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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你 ...

  •   时间无情却豁达,将我雕刻成了最靠近你的姿态。——题记

      初秋的午后,一阵阵暑气渐退、凉意渐浓的风,伴随着讲台上女老师温润绵柔的声音,回荡在气氛不算太过活跃的课堂里。

      费渡就着窗边吹入教室的第一缕微风,一只手搭在课桌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是随意地记录着课堂笔记——对于这位讲题声音过于温柔的女老师,费渡始终做不到战胜困意,从她如讲禅般的话语中,提炼出任何有助于高考试题的精髓。

      直到一声不同于往日轻柔的凌厉,清醒了游走在困倦边缘的费渡,亦惊醒了其他被睡意打败的人——
      “骆闻舟,这道题选什么?”

      教室瞬间安静了,连尚有太阳余温的风,都停下来吹拂的行程,驻足于静谧的教室之外,让短时间缺少了气流交换的室内,变得愈发压抑。

      被点名的骆闻舟却依旧处于状态外,用几摞叠在课桌上的书本,将偷睡的自己阻隔在老师的视线范围外。奈何一节课过半,始终没有与骆闻舟视线相接的女老师,气结得再也顾不上温文尔雅,只想厉声喝起这让人糟心的二世祖。

      “骆闻舟!”
      这一声响动明显高于之前一声,却仿佛是用尽了女老师的全部气力。她喊出来之后竟身体微颤,侧身靠在电子讲台边,抬起手捂着胸口一下下地喘了起来。

      还好,这个歇斯底里的呼喊成功唤醒了课本后的骆闻舟。他摇晃着清瘦高挑的身形,矇昧地揉着眼睛,十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眼黑板,眯着眼睛微转眼珠地瞥了一眼气到颤抖的女老师,视线又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前桌——脑子醒了几分,随着眼睛一起转了几个弯,决定无视扭着身子试图用口语向自己传递答案的前桌同学,哑着嗓子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然后,实事求是的骆闻舟同学,被喘过气来的老师以“教室里太闷了,你去外面凉快一下”为由,请出了教室。

      骆闻舟自知不占理,也不打算耍赖犯浑,就爽快地转身向往教室外走去。转身前,视线扫过前桌同学,发现他一直双手合十向自己作揖,面色十分难堪,仿佛在为没帮上忙而道歉。骆闻舟却不甚在意,笑着冲对方抬了抬下巴,表示错不在他,只怪自己睡懵了,一时间竟猜不出他说了什么。
      他是真不知道——不知道ABCD中是哪个同自己一样,应该被倒霉地点了名。

      费渡眯着眼,懒洋洋地欣赏完这场闹剧,视线随着骆闻舟转向教室外,又在闭眼抬眼间回到了教室前方——女老师又重新进入轻声讲禅的状态,费渡看了几眼却依旧觉得了然无趣,便又不经意地转动眼眸,出神地凝视着窗外——校外路旁的银杏树成熟了几分橙黄,居于校内的几株枫树逐渐染了红,职工宿舍楼前的三两柿树也零星地开始挂果,而立于窗外的古树苍松却依旧青翠。
      时间就伴随着树木青黄相接的轮换,不容商量地妄自流逝,任凭谁声嘶力竭地哭喊,也丝毫没有倒转回流的余地。可怜了那些更年少时的不甘与惶恐,被消逝的岁月穷追猛打,终是没有机会获得更多的安抚,只能惴惴不安地藏匿在内心深处,压抑着爆发的冲动,伪装成从容不迫的姿态。

      秋风掠过窗外松树的针叶,“沙沙”作响地搔痒了费渡听风的耳——几经轮转地冲进了心房,一点酸涩感油然而生,奔逃出体内后,变成了费渡嘴角一个不着痕迹的苦笑。

      费渡兀自想着,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不论年岁如何增长,人生走到何种境地,都有着无所畏惧的释然,尽情地享受当时的欢愉,平静地接受一时的困苦。那是费渡最钦羡的模样,却也是他最挥不来的笔墨,那是……恍若骆闻舟一般的少年。

      精神稍作涣散,回忆就像是脱了僵的野马,肆意妄为地狂奔于费渡的心地。
      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亦是当下这般秋意渐染的时节。尚未熟悉成人社交潜规则的少年们,凭借本能将周围人分门别类,在入学初期便自觉加入到属于自己的群体。

      骆闻舟却是群体中的异类。他既能有条有理地与优等生讨论课题,又能身姿矫健地与贪玩的学生比拼球技;他与活泼的男生谈笑,也向内敛的女学生问好;老师们欢喜于不用为他的成绩发愁,却也因他的顽劣而困扰……他混迹于各个群体之中,却又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个。

      费渡细致入微地观察过一个个小群体,敲定出一个最适合周遭的画皮——只要不是骆闻舟那样,怎样都能安稳地完成学业——没有必要看似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又左右逢源的谁也不得罪。你好我好大家好,真当自己在玩过家家吗?

      决心与此人划清界限,费渡对上骆闻舟便收起了所有的客气。

      就好比有一次,费渡在回自己座位的时候,被前桌的女生叫住。只见她手里拿着物理课题本,怯生生地对费渡说:“费渡,你可以帮我讲讲这道题吗?”

      费渡驻足看了一眼这个心猿意马的女同学,心道“有问题不会问老师吗”,又转瞬间想起她每次转身给自己递试卷时,微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眼神,便是十窍开了九窍,自行领悟了尚未通透的一窍。然后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决定大发善心地奖励一下这个还算有勇气的女生。

      “什么问题啊?”骆闻舟却突然出现在费渡身后,仗着自己身量略高,便将手臂横过费渡的肩头,整个人倚在费渡身上,探过头来继续问,“我上次物理小考也是满分,干嘛只问费渡不问我啊?他未必会的,我给你讲!”

      半路杀出个不对付的二愣子!费渡的好心情霎时全无,瞥了一眼慌张无措只得低头不语的前桌女生,又瞪了一眼身边没眼力见的骆闻舟,然后恶狠狠得甩开他自来熟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好气地转身又走出了教室——去哪儿都好,只要看不到骆闻舟这个蠢货就行。

      费渡就这样,毫不保留地向骆闻舟展示着自己对他的不悦。直到升至高三,成了同班的高考备考生,连授课老师都知道两人合不来,不能凑到一起惹不痛快。骆闻舟却一如既往,秉持与所有人都相处融洽的原则,有事没事地往费渡身边凑,打不还手、骂必还嘴。

      许是怕了骆闻舟的人至贱则无敌,费渡用两年的时间总结出了一套整治他的好方法:仇视不灵换蔑视,蔑视无效上无视——孤掌难鸣,谁也没有规定发疯还一定要有人作陪的。

      费渡脑海中回忆的野马,被下课的铃声勒止在一发不可收拾的悬崖边缘。

      念经的女老师没有拖堂地打算,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缓步挪出教室。站在门口扭头看了一眼罚站半节课的骆闻舟,连张嘴训斥的力气都没有,决定将这个难拿的问题交给他们班主任去头疼,便一句废话没说地迈开步离开了。

      老师一走,同学们亦是一哄而散,利用课间短暂的休息时间,该干嘛干嘛去了。

      费渡决定走出教室透透气,顺便从远处围观一下骆闻舟倒霉的样子——他在教室外被学生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还不光是自己班的同学,其中不少竟是外班的学生。骆闻舟在人群中间神采飞扬,腆着脸地向外班学生讲述自己是如何被罚站的,仿佛不知羞耻为何物。

      “恬不知耻”简直是为骆闻舟量身定做的,费渡看到这一幕后便得出这个极具概括性的总结。

      看骆闻舟吃瘪可以权当拣乐,见他得意却是比老师拖堂还窝火。发现没有笑话可以围观,费渡兴致全无地转身准备回教室继续发呆,却不料被眼尖的骆闻舟逮个正着,隔着几层的人群冲费渡喊道:“费渡,一起打球去啊!”

      费渡自然是听到了,却更自然地装作没听见,继续往教室里走。

      周围人见此状便打趣骆闻舟:“人家不搭理你,你怎么还上赶子地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有的事,别瞎说,我俩好着呢!”扒拉开层层人群,骆闻舟几步迈至教室门口,扒着门框、抻着脑袋,继续向室内的费渡喊话,“费渡,你去不去啊!”

      回复的只有沉默。骆闻舟念叨了一句“没劲”,便扭头离开了。

      费渡恍若反应迟钝似的,久时没听到下文,才缓慢地转脸看向教室门口,却发现那里早就没有了骆闻舟的身影。

      骆闻舟不是从来不知何为“事不过三”吗?费渡数着次数无视了他两次,本还算计着第三次要挤兑他几句,却发现对方偃旗息鼓、见好就收,竟是全身而退了。
      “没劲。”费渡学着方才骆闻舟的语气,自顾自地低喃一声。

      颤颤巍巍立于悬崖边的野马开始咆哮,过往的种种如洪水猛兽般向它奔涌而来——是被无情的洪流吞噬,还是凭借自身意愿跳下崖壁,结果似乎都不会有太大差异了——无外乎是死无葬身之地罢了。

      若是他再叫一次,跟他去疯一把也未尝不可。
      费渡被自己脑内一闪而过的想法,吓得张大了一直眯着的那双桃花眼,却又在不经意间收拾好了自己震惊的表情,眉目低转至嘴角,牵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仔细想来,骆闻舟是一直给足了自己面子的,只是他费渡自以为是,矫情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了人家脸。

      可是,再一再二没有了再三,这让费渡慌了神。

      就在费渡困苦地胡思乱想时,他的思绪被楼下的喧闹声打断,一个熟悉的声音参杂在其中,牵引着费渡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窗外。
      是骆闻舟!

      费渡的脑内应时应景地上演了一出万马奔腾。什么是非、好坏、对错、可否全都被踩踏地支离破碎,最后紧绷在心头的矜持也瞬间断裂——他得喊住他!过去都是他在喊闹,从来都是自己故作冷静,可是这次他转身走了——不喊住他,就没有下次了。

      于是,费渡握住窗沿,探出半个身去,冲着楼下的操场喊去——

      “骆闻舟!”
      这一声真切地呼喊没有引得骆闻舟的注意,却硬生生地将费渡从梦中唤醒。

      费渡被自己的喊叫声震得有些发蒙,恍惚间竟有些想不起今夕何夕、身处何地——直到视线聚焦在被自己突然叫到名字的骆闻舟身上,眼见他从错愕到慌张再皱眉转至担忧,在几个闭眼抬眼的时间里,演了一出精彩万分的变脸。然后骆闻舟迈开长腿,无视身旁围观群众的调侃,三步并成两步地踱至自己办公室——费渡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等被临时会议绊住回家脚程的骆闻舟,还十分惬意地趴在市局刑警大队长的办公桌上,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骆闻舟站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下身,贴到费渡面前一拳的距离,压低声音闻道:“怎么了?做噩梦了?”说话间不忘仔细打量费渡的神色,见他眼神呆滞却未见惶恐,只是直愣愣地与自己对视,便放下了七分的担心,重拾起三分的顽劣,末了又找补了一句,“在警局睡觉还能做噩梦啊。是我市警察公信力不够,还是不信你老公我的业务水平啊?”

      费渡的神智还游荡在方才的梦中,并没有没有搭理骆闻舟的调侃,只是盯着骆闻舟的视线一路向下——扫过他一张一合便能吹破天的唇瓣,流连于他解开警服第一颗纽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最后滑至他被自己送出皮带勒紧的腰胯——一点不同于纯真梦境的非分之想,随着费渡视线地流转,迂回进他的脑中,中枢神经的反馈又让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口水。

      骆闻舟噤声看了这一通,脑子不用转弯便也能猜到费渡这磨人精在想什么,心灵福至地笑着说:“费总,您这是准备袭警吗?”

      费渡仿佛听觉失灵,只有视觉还在工作。他停留在骆闻舟腰间的视线,透过被骆闻舟身形挡住的办公室门,看到了几双想要窥伺八卦的眼睛——不是盯梢时的犀利,也不是审讯时的肃杀,只是向上拱出如渡桥般的弧度,带着四分羡慕、三分嫉妒和两分的恨,最难以掩饰的却只是那一分的善笑意——被一帮刑警围观拣了乐,这感觉真的是难以言表的不爽。

      顺藤摸瓜,追本溯源。只不过是因为骆闻舟将自己安置在他的办公室,然后眼见着他被一群同事簇拥着走进了会议室,向往和不甘便趁虚而入,攻破了费渡故作从容的心房,让他怀念起不择手段跻身于警局的那段时光。

      费渡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会做刚才那样的梦——可以的话,他也想成为与骆闻舟相同年岁的人,与他从年幼时一起长大,在他身旁看着他从幼稚到成熟,描绘他人生中每一副喜怒哀乐的眉眼,最后再将自己刻画成与他最接近的姿态。

      若淌过忘川水、喝过孟婆汤,忘却了前尘往事,才能沁着彼岸花的香气转世轮回……费渡心想,为了能永远记住骆闻舟,他宁可永世不得超生。

      费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被忽视许久的骆闻舟又轻声唤了几次他的名字,却只见费渡抖动着睫毛,视线却依旧停留在自己的胸部以下。

      正当骆闻舟准备开口,询问“危险分子”费渡同志在谋划些什么违法行动时,费渡却终于做出了回应——用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嗓音,缓缓道来:“师兄,我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想法,需要你的协助才能完成。不知师兄你……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费渡语毕,往昔一幕幕旖旎的风光,便自然而然地在骆闻舟脑内闪过——温暖的卧室、喧闹的客厅、潮湿的洗浴间、燥热的厨房,甚至还有施展不开拳脚的SUV……可就是没有乱糟糟的办公室。

      刑侦队队员的嬉笑调侃,让骆闻舟收起不合时宜的轻佻,摆出毫无情趣的正经脸,对着费渡轻喝道:“见天的就知道胡思乱想!收拾东西走人了,有什么想法回家再议!”

      费渡叹了口气,略显遗憾地说;“师兄,你这办公室的门,也的确是该修了——不能关门,得耽误多少好事啊。”

      骆闻舟在前方开路,挡下了警局里不断投来的八卦眼。费渡走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嘴角噙着笑意,摆出一副和风细雨的模样,频频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回以不要钱的笑脸。

      直至出了市局的大门,骆闻舟才停下脚步,待费渡走到他身边,便一把揽过他的窄肩,伏到他耳边说:“不过,咱们也可以移驾到费总的办公室再做商议。”

      费渡心想“那可不一样”——可再一细想,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异,便抬起嘴角笑道:“也行,未尝不可。”

      终。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7月末的脑洞——肥嘟嘟那么好,若是能在早些爱上骆骆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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