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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采药至山林 ...

  •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不骄不躁,温和得紧。我从柜子里捡了一件衣裳递给以安:“就带这件走吧。”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别落了,我去看看以春那边。”以安装上衣裳,提起包袱就奔向前堂。药铺有几味药材紧缺,以安打算去城外山上采一些。以春需得看铺子,以安恐他没法照顾我,便将我一同带去城外,顺便散散心。

      以安先前说过,我们原是住在城外的,三年前才搬进万州城里,对于城外的老房子,对于三年之前的事,我没有任何记忆。以安说我脑袋受过伤,忘了前事,我曾问过他因何受伤,他怎么也不肯说。再后来,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车夫老张驾着马车来到后院口,将所需的锅碗瓢盆、被褥等物一一装毕。以安扯着以春的耳朵交代了一番,确保无甚遗漏之后才上车。
      老张四十好几了,身子还算健康,以安每次出门都是租他的马车。他的性子好,驾车的技术万州城里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说是车夫,其实他算得上是以安的好友。

      出城后约莫行了三十里,马车在一条小道旁停了下来,老张撩起车帘,道:“以安大夫,以秋公子,我们到了。”

      以安应声下车,他下车后又回过身来扶我。以安和老张一人提了几个包袱,我伸手帮忙,以安却道:“以秋,你无需拿,只管走。”

      老张又接话茬儿:“是啊,以秋公子,你空手走便是,这剩下的东西我待会儿来拿。上山本就费劲,更何况那老房子在半山腰呢,到达那处,须得耗些气力。”我看了看眼前这座山,以安一再劝阻,我便没再坚持。老张提着包袱走在最前头,我走中间,以安断后。

      这石阶不宽,但足够两人并排通行,石阶上落了许多枯枝败叶。石阶边缘处还生着青苔,这青黄相交,倒另有一番意境。此处的空气甚是清新,时有花香飘过,深吸一口,顿觉心旷神怡。一路上的野花不尽,我只认得其中一些,认得的那些花,都是以安常晒在后院做药材用的。

      一路上行,听不见万州城里那样嘈杂的人声,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鸟鸣与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我跟着老张的节奏,一步接着一步迈,我不敢停歇,只要一歇,势必是要给以安添麻烦。

      又走了三四十来级台阶,以安道:“以秋,你歇会儿再走。”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好停下来扶着台阶旁的一棵树歇气儿。

      以安从一个包袱里扯出我常坐的那个棉垫子,铺在石阶上,扶我坐下:“再上去一点儿就到了,你稍微歇会儿再上去,我先去把上面收拾一下。”

      我点头:“你慢些。”以安和老张继续上行。不多久,老张回转下山,去搬剩下的东西,我起身提上棉垫子,慢悠悠地继续上山。

      走了百来梯,眼前就出现大块平地,平地上有一排木屋。屋前有一块用石头垒成的菜园子,园子里的青菜长势甚好,菜园子的旁侧有三根长长的竹筒子,股股山泉从竹筒里流出。一些泉水流往低处,一些渗进土里,还有一些则流进了长满苔藓的石缸里。

      以安在石缸旁洗着抹布,他见我前来,立马从屋中搬出一张刚刚擦净的椅子,“快坐下歇一歇。”我气喘吁吁,细细打量着周围之景,我仍然找不到半点与之相关的记忆。

      以安继续擦洗着屋中的器物,虽说他以前采药都会来这里歇个一两夜,但现在距他上次采药已然过了两个月。这些东西只要是没人用,就会落尘结蜘蛛网,更何况这里又相对潮湿,因而便又多了一种刺鼻的霉味儿。

      老张将东西搬完后朝以安打了个招呼预备回城,以安付过银钱,约定四日回城之期,老张呵呵笑道:“四天后的中午,我必会准时在山下等候。”

      这茅草屋共有五间房,最左边的三间皆是卧房,中间一间做堂屋,最右边则是略显低矮的厨房。以安收拾了两间房,将被褥毯子等物一一铺具之后便又开始忙活做饭了。山里潮湿,就连堆在厨房的柴棍儿也是湿濡的,以安折腾了好半天才将火生好,那浓厚的白烟熏得他眼泪直淌。

      火生起,饭蒸好,菜洗净,葱姜蒜备齐,滋啦一声,青菜在油锅里翻滚。不多会儿,那菜香就飘然入鼻。我时常在想,如果以安不是大夫,那么他肯定是个出色的厨子。偶尔我想入神了,脑袋里就会自动浮现他围着围裙,拿起铁勺炒菜的模样。

      饭菜入肚,碟碗洗刷干净。以安背上背篓欲出门采药。我道:“有些药草我认得,我和你一起去,多多少少我都能帮上些忙。”

      以安抚了抚我的额头,“明日再去吧,今天赶了这三十几里路,你肯定也累了。再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也采不了多少。我就在附近找些常用药,很快就会回来。”

      “那好,你小心些,早点回来。”自己生着一副病躯,我也不好再坚持。回想去年帮以安做事,说是帮忙,其实在很多时候都是在帮倒忙。

      以安背着背篓进了林子,这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对我一个人来说,尤为煎熬。我将屋前屋后都看个遍,然后又摘了一把青菜搁在石缸旁,我等着着实无聊,又挽起袖子将菜一一洗净。一堆菜洗完了,以安还是没有回来。

      先前在药铺时,虽说以安忙于诊治,但他得空便会来看我一看。我也从未感受过此时的这般寂冷与无聊,我想,兴许我是要一辈子赖着以安的。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椅子搬到茅屋旁边,呆坐着望着山间的花草树木。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什么,我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突然间,一只绿蚱蜢出现在我的眼前。

      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又有俗话说得妙: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
      我和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这缘分实在是说不上,不过这冤字又实在是过了头。

      “以秋,在想什么呢?”易轩提着草编蚱蜢在我眼前晃悠,十分悠闲自在。片刻吃惊,心头暗道这个人是鬼么?怎么阴魂不散的。此番随以安来到这老房子,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要避开他。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竟是这样的难缠,我的本能促使我往后方退了一步。易轩微敛笑容,继续道:“以秋,昨夜挖坑让你跳,是我不对。不过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这话真真是委屈。我静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与其他富贵公子一样,却又不尽相同。在我仅有的记忆里,他是第一个这般厚脸皮缠着我这个病秧子的人。
      说实话,我心里是高兴的,却也是不安的:“易轩公子不怕被我吓着就好。”这声音依旧的粗嘎,依旧的难听。

      易轩将手里的草编蚱蜢递与我,应道:“以秋这般好,自然不怕。”我真不知他是从何处看出我好的,出于礼貌,我接了易轩手里的蚱蜢,顺口道了声:“多谢。”

      两字刚毕,我就见以安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以安见易轩的到来,脸上闪过的片刻惊讶胜于我,易轩先行开口:“代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不知是哪阵风将易公子吹到了我这偏远寒舍?”以安将手中的小锄头扔到一旁,略显客气。
      易轩道:“昨夜在下考虑不周,唐突了以秋。今早去药铺请罪,才知以秋与你一同出城采药,所以我也就跟着来了。”

      以安偏眸看了看我,我没有作声。易轩又道:“方才我一个没注意,让马跑了,临走时又未告诉家仆去向,所以这两天就要叨扰代大夫了。”
      以安道:“只要易公子不嫌寒舍简陋,没有好饭菜便可。”
      易轩道:“不敢。”

      以安放下背篓,洗了个手就开始忙活做饭。我趁空将背篓里的草药倒出来晾着,若是它捂坏了,岂不是让以安白忙活一场。

      饭菜上桌,天已擦黑,以安点了三盏灯,将屋里照得透亮。一张方桌,我们三人各坐一方,屋里的气氛十分诡异,以安和易轩都不说话,我也只好埋头吃饭。

      吃着吃着,以安夹了一块青菜放到我碗里,易轩瞄了以安一眼,也夹了一块菜放到我碗里。我不知道他是何心思,也不好将菜挑出,道了声:“多谢。”

      易轩捏着筷子,单手托着下巴望着我,咧嘴笑道:“不客气。”
      我想可能是夜里的烛光不好,映得以安的脸色尤为难看。饭菜吃毕,以安将碗筷收拾干净之后,又给我架起小灶熬起了草药。

      易轩立在门口看了看以安,又凑到我身旁,盯着我,一言不发。因为我脸的缘故,我很不习惯别人这样盯着我看看。我道:“易公子,你若是累了,就去里屋歇着吧。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你不必担心。”

      “这屋里就只有两张床,若我睡了,代大夫睡哪儿呢?”易轩嘴角的浅笑多有憨意。我故意避开他的眸光:“以安和我挤一挤就好。”

      易轩凑过脸来:“要不让以安大夫睡一张床,我和以秋挤一挤?”
      对天发誓,我真的好想撕开易轩的脸皮,看看它到底有多厚。认识不过几天时间,就想上我的床,不用多说,我自然是拒绝的。拒绝得委婉而又不显拖沓:“易公子明明没喝酒,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易轩哈哈笑了两声,没再作声。天越来越黑,屋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山间的半山腰多夜雨,这老话总是没错的。我正想去厨房看看以安,刚刚起身,他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以秋,下雨了,你快上床去窝着,夜里冷。”

      我应言往里屋走去,以安欲走时又转脸对一旁的易轩说了句:“易公子,夜寒雨冷,你早些休息。”
      易轩幽幽道:“我还不太困,待会儿再睡。”

      以安随口应了一声,随我进屋后顺手将门合上。他拧好帕子递与我,我取下面具快速地擦了擦脸,然后又没有任何迟疑地将面具戴了回去。脸擦毕,手洗净,以安将被褥裹到我身上:“以秋,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端药来。”

      我点头。以安出门不多久,我就想起了易轩今日给我的那只蚱蜢。若是能学会编那种有趣的小玩意儿,待以后回到万州城里时,我也不会再闲得发慌了。

      掀开被褥,穿上鞋就往堂屋去。我记着帮以安晾药草时,顺手将那蚱蜢搁在了簸箕旁,也不晓得有没有混到药材里。
      走到堂门外时,我听见易轩问:“代大夫,我冒味地问一句,以秋的嗓子是怎么坏的?”

      以安道:“吃错了药。”
      易轩道:“你就是大夫,他如何还能吃错药?”
      以安道:“我虽是大夫,却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的身边。”

      屋里安静了,屋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一阵凉风吹过,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易轩又问:“那脸呢?他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以安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约莫是停了几秒,才应道:“胎记,以秋右边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他不愿示人,所以戴了张面具。”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以安说谎,我立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屋里传来一声勺子碰到碗口边缘的声音,以安道:“易公子,我先走了,以秋还等着我的药。”

      我没再听到易轩的声音,以安端着药出门。转身见我立在门外,他微微愣了愣,然后拉着我一起回了里屋:“外边冷,怎么不多披件衣服,小心又着凉。”

      我低声道:“以安,你知道的,我脸上的东西不是胎记。”以安端着汤药坐到我身旁,目光恳诚道:“以秋,我不会害你。”以安脸上挂着一丝急色,他本是个沉着冷静之人,往往这等焦急只有在我大病不能吃喝时才能在他脸上见着。

      我应了句:“我知道。”而后接过他手里的汤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喝完药,以安又塞了一块糖给我,这口里的苦味方才消减了半分。我脱去外衣躺了下去,以安洗漱之际,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此时能敲门的,只有易轩。以安上前开门,易轩抱着被子望了我一眼,那两缕幽怨的目光又转到了以安身上:“我用不着,你拿去,一人一被,分开盖。”

      易轩的语调平淡,却带着一股子命令感,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与以安同不同被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我们还是亲兄弟。

      以安没有作声,顺手就接过了易轩手里的被子。虽说以安是个没脾气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是软骨头,碍于面子,以安没有发作。他关上房门,强行阻断了易轩投向我的目光。

      “不要动被子,若是冷了,就告诉我一声。”以安替我掖好被角,然后吹了灯,在我身旁睡下。

      起初我还有些精神去想这位突然闯进我生活的易轩公子,后来药效渐渐上头,我也就伴着那淅沥的雨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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