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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莲华朱染(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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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浓浓的都是杀伐味,雕船周围的江面上也泛起了血光。
唯有云梦灵和青蛇公子这边空荡荡的,他们两人所站之处,谁也不敢贸然靠近。
飞刀是不长眼的,这个事实江湖人都知道。而蝶舞梦灵的兵刃显然是一扫一大片的,掂量一下轻重关系,大家不约而同的往其他战场转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边是高手之间要分生死的杀场。
而这两个高手,却并没有妄动。
青蛇公子的飞刀在他指尖流动着近乎残艳的光华,蝶舞梦灵的蝴蝶金链也不时抖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伤人。
两个太聪明的人,谁也不愿意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出手。他们都在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都太有名了。
青蛇公子淬毒飞刀例不虚发的暗杀凶名,和蝶舞梦灵出手无情的罗刹之名,他们彼此都算是如雷贯耳。顾忌对方偌大名头,这第一招就更是难以轻率出手。
他们不时移动着方位,观察对方什么时候会松懈下来。这个时候,人群里却爆发出一阵欢呼。
随着欢呼声,有人大叫着:“拿下冰心紫御了!”
这声请功的欢呼方落,更远处也是彩声雷动:“拿下那穿红衫子的小姑娘了!”
接着两个汉子一人揪着一个绑的跟粽子似的俘虏,穿过人墙,走了过来。
青蛇公子眉心微皱,手心一翻收了飞刀,弯腰拾起了原先那把长剑,抱拳道:“三哥、四哥,辛苦了。”
蝶舞微微一笑,与他心照不宣的也收了兵刃,拾起那身破烂黑衣,重新罩上。
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提着紫御,冷笑道:“无暇派好大名声,敢来管咱们的闲事,正好一刀杀了,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另一个瘦高个将手中提着的千雪摸了一把,扔到了场中:“正是。这小娘皮好难缠,都躺在地上不能动了,还咬了老子一口!”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往他手上看去,果然血呼啦差的一块皮没有了,不禁心下骇然。这哪里还是江湖械斗,分明成了街头混混打架。
千雪被摔到地上,身上的新旧伤口牵动之下,又被绳索捆的结实,火辣辣生疼。她看看蝶舞,又看看紫御,咬了咬嘴唇:“师兄我错了……”
紫御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来由一阵好笑。没看他自己都被捆起来了么?这丫头又何错之有了?
千雪习惯性认错后,就看到师兄洁白的衣袍如今一缕一缕的挂在身上,敌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将好好一件白衣染成了红白相间的颜色,只是紫御气质太好,血衣穿在身上,竟没有一丝狰狞味,反而更显得他气定神闲。
千雪的牙关有些打架。她想起之前师兄孤身灭了辽东黑龙会后,踉跄着回到门派,也是这样的情形。只不过今日显然更加凶险,在这浩瀚江上,又有谁能踏水来救呢?
这时却听青蛇公子道:“三哥莫急。咱们要杀的只有孤玄,这些人须从长计议。”说着,慢慢移到蝶舞身边,居然像多年的老友般,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询问着什么。
蝶舞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说的是:“无暇派与夜行门不是有宿怨吗?姑娘这是何故?”
蝶舞笑着低声道:“与此无关。”
青蛇公子本就万分不愿意和她拼命,这时更是有了由头,立即道:“霓裳郡主是明白人。眼下的情形也不需我多说了。”
蝶舞道:“你让那些人住手先。”
青蛇公子点点头,提声道:“都给我住手!”
本来还在猛攻舱门的喽啰们万分不解的停下,退到了两旁,将通道让了出来。
这样一来,怀涟和啸天鹰的身形就落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啸天鹰一条膀子被砍断,激战之中又没有时间包扎,这时真的像个血人一般,仅凭一股士气在苦力支撑,对手突然呼啦啦散开,他反倒没有了支持下去的力量,拄着长矛弯着腰,不住喘气。
而怀涟干脆就没有站起身来。也多亏蝶舞事先剥了日月光辉的天蚕衣给他穿,如今他倒是身上最干净的一个,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只是这衣服虽然坚韧,却无法抵消刀剑加身的撞击,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这少年穿着件古怪衣服伤他不得,于是自觉的替换了些掌力凶猛的上来。怀涟有苦不能言,不知被拍了多少掌,外伤虽然看不出来,内伤却实为不轻。现在围攻的敌人撤开,他气血一阵翻腾,想也不想的就开始运起内功疗伤。喽啰们瞧在眼里,还以为他伤重无法动弹,高手们就只觉得他好大胆子了,居然在众敌环伺的当口练内功。
青蛇公子心里笑了一阵,冲着蝶舞点点头,意思是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看你的了。
蝶舞也不与他客气,冲着怀涟道:“怀涟公子,鹰九爷,先过来吧。”
怀涟正练着功治疗内伤,无暇他顾,鹰九回话道:“你想做什么?”他知道蝶舞就是先前放话让千雪杀孤玄的人,说话间就多了几分警惕的神色。
蝶舞冷笑:“如果奴家想干什么,凭你拦得下么?”
鹰九想了想,扛起打坐的怀涟往这边走来,然后将这少年放在蝶舞身边,又返回去拾起自己的长矛,固执的守在了舱口:“你们本来就与此事全不相干,帮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够朋友了,鹰九承你们的情,要走就走吧,我却是不能走!”
蝶舞梦灵也不管他,偏过头兴趣缺缺的道:“你是否可以先放了我们的人?”
紫御和千雪伤势明显,青蛇公子也知道他们没有能力再拼杀下去,正好做了顺水人情。只是老三和老四看到自己兄弟在这干无暇派的剑下死伤不少,心有不甘,但眼下杀孤玄仍是最主要的,其余的账大可日后再算,他们也并不想横生枝节,于是解开了两人的绳子,横了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千雪看着紫御,紫御也很茫然。他知道蝶舞这么做是为了保全大家,而且师叔祖的安危要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的多,就算他自己一个人拼着性命不要,站在鹰九那边,难道又能这样把其他人的生死也等闲视之么?
说话间,怀涟的伤势恢复了一些,终于站了起来,搔着脑袋环视周围,搞不明白状况,却不自主的跟在蝶舞的身后,而蝶舞,正和青蛇公子并肩向鹰九走去。
周围挤满了各种表情的水匪,他们昔日在寨子里自有交好的朋友,今日却有不少折在怀涟等人手上,看向几人的眼神自然不怎么友善。可是当家的不发话,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怀涟一动,茫然中的紫御和千雪也就跟在了他的身边。
一行人走在鹰九面前两三丈的地方站定,青蛇公子的眼眉挑的高高的,表情看不出是惋惜还是嘲弄。
蝶舞微微一笑,转头对怀涟说了句什么,然后扬袖。
艳血兰指本就可以透骨打穴,手法又阴毒,即使隔着丈许,但对付一个血人仍是有些高看了他。
鹰九应声而倒,怀涟抢上前把他拖了回来。
青蛇公子叹了口气:“果然姑娘还是连他也想一并救下。你打昏了啸天鹰,他可未必会感激你,说不定醒来后,还要和你拼命哩。”
蝶舞淡淡的道:“奴家做事没有想过受人感激。尊驾要杀孤玄,但请自便。你叫人松开一艘快艇,等你进了舱门,我等立即就走。”
青蛇公子笑道:“你还怕我不守信用么?也罢,思虑周全总是无错的,三哥四哥,你们放开一艘快艇,任这几位自去吧。”
老三一张脸憋得通红,似极不忿,老四赶紧扯了扯他袖子,生怕他小不忍而乱大谋,挥手示意喽啰们照办。
青蛇公子觉得自己仁至义尽,还冲蝶舞笑着扬了扬好看的眉毛。
然后他转身去推门,很自然的,一直提在右手里的长剑便换到了左手。
而这个时候,一条秋练也似的白绢直取他的后心。
蝶舞还是忍不住出了手。
她这样级别的高手,又是这么近的距离偷袭,无论用怎样的兵器,都足以杀人夺命。
而青蛇公子也在这个时候回身,虚握的手中扣着一柄小小的,惨青色的飞刀。
飞刀脱手而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那一线残艳而妖丽的青色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直接破开蝶舞袖中的长绢,向她的脖颈飙来。
发誓要杀的人与他只隔着一扇门,只要走过去,抬手就可以达成心愿。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武功和身份,谁要阻挠,谁就得死!
纵然和夜行门结下深仇,纵然外面这一干水匪也不会放过他,但是那都不重要。
谁都想不到他这个时候会出手,而且出手的还是他刻意隐瞒的青蛇飞刀。
蝶舞也完全没有料到,眼见她就避不开去,身子却被人推到了一边。
怀涟眼疾手快,抢上前去推开了蝶舞。他快,有人却也不慢。紫御几乎是扑过去的,身子横飞起来,那柄美丽的小刀就插进了他的肩胛。
这一瞬间发生了这许多事,等紫御的身子摔在甲板上时,大家才发现一把飞刀出手就镇住场面的那妖娆公子,志得意满的笑容却慢慢冷在了唇边。
他惨笑如哭,踉跄了几步,跪坐在了舱门之前,前襟上这时方喷出了鲜血。
染血的剑尖从门后准确无误的刺出,穿心而过。
青蛇公子本就披散到背的长发凌乱的散落,他抚着胸前的伤口,慢慢抬眼。
黑的瞳下,流露出三分白月之光,犀利肃杀,却宁静而优雅。
那截剑尖慢慢收了回去,舱门打开,里面依稀站着个攥着披衣的落寞男人。
只是船舱幽暗,月光又难以照拂到他,面目便瞧不清楚。然而看到他的影儿的人,都只觉得好伤心好伤心。
那人影就好像寂寞的站在那里,站了一千年。
就好像,船舱的门是一个临界点。外面与里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里面那个人,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站在一个世界,看着另一个世界。
孤玄哪里有半分任人宰割的样子。他又是一剑就让这整个江湖都畏如蛇蝎的妖美男子丧失了所有反击的能力。
了解到这个事实后,老三和老四露出极端恐惧的神色,不断往后退着,尽管孤玄君并没有走出来一步,但他们就是情不自禁的后退着,然后跌到了江心中,也不知是游走逃命了,还是就这样沉了下去。
接着,同样认清现实的喽啰们,争先恐后的追随首领而去。扑通扑通的声音连绵不绝。想要杀孤玄君的人中,现在还没有离开逃命的,只有一个垂死的青蛇公子,以及尸体。
千雪扶起师兄,发现青蛇公子的飞刀极为厉害,尽管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但一线青气仍是缓缓的窜上了紫御的脖颈,然后向四面八方伸展。她无措的跪下去,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然后求助的眼神看向比较靠得住的蝶舞。
蝶舞不知什么时候劈手夺了一个水匪的斗笠,仍是戴在了头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倒是怀涟已经忍不住冲到了那扇门前,很用力的揪住了里面那人,将他拽了出来。
孤玄君任由领子被他扯着,踉跄着出来亮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