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高塔·Ⅹ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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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快到让人无法置信。
听完整个故事的谢莉尔打消了所有的疑惑。
如果那个男人是‘追梦人’，那这快到异常的速度也就能够理解了。
如果那个男人是稍稍有点世俗地位的‘追梦人’，那么这样的结局也就能够理解了。
谢莉尔无法对这场悲剧评价什么，真要去安慰，也只有一句‘太不幸了’能够叹息。
——明明只要避开那个时间点，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但这也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
手握魔法师的手记，即使处在信息交流落后的偏远地区也难以逃过被发现的命运。
对于没有能力保管它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定时炸弹而已。
“我们，一起加油吧！”
谢莉尔轻轻地抱住了她的好朋友，替她流下痛苦的泪水。
“……嗯。”
纳西将脸颊轻轻地侧靠在谢莉尔的颈窝，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依靠和温暖。
风声依然在头顶的天窗外尖啸，呜呜的叫喊让人听了心里生怖，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哭泣。
夹杂着无数砂砾的狂风吹得这片贫瘠之地寸草不生，但在漠地生活的人们顾找到了永远不会再饱受干涸折磨的方法。
——
每天和纳西一起阅读来信和订单的日子很愉快。
书店的大客户是霍霍巴克莱私人魔法学院的学生们，接到他们的订单时，纳西和谢莉尔往往都会在寄出的书籍内写上一些个人感想。
比起店主，她们两个人更像是那些学生们共同的笔友……就和当年的巴什汀一样。
只不过巴什汀作为一个普通人能交流的信息，和谢莉尔她们相比还是少了许多。
谢莉尔现在还在纳西的房间里打地铺，因为除了纳西和巴什汀的房间外，并没有多余的客房能让她住下。
本来纳西是打算让谢莉尔住在巴什汀的房间……但听了那一番故事之后的谢莉尔哪里还能让纳西把去世父亲的房间清理出来？
于是谢莉尔就在纳西的房间里将就到了现在。
可谢莉尔又不是暂住，总不能一直都凑合着打地铺。
毕竟对于她们这些魔法学徒来说，即便之后不再走埋头研究的道路，但获取知识的习惯却铭刻在骨子里。
况且能顺利毕业的学徒们几乎很少有不喜欢看书的，只是程度的深浅有区别。
有一个安静私密的环境是很重要的。
所以纳西还是强硬地让谢莉尔搬到了原来巴什汀的房间，在这一点上谢莉尔可拗不过纳西……不如说，她一向是两人中听话顺从的角色。
纳西的强硬极大地避免了谢莉尔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去做决定。
两人开始收拾巴什汀的房间。
这名父亲衣橱里的服饰、抽屉里的纸张私物、书架上摆放的装饰品和一些散着陈列的书籍都被纳西放在大大的箱子里，尘封在储藏室。
——不过在这之中，她们发现了一些巴什汀从未告诉过纳西的辛秘。
——
那是一本被精心包装过的笔记，可以明显从中看出笔记主人对它的爱护。
谢莉尔在翻到这本私人笔记时，马上就能从装帧、封面和书角处领会到这是很重要的遗物，所以她没有直接放进大箱子里，而是先把笔记递给了纳西。
“这是……”
纳西对父亲的这本笔记有点印象。
在纳西仍有记忆的小时候，父亲经常抱着这本书，有事没事就喜欢摸封皮和封底。
在她离开父亲的身边后，看样子他也一直都保留着这个习惯，皮革制成的封面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她捧在手里，轻柔地抚摸着封面的纹路……这是非常硬质的皮革，刻在封皮的‘巴什汀’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偏上部的位置。
鬼使神差地，纳西翻开了它，翻开了这本父亲巴什汀从未翻开过的笔记本。
“啊！”
纳西突然的叫声让在她背后整理的谢莉尔迅速回头转身：“怎么了？”
她怀着关切来到好友的身边，然后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摊开在纳西手上皮质封面的书籍，内页哗啦啦地自己快速翻动。
谢莉尔能很明显地看出这一整本笔记恐怕都是完全空白的，厚实的本子在飞快的翻动速度下没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合上了封底。
两人还没来得及互相询问，皮质的封底上就凭空冒出一缕细烟。
烟气由细到粗，动作虽然缓慢但却很快就把整个房间都充填满了。
“往事如烟……”
谢莉尔喃喃道。
她并非在形容这个事件，而是道出了这缕烟气的名字。
纳西与谢莉尔的视线在升腾缭绕的烟雾中渐渐地被阻隔，但却有奇异的影像映入两人的视网膜。
她们都知道，是这团烟气开始发挥功效了。
——
“父亲……”
首先出现的是巴什汀幼年的样子。纳西并未真正见过父亲小时候的容貌，但考虑到皮制笔记的主人和那与父亲肖似的五官，除了巴什汀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她走到幼年的父亲身旁，那个孩子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毫无反应。
烟气呈现出的只是一段回忆，它只会为来者播放固定的片段。
回忆里的小男孩捧着一本巨大又厚重的书籍，比起他自己的身形来，简直像是整个人都埋在里面看书。
好半天才看完一面，翻页的动作也非常吃力。
但是他的神情却非常专注。
纳西在幼年父亲的身边坐下，陪着他的同时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按照整个空间的形状来看，这里和纳西印象中的自己家差别很大，看上去更像是普瑞普勒里普通住宅的内部。
充满了日常生活气息的客厅、餐桌和厨房，身后杵在那的大门明晃晃地昭示着这是一楼。
租借书屋从纳西出生起就存在了，可是建造书店的人却是巴什汀。到纳西手里，书店也不过是区区第二代而已。
这时候的父亲都还只有这么点大，自己家肯定还是改建之前的普通样子。
她忍不住离开父亲的身边，在陌生的家中到处查看。
虽然格局纳西不熟悉，但一个个的家具却都是她见过用的。比如在厨房摆的桌椅，就是她书店里的那一套。比如客厅里的小橱柜，现在就位于她自己的房间里，里头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常见材料。
这里到处都是纳西所熟悉的家的痕迹。
看完了自己家当年的布置，纳西准备回到父亲的身边。
她心里思考着这段记忆被留下的原因，是否仅仅是父亲想要回味童年的时光。
……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让她来回味。
父亲只是普通人，并不包括在烟气作用的对象内。
她一转身，却发现父亲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什么？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身着便服的中年男人身形矮小，竟然还不及女性平均身高。他纯粹地站在巴什汀的身后不说话也不打扰，似乎是已经站了一段时间。
但是纳西却根本没有提前发现……那男人走路仿佛不存在脚步声。
正沉迷看书的巴什汀比纳西还要无知无觉，他是准备起来翻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人。
“达姿叔叔！”
巴什汀对中年男人很是亲近，一发现他的存在就马上抛开书本，仰着头站到他面前。
“有什么问题吗？”
被称呼为达姿的男人牵着巴什汀重新坐到地上，巴什汀点点脑袋，指着书上的内容说他看不懂。
“字不懂还是不能理解？”
“因为字不懂……所以……”
达姿非常耐心地教他字词的意思，还教他怎么样才能在看不懂个别字的情况下理解内容。
比起叔叔，更像是老师。
纳西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个人，家里也没有叫作‘达姿’的亲戚。
……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却让纳西异常地熟悉。
‘父亲……’
当年巴什汀也是像这名中年男人一样，教会纳西读书认字，教会她获得知识的快乐。
他们家读书的源头起于巴什汀，而巴什汀读书的源头却在名为‘达姿’的男人身上——虽然这个习惯最终并没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烟气里保存的这一段回忆全都是达姿和巴什汀坐在地上念书的温馨场景，没有其他人，也没做其他事。
纳西想起父亲对书籍的爱护，大约明白了这段回忆对他的意义。
「……但是达姿究竟是谁？」
在纳西的印象里，普瑞普勒起码往上三代都没有名为‘达姿’的人。
——达姿只是一个外来者，却点燃了父亲生命的火光。
纳西应该感谢他，感谢这名为她的家庭带来知识的教导者……如果，她没有隐隐地察觉到男人的真实身份的话。
——
当烟气散去的时候，两人也从一段平凡的回忆里淡出。
“刚才的是……？”
谢莉尔也看到了同样的片段，她虽然对回忆中主角的身份有猜测，却不太敢肯定。
“嗯，是我的父亲。”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谢莉尔缄口不提刚才看到的内容，转过身继续收拾刚才中断的活计。
“谢莉尔。”
“怎么了？”
“净林魔法师……的名讳是什么？”
谢莉尔挠挠头，想了半天也没得出结果。
“这还真不知道，净林魔法师一直都不喜欢抛头露面，性格非常孤僻……好像没听说过他的真名。”在脑海里翻找着一些人尽皆知的信息，一条条地念出来，“不过据说净林魔法师因为幼年的经历导致了他身形较常人而言瘦小、”
说话的人猛地顿住，回头看向同样呆呆站着的好友：“你、你是说……”
净林魔法师，身形矮小且几乎从不露面，精通植物相关的知识。
传说他讨厌魔法师和魔法学徒，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传说他会残忍地杀死上前讨好的魔法学徒，还会对企图和他搭话的魔法师下毒手。
所有关于他的传说里，仅有很小的一部分提及了他的本名——达姿。
——
在回忆里感受到的温暖和耐心，现在全都转换成了无边的寒意。
纳西是这样，谢莉尔也是这样。
“父亲留下过一封遗书。”纳西的声音冰冷得让谢莉尔感到害怕，“他说手记是净林魔法师托付给他的，因为净林魔法师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朋友，并且交代父亲一定不要让其他魔法师发现。”
“但你的父亲甚至连学徒都不是……”
谢莉尔难以理解净林魔法师的做法，她想不通这么做的意义。
“父亲也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能力守住，但难以拒绝净林的请求，所以最终还是收下了手记。所以对于笔记落到了魔法师手里，父亲始终都认为是他错误的私心从而导致了失信于人的结果。”
谢莉尔看到纳西拿着书籍的手背紧紧地绷着，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
对纳西而言，这根本不是她父亲留下的珍贵遗物和美好回忆，而是蛰伏着等待时机到来的毒蛇。
没有在察觉到的第一时间撕烂它都已经是纳西理性的体现。
净林魔法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笔记留给巴什汀？他难道想不到普通人保留了魔法师心血的后果吗？
其他的魔法师可能有不谙人事的天真性格，但净林魔法师绝不可能是其中之一。
……心狠手辣的净林魔法师肯定早就预想到了人心的难测，但是他根本不会在意。
只能说，这是一个极为独特的人。
本身极其讨厌曾经深深伤害了他的上层人士，但当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一员后，心中的仇恨与厌恶不减反增。
可同时，达姿又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比底层还要更艰苦的生活，与曾经有些相似经历的人们不再是一个阶层上的生物……更何况他在跌落泥地之前，还是一名贵族。
所以他——讨厌魔法师、讨厌魔法学徒，但也不把普通人当人看。
被‘负’所填满的心灵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同理心。
巴什汀所爱惜的那本厚重的笔记本，里面藏着的魔法除了净林魔法师本人外不可能会有其他人完成。
纳西与谢莉尔能够在蛛丝马迹之下猜到中年男子便是净林魔法师，那些曾经见过或者对净林更为了解的人就更能一眼认出。
回忆的暴露会给巴什汀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想必大多的可能性都不会有好结局。
纳西突然感觉到了，她感觉到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大概只是死于一场随手设下的游戏。
而他的父亲巴什汀，这个老实到有些缺心眼的男人！至死都认为是他违背了和达姿叔叔的约定！
罪魁祸首却早就成为了这片土地的沙尘，让纳西连报复的途径都失去了。
不过纳西虽然有些时候说话很直，但她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理智始终都存在于纳西的心间，包括当年放弃毕业考核也是她完全衡量过得失之后的决定。
她不会去报仇，不会去怨恨魔法师群体，不会去找当年夺走笔记的那个男人。她要让自己活得自在而快乐，让想要看到她倒下的人都咬牙失望。
“纳西……”
因为好友背对着自己，谢莉尔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是她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呢？
假如自己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会是怎么样的情绪？谢莉尔叩问自己。
——世界都要崩塌了。
从此心中积郁着难解的苦闷，郁郁不振地过着索然无味的生活。生与死的希望都失去，像个尸块一样无意义地活着。
因为这是她们无法抵抗的力量，这是她们无力改变的结局。
当知道自己的人生被一只从高处伸来的手肆意玩弄，给予却又夺走更多自己所珍视的事物时，该如何才能再单纯地活着呢……
她搭上了纳西紧绷的手臂，少女娇嫩的肌肤却因为力量的驱使而变得坚硬如磐石。
从掌心中传去的温度能够将岩石烧化吗？
“别担心，我没事。”纳西将锁着回忆的书籍抛进箱子里，用空出的手回握住好友，“我不会做傻事的，相信我。”
和她双目相对凝视，翠绿的眼瞳清澈见底，丝毫不像是被仇恨蒙蔽的样子。
谢莉尔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
掌心的微热连温暖岩石都做不到。
但现在她紧握住的却不是那冰冷的石头，而是炽热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高塔·Ⅹ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