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高塔·Ⅹ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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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了？”
过于出乎意料的回复使得谢莉尔一时之间没能转过弯来。
通常，但人们说另一个人‘不在了’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去世了。
但是谢莉尔之前没从纳西这里听说过一丝一毫的消息，似乎也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这件事的发生。
……不，如果说迹象，那还是有的。
“……难道是，毕业考核的时候就……”
这时谢莉尔突然想起她那一届毕业考核的时候，纳西因为一些原因而没有参加。虽然她也关心过这件事情，但当时纳西却说‘家里出了点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
后来纳西的确顺利参加了补考，谢莉尔就没有继续深究。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对别人的家事刨根问底总不是好习惯。看纳西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多说，在那之后也没有后续问题的产生……于是谢莉尔便没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
“嗯。”
纳西回答。
——又有谁能猜到，居然是如此重大的家事。
稍微想象一下便能知道那段时间纳西有多艰难，但是她不想让好朋友担心，所以一个字都不提。
等到一切都过去了才邀请谢莉尔来帮忙，现在谢莉尔十分怀疑纳西的‘最近有点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最近’。
“怎么会这样……”
轻声呢喃的谢莉尔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她从未真正见过纳西的父亲，但经常从纳西那里听说她父亲的一些事情。比如她父亲年纪还不算很大，又比如她父亲身体健朗。
“我记得你的父亲应该不常得病吧……难道是，瘟疫……”
谢莉尔能想象出来的仅有这一条，但这座小村庄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刚爆发过瘟疫的样子。
果然，这条猜测立马被纳西否决了：“别瞎猜，没有这回事。”
锅中的水沸腾得冒出了许多水蒸气，这些形影虚幻缥缈的雾气将纳西也衬托得不真实了起来。
她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我的父亲，他……大概是，我们这地方第一个被送上断头台的人吧。”
——
两年前。
偌大的风沙给巴什汀的租借书屋带来了一位客人。
他们那种小地方很少会有新面孔出现，他的租借书屋里也很少会有客人进来——顶多是邻里偶尔来借点解闷的书籍打发时间。
不过巴什汀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毕竟他每天都要整理邮寄的书籍、更新书单、记录借阅名册……一整日下来，生活非常充实。
夜里还经常给外在就学的女儿写信，词句的排列总让这位父亲绞尽脑汁。
“叮铃铃。”
门前的铃铛响了一声，巴什汀把手中的包裹放到椅子下，抬头看向来人——完全的生面孔。
尽管被吓了一跳，出于礼仪巴什汀还是应该欢迎难得的客人。
但是这名客人的外貌让他把言语都吞了回去。
较常人而言略显凸出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球，从远处看起来几乎看不出眼白的部分，好像整个眼球都被血色覆盖着。
这名男人的发丝灰白，脸颊的轮廓凹陷，隐藏在宽袍之下的身躯大概也是枯槁的。
巴什汀竟无法从外貌上读取男人的年龄，因为他既显得年轻又显露出衰老。
「他身上的生机在不断地流逝。」
这并非是医学上专业的判断，而是男人给巴什汀的一种感觉。
那男人先是用急切与挑剔的目光扫视一圈，发现这家偏僻的小店居然出乎意料的整洁有序后，阴沉的面容稍微缓和了一点点。
“你这里有没有魔法师相关的书。”
男人站在整间店内唯一的书桌前向巴什汀问话，他直冲冲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提问，看他透露着癫狂的眼神也不像是会允许巴什汀说一个‘没有’。
“有、有，在这边的书架上。”
巴什汀从坐椅上站起来，弓起背印着男人到靠里的几个书架边。
‘魔法师相关的书’包括了许多内容，像是魔法师的个人传记、著作，以及一些他人对某位魔法师的回忆录也都能算到这个范畴里。
而摆放在男人眼前书架上的那些，基本是学术价值不大的传记轶事类作品，也大多都在市面上流通得很广。
男人想必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他只上下扫了一眼就失去兴趣地移开视线，神情里充斥着嫌弃和不满。
“没别的了？”
巴什汀摇摇头。
男人没有什么怀疑，毕竟他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但宛如旱地般干枯的声音还是毫不留情地叱骂，“果然是破地方的书店，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见不到……真是浪费生命。”
他匆匆地抬起脚步准备离开，瞳色泛灰的眼睛却意外瞥到了一个摆在椅子下面的包裹，上面依稀写着‘魔法’二字。
像他这样的人，对这种字眼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敏感。
“那个包裹是什么，拿给我看看。”
巴什汀心中一跳，面露为难地回答男人：“那是我寄给女儿的日用品……比较私密。”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这句话之后怎么也不会再想一探究竟。然而这位男人并不在‘普通人’的范畴内，他看上去并不相信巴什汀的托词，只是直直地盯着包裹上的收件地址，眼神十分可怖。
——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巴什汀此时正在内心暗叫，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来了这种难缠的客人，真是天降祸事。
他赶紧走上去站在椅子前，试图挡住客人的视线。
那男人眯起狭长的眼睛，来回地打量着他刚才不甚在意的店主。
巴什汀硬着头皮接下了如毒蛇般的目光，面孔是维持不住的僵硬。
他四十多的人生几乎都在普瑞普勒度过，没见过大世面，也没见过危险的人。小地方的居民总是对彼此都知根知底，日子虽然都不算很富裕，但胜在平静。
自从魔纹车出现之后，也难得会有人到这座色彩单调的小乡村里走动。不过他们之中的人大多数只是想看一看普瑞普勒特别的建筑风格，等到下一个班次就会离开。
而这些人也基本都会到巴什汀的租借书屋来看一圈——毕竟这里实在没别的店可逛。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不带善意的游人，所以缺乏镇静的态度和应对的能力。
“好吧。”男人说道。
巴什汀刚要安下心来，就听他又补了一句话：“既然你不给，那我自己来拿。”
「……什！」
男人的身体虽然瘦弱，可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
他在一眨眼之间就绕过桌子推开巴什汀，当巴什汀反应过来时，男人和枯树枝一样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包裹。
男人扯开普普通通的包装，露出了所谓‘私密’的真相。
——一本外观朴素至极的笔记本。
但是它的内容却并不朴素，因为它里面记载的是‘净林魔法师’的部分研究笔记。
巴什汀目呲欲裂，他顾不得思考其他，瞬间爆发出所有的力量把男人推开。
瘦弱的男人纵使速度很快，却没什么力量。对上身体健朗的巴什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一下子就摔到后边的书架上，还将上面的一些书给震落下来，像山上的落石一样砸在男人身上。
他本就脆弱的身体被弄得伤痕累累，磕到书架的脑袋非常疼痛，令男人不由得粗重地喘息起来。
趁着男人还没缓过来的时间，巴什汀赶紧将无价的笔记本拿上楼，藏在他隐于墙壁之内的保险箱里。
密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输错三次就会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化为粉末。
这下巴什汀剧烈的心跳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觉得他该下楼看看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然而当巴什汀带着菜刀再次下楼时，本该靠在书架上呻吟的男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小心翼翼地回头查看其它地方，甚至连门外都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那男人自行离开了。
对巴什汀来说这是再好不过了，毕竟他并不想和男人打斗。
但当他直愣愣地坐在那个椅子上，却越想越觉得害怕。本该将笔记本寄给女儿纳西以增加她通过考核的信心，可是遇到这一遭巴什汀可没法再安心寄过去了。
万一，那男人顺藤摸瓜去对纳西下手怎么办？
他看到了学院的名字，稍微打听一番就能知道学院在什么地方。
虽然学院内部巴什汀相信是比较安全的，但纳西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学校里不出来。
「不行。」
巴什汀想着。
「不能让纳西有遇到危险的可能。」
这名父亲坚定了要守护女儿的决心。
那个男人的神态间透露出疯狂，这意味着他有极大可能会卷土重来。
——而且下一次，男人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巴什汀的内心剧烈地挣扎起来，在仁义与亲情之间不停地摇摆。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只能把笔记本交给他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毕竟本来把魔法师手记邮寄给女儿就是在巴什汀的私心作祟下才有的念头。
女儿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
巴什汀的担忧变成了现实，那名男人果然没有放弃。
他再次踏足这篇被沙尘笼罩的卵巢已经是七天后，并且随行了许多身着制式服装的人。
那些人的行走姿势非常同统一，身上都佩戴了武器……不过最令人恐惧的，还是他们携带的魔法道具。
这是一群由魔法学徒组成的军队。
小地方的居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每个走在路上的人都频频地对这支队伍回头，然后扯一扯批得外袍让它更严实，脚步不由自处地加快。
被沙尘和外袍掩盖的脸上满是不解和恐惧。
“就是这里。”
枯槁的男人上前一步，为身后的一名披着袍子的年迈女人示意目的地已经到达。
这名——老婆婆，腿脚已经不太便利。
她盘着腿坐在一条圆形的毯子上，悬在空中一路漂浮过来。
老婆婆抬起眼皮看了眼租借书屋，朝着男人说：“进去吧。”
得到允许的男人带着几名士兵急不可耐地冲进书店，没过一会儿就把店主巴什汀带到了门外老婆婆的面前。
“手记在哪。”
苍老的声音说出的不是严厉的责问或者温和的求证，甚至也没有掺杂能诱导人回答的魔法……但却是这种极致的平静让巴什汀的内心涌起无边的寒意。
他跪在尘土上，被风沙吹得满身都是砂砾。
迷蒙的视线看不清悬在上方的魔法师真容，发出的声音因吃进的沙子而多有停顿。
巴什汀交出了净林魔法师的手记。
——
年迈的魔法师和那个男人拿走了属于巴什汀的手记，也将巴什汀本人带走了。
在男人的操作下，巴什汀被判偷盗罪。
因为‘盗取’的是珍贵的魔法师笔记，所以被判处死刑。
这次无须男人的操作，巴什汀的行刑日期被安排得很近——任何涉及了魔法师的罪行，都要从重处理。
更何况巴什汀本人只是一个再为普通不过的平民，根本不用考虑其他有的没的，只要尽快把他送上断头台就万事大吉。
“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女儿。”
被送进牢狱时，巴什汀弯下背脊伏在地上，卑微地恳求着造成了一切悲剧的男人。
男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去研究手记，根本不想管其他任何事情。
当巴什汀的脑袋骨碌碌地在冰凉的地面上滚动时，纳西还在为她的毕业考核做准备。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去关注就不会被捅到当事人面前的。
虽然纳西和她的父亲巴什汀之前约定过，在毕业考核期间减少书信往来……但是，学院里还有低一级的几个学弟学妹一直光顾纳西家的租借书屋。
当寄过去的信件没有通通都没有得到回复时，几个学弟学妹觉得纳西学姐的家里一定出了事故。
思前想后之下，他们之中较为外向的学妹作为代表前去询问了纳西本人。
觉得有些不对的纳西自己寄了书信给父亲……没得到任何回应后，她又寄了紧急信件给邻居。
然后纳西知道了真相。
这时候，距离巴什汀死刑之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高塔·Ⅹ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