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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祝梦 ...

  •   很早的时候,在东氺国有一户姓祝的人家,老爷祝庸是朝中臣子,因为得了圣上的宠爱而跋扈起来,渐渐地就弃名声于不顾了。
      祝家在城间街坊面前也是凶悍的作风,凡是所喜,一贯都是占为己有。对宝贝是如此,对女人也是如此。百姓们知道他们家背后有圣上的势力,只好低头逢迎,从来不敢招惹。
      一日夜里,祝庸照常去风月酒楼里作乐,听闻这里新纳了一批边疆来的舞女,便兴致大发,派人把她们全部招上来。很快,许多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就被领到了祝庸面前,一一排开。
      舞女们个个容貌秀丽,身上薄薄的衣纱突显着错落有致的身段,有的含羞,有的含笑,都望着他。
      祝庸看得心花怒放,身下之物也开始作祟,正思忖着挑哪个作伴时,忽然看到站在尾处的一名舞女低着头,身体绷得笔直,用衣纱掩着自己胸前的肌肤,似乎很不愿如此示人。
      祝庸立刻被这个舞女吸引住了,在这样卖弄风情的场所里,她就像一朵悄悄盛开的水莲,在一众庸脂俗粉里脱颖而出。
      他把那舞女唤到跟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舞女也曾听过他的恶名,兢兢战战地回话:“奴家名叫露。”
      “露,把头抬起来。”祝庸命令道。露却不肯抬头,祝庸动了火,毫不怜惜地将她的下巴朝上一扳,看见了她慌张的神情和露水般楚楚动人的美貌。
      他色心大作,欲将她占有。露花容失色,苦苦求饶道:“大人放过奴家吧,奴家只卖艺不卖身!”
      然而祝庸只顾自己寻欢,怎会纾尊降贵去听一个舞女的哀求?任凭露如何反抗挣扎,终究是被祝庸得逞了。
      露掩面大哭,跌跌撞撞地跑向酒楼的木梯,想要从楼上跳下去自尽。
      祝庸因方才知晓了她是处子,稍存了一丝怜悯心,对她说:“你这又是何必,大不了我纳你为妾便是。”
      露扶着楼梯,转身厌恶地望着他,虽然没有说出恶言来,但对他的感情已经一目了然。
      见状,祝庸也不再客气,一点点怜悯稍纵即逝,恶狠狠道:“我垂怜你是你的荣幸,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便转身离去。
      露跌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听说那日她哭了整整一夜,哭声悲恸哀绝,连酒客们听了都不忍再笑闹,所有人都为她的哭声肝肠寸断。

      祝庸膝下有一独子,名叫祝梦。祝梦年方十七,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品行也十分温良,与其父大不相同。然祝庸大恶的威名在外,人人都觉有其父必有其子,尤其是爱好女色,所以即便有女子爱慕祝梦的模样,也都不敢轻易接近。
      祝梦曾多次听闻家父的恶迹,想劝他收敛劣行,以和善赢得民心。无奈祝庸是一家之主,每每听到不爱听的话,都会大声斥责,甚至动用家法。
      久而久之,祝夫人对他的花天酒地视而不见,而祝梦也不敢提任何忤逆的话了。

      那日祝庸从酒楼回来,神色不悦,祝梦便问起缘由,祝庸不屑道:“不过是个不听话的舞女罢了,改日绑了来做妾,看她从不从。”
      祝梦大吃一惊,心觉父亲实为过分,嘴上只能温和劝说:“父亲何必生气,既然您不喜欢,何必又强行绑在身边呢?”
      祝庸冷哼一声:“你懂什么,不听话的人就应该逼他们服从,不然权势岂不是形同虚设?”
      祝梦勉强附和,心里忖道:“父亲简直不可理喻。”因预想到那舞女来日的悲惨,便暗自决定要助她逃脱。

      翌日,祝梦等到父亲去上朝,便戴了纱帽出门,在路上找人打听父亲昨日去过的酒楼,没想到竟从一个过路的酒客那里得知了那事的经过,惊觉父亲比自己想象得更加仗势欺人。心中失望之余,更为那位名叫露的舞女感到悲凉。

      时候尚早,酒楼还未开门迎客。祝梦到酒楼边角的小亭子里转,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找到露,如何劝说她离开。
      就在他来回踱步时,酒楼上靠亭子的三楼窗户悄悄地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条纤细匀称的小腿。祝梦大为不解,不一会儿,被衣裙笼着的大腿也伸出来了。
      直到他看到另一条小腿,但还不睱细看,就有一个人影直直地坠了下来!
      祝梦感觉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便冲过去接。身体、头部都感觉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几乎失去了意识。
      “公子,公子……醒醒!”耳边有个清甜的女声响起,似乎很心焦,祝梦觉得她或许需要帮助,挣扎着睁开眼。
      入眼便是一个清丽动人的女子,露水般澄澈的眼睛含了泪水,正拍打着他的肩唤醒他。
      见他醒来,女子脸上露出笑容,但转瞬即逝,背过身去,悲戚道:“奴家知公子是好意,可奴家非但没有死成,还害得公子受了伤,真是罪不可恕!”
      祝梦站起来,安慰道:“姑娘与我素未谋面,何必自称奴家。我见死不救才是罪不可恕,姑娘又何罪之有?究竟是为何想不开,竟要轻生呢?”
      露当舞女以来,从未见过这般不嫌她身份与她说话的男子,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公子如此良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奴家不洁,不知道该以何为报!”
      祝梦见她如此过激,心中定有所不齿之事,温声道:“姑娘过往均是过往,如今获得新生,更应振作才是。报答就不用了,我只想问姑娘一个问题。”
      露点头道:“公子请问。”
      祝梦问:“你可认得一位唤作‘露’的姑娘?”
      露愣了愣,疑惑道:“公子所问的正是奴家。可是有事?”
      祝梦也没想到这么巧,考虑再三,还是一五一十地将父亲说的话和盘托出。末了,为父亲所为道歉连连,请她赶快离开。
      露起初听到他的身份,惧怕着往后退了几步,但听到祝梦如此恳切的话语,心中逐渐安定下来。加之他先前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一命,品行端雅,谈吐温柔,模样清俊,是个真君子!露的心中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祝梦以为她犹豫不决,取出自己袖中积攒的银两,悉数交给她:“姑娘年轻,又善歌舞,换个去处也定能出人头地。趁家父寻来之前,早早离开这里吧!”
      露接过,感激涕零,许诺道:“公子大恩,奴家谨记在心。若有缘再见,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祝梦对她温和地笑着,戴上方才摔落的纱帽,悄然离去。

      是夜,祝庸很晚才回到家中,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似乎有人招惹了他。祝梦心中有猜测,假意问道:“父亲怎地如此动怒?”
      祝庸拍桌骂道:“那个舞女真是胆大包天!竟背着酒楼偷偷逃跑了!若是被我找到,定要她好看!”
      祝梦忍不住担忧起来。父亲锱铢必较,有仇必报,说不定真的会派人去寻露的下落。若是被他找到了,露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距离露出逃已一月余,祝庸没有再提起此事,祝梦渐渐放心下来,觉得露应该已经在别处安定了。可他才放心了不到两日,就得到了父亲的喜讯——露在邻城被他手下的将士找到,正锁在马车里被押送回来!
      邻城到祝家的路程,用马车仅需一日一夜,也就是说,最迟明日夜晚,露就要被送进家里来了!
      祝梦又开始担忧起来,简直坐立难安,父亲母亲都问他怎么了,他只推说身体不适。
      母亲放心不下:“请个郎中来给梦儿看看罢。”
      祝梦劝住她:“母亲不必担忧,许是屋子里太闷,出去透透风便好了。”
      父亲道:“叫几个下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下人们在,我反倒没法静心。”以此为借口,祝梦要了一辆马车,一个仆从都没带,径自出门去了。
      他先是假意闲逛,在城中绕了几个弯,随后快马加鞭,朝邻城奔去!

      天色墨黑,也不知驱车赶了多少个时辰,祝梦已经饥肠辘辘,精神困顿,但他却一刻也不敢松懈,拼命地赶着路,生怕晚到一秒就会错过和露的马车相逢的机会。

      踢嗒踢嗒踢嗒……马蹄疾疾,祝梦披星戴月地穿梭在道路上,直到晨曦隐没,太阳升起,世间重新被光辉笼罩,然而他浑然不觉,已经和耳边猎猎作响的风儿融为了一体。

      脚下的路越来越狭小,周遭的森木越来越茂盛,他知道已经到了和邻城的交界处。果不其然,又前行了一段路后,就看到了迎面驶来一辆印着祝家字的马车。
      一个将士在赶车,马儿跑得并不快,可见马车内乘坐了不止一人。
      狭路相逢,两方都停下了马车,赶车的将士很快辨认出了祝梦,对车内喊道:“少爷在前,快下来行礼。”
      从马车里跳下两个将士,三人一起向祝梦问好。
      祝梦微微挑眉,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车里,声音冷冽道:“还有一位将士,为何不出来行礼?”
      赶车的将士非常诧异,似乎不解他到底是如何看穿的,不敢隐瞒,便如是禀告:“车中确实还有一位将士。但他奉老爷之命看守人质,不便下车对少爷行礼。”
      祝梦冷笑一声:“我料是如此。我便是奉父亲之意来此接替你们,劳你们将人质扶下来,由我亲自押送!”
      将士们不敢违抗,便粗鲁地把人质从车中拖下来,只见露口中被塞了棉布,手脚都被缠了麻绳,而她的脸因受惊和长途颠簸而惨白着,此刻见到祝梦,眼角落下了眼泪。
      祝梦一把将拽着露的将士推开,亲自将虚弱的露拦腰抱起,旁边的将士上前紧了紧露身上的麻绳,没想到被祝梦呵斥道:“松开。”
      将士有些茫然:“什么?”
      祝梦更加严厉:“松开!要是伤她一分一毫,父亲要你们好看!”
      将士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少爷为何突然如此暴戾,但还是不敢违逆,尤其害怕被祝庸施罚,哆哆嗦嗦地将露身上的束缚一一解除了。
      奇怪的是,露被松开之后,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逃跑,而是安安静静地坐上了祝梦的马车。
      祝梦坐上驱车位,命令将士:“你们在前面带路,快马加鞭,今晚必须赶到家!”
      “是!”

      将士们一心想要得到老爷的奖赏,加上少爷在后面监督着赶车,因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专心致志地赶着车。
      不知过了多久,驱车的将士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再一细想,似乎有一阵没听到跟在后面的马蹄声了,但脚下不敢停,只好叫车里那三个探头去看看后面的少爷。
      马车里那三个因为不用看押人质,也不用赶车,早就睡熟了。驱车的费了半天功夫才把他们叫醒,等他们慌张地往回一看,哪里还有少爷的影子!
      急急地掉头,快马去追!

      此时祝梦早已驾着马车驶往西边的一个偏僻小城,之前偷偷转头跑掉,已经和祝家马车反方向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再说车里只乘了露一个轻盈的女子,马儿跑得要比乘了三个将士的快多了,他们短时间内无法追上。
      祝梦对露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还是找到了你。”
      露掀开车帘,望着他俊雅的背影,垂眸道:“是奴家不好,连累了公子。公子舍命帮我两次,奴家无以为报。”
      祝梦笑了:“你怎么总想着报答。那你答应我,如果这回能顺利逃脱,再也不要对别人自称奴家了。”
      露迟疑道:“可是……”
      “这便是对我的报答。”祝梦截断她的话,“姑娘不要看轻自己,只要不曾背弃自己的心意,你便永远是最珍贵的,任何人都玷污不了。”

      “任何人……都玷污不了……”露喃喃道。
      “嗯。”
      “公子,奴……我、我还未曾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祝梦。”祝梦片刻都未曾休息,声音已有些疲倦,眼前出现的是一座陌生的小城。

      “露,去迎接新生吧。”祝梦把车停在路边,向她伸出手。
      露怔怔地扶上他原本白净的,此时却已因连夜赶路而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的手。
      夜幕已经降临,而她却感觉到,手心相贴处的血液正孕育着别样的心跳,那是为祝梦二字而生的希望。
      她绽开笑颜,清澈无暇:“祝梦。”

      祝梦温和地对她笑了。翻身上马,回程赶去。在那里,准备迎接属于他自己的风雨。

      “你说若有缘再见,定做牛做马报答我,可若有缘再见,我只想好好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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