼、立秋的秋膘，饶是老一辈那般循规蹈矩的生活习惯，也让费渡觉得有滋有味起来。

　　许是多日清淡的吃多了，冷不丁地在盛夏高温中闻到一股炖肉的味道，却也没让费渡觉得油腻，竟心生几分不合时宜的想法。

　　费渡拿起手机，本想给骆闻舟发消息说“想吃肉了”，然后便可以像以往那般擎等着吃就可以了。可是，午间新闻中“高温中不懈蹲守，民警成功抓获吸毒人员”的报道，突然从费渡脑海中一闪而过，再想到自己家的骆大警官——入夏后便有些肤色渐深、身形渐浅，肩头靠起来的舒适度亦是骤减。今天本应该在家休息，还临时被市局叫去顶替某位领导，参加录制某电台的普法宣传活动，便于心不忍地收起了“饭来张口”的念头。

　　君子远庖厨——费渡只有靠近厨房的时候，才会化身为谦谦君子。只不过，做饭的不管刷碗，这也是骆家厨房里的默认守则。酒足饭饱后的费渡，再想当君子，也得在厨房里乖乖地刷碗。

　　君子当有自知之明。费渡不认为自己能做出一锅能够让人心满意足的炖肉，本想寄希望于外卖，却又想起骆闻舟张罗一顿饭菜时忙里忙外的样子——他不管这叫累，他总说“这就是生活”。

　　于是，跟了骆闻舟后十指沾染了些许阳春水的费渡，在出门丢个垃圾的时间里，做出了一个十分生活的决定：自己买肉、切肉再炖肉。
　　然而，当费渡在无法染上空调福祉的厨房里，按照菜谱教程忙活了一个溜够，终于把肉锅上了灶火后，已是满身大汗。改造厨房加装空调的计划，在费渡计时等着转小火慢炖的时候，再次提上了家中不容商议大事的纲程。

　　锅中覆过上了糖色五花肉的水逐渐升温，接二连三地涌出熬汤进味的水泡，由小渐大，发出“噼噼”的破裂声——伴随着“滴滴滴”的长鸣，大火炖制的时间已到，该换小火慢炖了——骆闻舟平日里便是这样，在蒸笼般的厨房中，烹调各式菜品。

　　老干部一般的骆大警官，不仅遵守时令的变化改善饮食，更有一套自己的生活理论。

　　他不认为开了灶火的厨房是人间地狱，却很享受挥汗如雨的烹调过程，甚是反对费渡提议加装厨房空调的想法，用他的话说：从古至今的厨子都是这么从热炉里熬出来的，加了空调的厨房，冰火两重天，简直是不伦不类。
　　于是在大火转小火的工夫，费渡脑海中不容商议的大事，就随着灶火的减小降了温，变成了从长计议的小事。

　　费渡闻着自己炖出的肉香，突然觉得那不是勾人食欲的气味——是骆闻舟制定的“出入准则”、顺应时令的吃食、热气腾腾的厨房……那便是骆闻舟所说的，生活的气息。

　　且说那给费渡染上生活气息的骆闻舟，满怀“今晚费渡掌厨”的不安，一脑门子官司的录完节目后，驾车一路狂奔，终于站在了自家门外。

　　费渡的厨艺和对厨房的态度，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不咋地和十二分的不满意。就连刷碗的手艺，都是和骆闻舟在一起后才学会的。

　　所以，当骆闻舟站在家门外，没有闻到焦糊味，却飘来一阵阵的炖肉香气——心里不由得想：这是谁家的老婆子，大热天的炖肉吃，不嫌腻吗？
　　直到费渡应了他的敲门声开了门，裹挟着一股醇香的炖肉味，站在自己面前……得嘞，是自己家的老婆子。

　　奈何盘干碗净之后，骆闻舟都没有盘问出，费渡的脑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九转十八弯，才做出了亲自炖肉的决定。费渡则是比起“为什么要做这顿饭”，更重视“这顿饭做的怎么样”，骆闻舟吃了几块肉，他就问了几遍“炖得怎么样”——

　　跟我做的比起来，着实不怎么样！这是骆闻舟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肉和菜都熟了，颜色和形状都很像那么回事。可是，肉光入了味却没炖烂，咬起来竟是如板筋一般——劲道弹牙。而辅助的几味素菜，估计也是放得过早了，咸得要人命。

　　可本应是咸香的炖肉，吃在骆闻舟嘴里，却是比另一盘的糖拌西红柿还甜……那可是费渡在他最不待见的厨房里，熬了几个小时才炖出来的一锅肉啊！
　　“不错！费总厨艺越发精湛了。这样下去，咱家饭桌上的生杀大权也可以交给你了。”
　　语毕，骆闻舟用缀着油水的嘴，在费渡侧脸偷了一个香，然后飞快地收拾碗筷，高兴地哼着小曲去刷碗了。

　　满嘴跑火车。费渡看着骆闻舟的背影，轻牵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然后伸出大拇指，抹了一把骆闻舟带着肉汤印在自己脸上的唇迹，顺道滑至自己的唇齿间，轻舔了一下——明明和自己吃到的一样咸。是怎样的脑回路，才能让他满面春风地说出那般违心的话啊。

　　费渡随着骆闻舟，缓步踱至厨房门口，推开一点门缝后，一波与清凉客厅形成鲜明对比的热浪扑面而来，严实地糊了他一脸。看着骆闻舟利索地刷着碗，嘴里哼着他叫不上名的小调，便侧身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骆闻舟闲聊。

　　“你今天录的节目，什么时候播啊？”
　　骆闻舟听闻也不回头，只是专注于手头的活儿，语调轻快地回道：“下周吧，具体日期我也不知道。”
　　“哦……”费渡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句，便又没了下文。

　　见费渡没再搭话，骆闻舟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转脸瞥了一眼费渡，没看出什么端倪，又继续冲洗剩下的碗筷，随口调侃了一句：“怎么，费总想要听师兄讲课普法了？”

　　然而就在骆闻舟转过头继续刷碗的工夫，费渡却已悄声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环上了骆闻舟的腰部——果然是瘦了，这得吃多少肉才能补回来啊。
　　“别闹！我这手上还拿着碗呢。”骆闻舟着实被费渡冷不丁的一抱吓了一跳，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刷碗大业，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环抱住费渡，又十分不厚道地把剩下的水，抹在了费渡衣服上——反正也是他骆闻舟的衣服，然后附在费渡耳边低声道，“还是说，费总准备收取做饭的报酬了？”

　　费渡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你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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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默读广播剧第一季正式放出前的一个应援同人，写得当天正好想吃肉，然后母上炖了一锅弹牙的五花肉，我都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