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刺梅》后异

2、回你家的路真漫长

　　六年前。

　　朱阮挠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写着今天英语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写了不到五题选择题，她就把笔不轻不重砸在桌子上，惊得前座的何蕊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她在想该怎么拒绝今天刘光炳父亲对自己一家发出的用餐邀请。
　　如果去刘光炳家吃饭，就意味着她必须和刘光炳放学后在同一条路同行半个小时才能到他家。
　　奇怪的是，上了高中以后，几乎就没见老爸来接过刘光炳放学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来上学临走的时候母亲和她说今天放学了和刘光炳一起回他家要去他家吃饭，父母都叫刘光炳阿炳，朱阮也总想提醒他们那是他们老板的儿子能不能不要叫得跟亲戚似的。
　　可惜朱阮没有手机，现在没办法和家里人协商，要是真不想去，只能和刘光炳商量了。
　　两只手的食指绞得难舍难分，朱阮向后瞥了一眼坐在教室右下角的刘光炳，好像正在和他前座的女同学讲着什么。
　　她决定靠扔橡皮来解决这件事。
　　正面就和刘光炳说一声不去。
　　反面就直接不去。
　　朱阮盯着桌面上掷好的橡皮上用铅笔写的一个正字，心道一声这不算。
　　给自己做了几分钟的思想工作以后，朱阮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没礼貌，便迟疑站起身来。从她的位置到刘光炳的位置隔了半个教室，这半个教室把爱学习的人和不爱学习的人分成了两拨，朱阮坐在中间第三排的位置，算学霸扎堆那一波的正中心，而刘光炳坐的教室右下角门边位置周围算是一群完全在混的——那位置不是一般的方便迟到早退。
　　朱阮慢慢踱到刘光炳位置附近，她不愿意让任何人联想到她和刘光炳的关系，所以想尽量显得自然一些。
　　等到刘光炳前座的女同学终于转回去了，朱阮也终于蹭到了刘光炳身边。
　　她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刘光炳的桌子，男孩猝不及防听到有人拍桌子，手忙脚乱把手上的手机藏到身后，抬头看见来人是她，稍微收敛了一点惊讶的样子，问了一句:“有事？”
　　朱阮清清嗓子，不动声色打量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轻声道:“那个，能和叔叔阿姨说说今天……那个……我可能去不了了么……”朱阮挠挠头，她的头发短到齐肩的位置，这样一挠给头上挠出一缕呆毛来，看起来傻乎乎的。
　　刘光炳两眼无神地盯了朱阮半天，开口道:“为什么？”
　　朱阮舔舔嘴巴，她没想到刘光炳会问她原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那个英语试卷我还没做完呢……”
　　刘光炳忽然挑了挑眉毛，轻蔑看了她一眼:“不行，我说不动我妈。”
　　什么？！
　　刚想开口说什么，上课铃声就响了，朱阮咽回一口恶气，垂头丧气走回到座位上坐着。
　　这个刘光炳！

　　很快就放学了，朱阮不情不愿背起书包，她实在不想再去和刘光炳交涉一次，实际上，从开学到现在，两人在班上讲过的话也就刚刚那一次，她烦透了刘光炳，刘光炳好像也不太喜欢她，就算迎面遇到两人都要装作相互不认识的样子，可以说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这个美好的共识却要被刘光炳父母一次更美好的共进晚餐邀请给打破了。
　　朱阮知道虽然刘光炳家在哪，但她还真不知道从这个学校要怎么过去他家，打的的话她也打不起。就只好等后座的刘光炳也收拾好东西，和他一起走。
　　刘光炳动作很慢，平时和他混在一起的男同学催了半天，他才慢腾腾收好书包，临走了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阴测测瞥了朱阮一眼。
　　朱阮凭空起了一身毛，怕跟丢了起身走出去。
　　刘光炳一伙人有五六个，个个不是好鸟，打着年少轻狂的幌子在大马路上掐来掐去扎眼得很，朱阮下意识离着他们一行人远远的，眼睁睁看着刘光炳径直经过地铁站和公交站看都没有看一眼——刘光炳家还是挺远的，难道他要走着回去？
　　好家伙，他还真是要走着回去。
　　走了一半的路程，刘光炳的朋友们稀稀拉拉都走的差不多了。当最后一个人和刘光炳道了再见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这边算富人区，平时不会有什么闲着没事到处走的人。
　　朱阮继续跟着刘光炳，从来没有徒步走过这条路，她现在有些找不着北。
　　鞋带塌了。
　　朱阮看了眼前边的慢腾腾摇着走的刘光炳，蹲下身子系了个鞋带，等到她系好了站起来，前边却没有了刘光炳的影子。
　　“哎？”她自发地发出一声疑惑。
　　急匆匆往前跑了几步，怎么也看不到刘光炳的影子，朱阮挠挠头，皱眉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心念一动。
　　这可不是她不想去啊，是她和刘光炳走丢了迷路了才去不了的。
　　朱阮一时有些高兴，装模作样在周围绕了一圈就往回走，兴奋起来了，还蹦上两蹦。走了有五六分钟的样子，正哼着小曲呢，肩膀上传来的一阵掌风让朱阮一激灵回头一看，就见到刘光炳气喘吁吁的一张臭脸。
　　“你去哪儿呢？”刘光炳有些喘，不知道是从哪里跑过来的，朱阮看了一时有些心虚:“……不是没见你在哪儿嘛，迷路了……”这话说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主语都给自动省略了，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开始做贼心虚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带。
　　“我就系了个鞋带，你就不见了！”她突然想起来，理直气壮地回应。
　　刘光炳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用手指着刚才的方向:“我去上厕所了。”
　　“……我系鞋带来着，没见到你进去啊。”朱阮死不承认，瞪着大眼睛抬头使劲儿看。
　　朱阮比刘光炳小了两岁多。
　　两人都不记得一开始是怎么认识对方的。
　　此时十六岁的刘光炳站在十四岁的朱阮面前，活活比她高了一个头来，他能见到朱阮软软的头发正中心那个小旋，目露凶光地望着自己那不服输的样子，活像一只小狮子。
　　刘光炳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朱阮垂下头，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失望来，慢腾腾跟了上去，好在这回刘光炳学聪明了，没有让朱阮离自己太远，就前后一米的距离，磨磨蹭蹭地终于走到了刘光炳家里。

　　“小阮来了啊，阿炳快带朱阮过来坐着，好久没来了，阿姨看着像是长高了啊！”
　　怎么说呢，刘光炳的妈妈，还真挺喜欢朱阮的。
　　才一进门，就拉着朱阮东摸摸西看看，不停地念着朱阮长高了长大了好久没来家里了。
　　朱阮点头附和着，想着自己刚才差点逃跑，居然有一丝脸热。
　　刘光炳进门把书包和外套脱了，换了双拖鞋，又在鞋柜里翻了翻，找了双拖鞋扔给了杵在门口的朱阮。
　　朱阮白了他一眼。
　　拖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看起来崭新的样子，鞋子上还缝了只粉色的狮子，朱阮看着一阵恶寒，不情不愿地穿上。
　　“朱阮姐姐!”
　　刘光炳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妹妹，长相十分水灵，好在一丁点儿都不像刘光炳，虽然只比朱阮小了一岁，但一见到朱阮就嘴甜叫姐姐，小时候两人感情挺好的，可惜长大了就淡了。
　　“光玫。”朱阮笑笑，从善如流坐到刘光玫旁边，看见她正在做作业。
　　“我爸妈呢？”
　　“叔和姨还没来呢。”光玫从作业里抬起头来，对朱阮甜甜笑了一笑。
　　总算适应了一些，之后朱阮就一直坐在刘光玫身边教她做作业没挪过位置，刘光炳径直瘫在对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再等到朱阮父母和哥哥到了，所有人坐上饭桌，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阮阮和光炳一个班，还能适应吗？”饭桌上大人们忽然吧话题转到了小孩子身上，刘叔叔扭头就开口问道，朱阮抬起头来，望了刘光炳一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囫囵点点头:“还好啊。”
　　“没有人欺负你吧？”叔叔接着问。
　　“没有没有。”朱阮摆手。
　　“那就好，在学校里有事情找光炳啊，别看这小子成天闷声不出气，实际上也不坏。”
　　“是的是的。”朱阮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朱阮好像见到刘光炳笑了一下。

　　后来朱阮仔细想了想，自己和刘光炳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和性格，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人后来之所以会纠缠得像麻花一样，应该是从一场乌龙绑架案开始的。

　　那顿饭吃了一个多月后，朱阮都再没有和刘光炳讲过话，两人各自在班上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平时也没有讲话的机会。学校里每周五都会安排班级大扫除，这一周朱阮负责擦桌子，放学后拖了很久才出的校门，校门口稀稀拉拉几个人无一不暗示着她时间已晚如果再不加快点脚步吴平贵留的饭菜就将被朱吴那孙子吃完的危机。
　　迫于压力，朱阮一路上走得飞快，并且为了抄近路绕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大下午的小路上却黑漆漆的阴气十足，朱阮加快脚步，正要绕过下一个拐角的时候眼前一黑，她闻到了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奇怪的味道，停了脚步再想仔细体会一番的时候，就被嘴巴上突然捂上来的毛巾给蒙昏了。
　　好奇心不单害死猫，它还可以害死许多物种。
　　朱阮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还能被绑架一回。
　　从漫长黑暗里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绑匪也太不长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