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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昨日春 ...
不多不少正好八年前,虞同衾被何凝收入门下,与其他同门一道,由师父带着去见过自己的师兄。“他叫做荆云锡,是你们的大师兄。”何凝拍了拍灰衣少年的肩头,笑着说。
那天的荆云锡,面上带着疏离的神情,不善与人交际的他,怀着些许敌意看着面前的师弟师妹。
“荆师哥好。”唯一的女孩子脆生生地唤了他一声,身旁那几个少年这才慌忙地向大师兄见礼。
“同衾果然是乖巧的孩子。”师父何凝笑呵呵地说,“云锡,这是你小师妹,叫做虞同衾,垣内的女孩子不多,你们同属我门下,要好好照顾小师妹。你们几个也是,听到了么?”
少年们闪着青涩的英雄神色,大声地答知道了。荆云锡吞吐着嗯了一声,比其他人慢了一拍,清晰地传入虞同衾的耳中,她抿唇朝着大师兄微笑。
在同辈弟子中,最出挑的那两个,一个是门内世家的少爷、天府长老洛威的儿子洛遂青,一个便是洛遂青的拜把子兄弟、七杀长老何凝的大弟子荆云锡。
荆云锡刚被何凝收入门下没五年,何凝就将自己早年用过的名剑宵练送给了他。宫主林少洋大为反对,即使在紫微垣内宵练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名刃,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就赐给一个还未出师的毛头小子。何凝却执意如此,林少洋也拿他没办法。
习武场上,太阳护法岑正卿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大声地说:“云锡,你这剑法还得再狠些啊,老像个娘们可不成。”
“我才不像娘们!”接过洛遂青递来的水囊,荆云锡还未沾唇便同样大声地反驳道。
一旁的师弟们羡慕地看着他们,什么时候,岑少才能指点自己的武功呢?只不过入门早一些而已,大师兄就占尽优势,凭什么!
虞同衾歇在树荫下,目光从洛遂青的身上换到荆云锡,再从荆云锡换到洛遂青。这两个人结成的同盟,定然固若金汤吧?虽然都只是十几岁的年少,但却是让人觉得甚为可靠。
“同衾,你不去练剑吗?”同样躲在荫凉下的女孩好奇地问她。“我不喜欢剑。倒是你,烟儿,你老是不练武不行吧?”虞同衾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凉风,看着身旁坐着的苏暮烟。
女孩娇媚地笑了起来:“我啊,有更厉害的法宝呢,才不需要练武练得那么勤。你看,那些个家伙都那么蠢,一个个被那么毒的太阳晒着,像狗一样疲于奔命,我才不会那么傻。”
“烟儿,你这话真让人讨厌。”虞同衾淡淡地说,眯起了眼睛。
“嗯,反正大家都讨厌我。”苏暮烟笑颜如花,“因为你们都嫉妒我。”
虞同衾彼时,自然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同衾,你以后不必跑我这儿跑得这么勤,何凝又要向我抱怨了。”廉贞长老巫见云一边往棋盘上落子,一边说。
“巫长老,下棋的时候莫要分心啊。”虞同衾微笑着,封死了他最后一条活路。
“啊呀啊呀,这下可不好了,又该输了。”巫见云叹着气,“不下了,下不过你。”棋子被他一拂,原本布好的局就这么乱了。
“同衾,你这样的女孩,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的好。”巫见云看着收拾棋子的虞同衾,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你觉得,进了这紫微宫,还能好整以暇地出去么?”虞同衾专心拾着黑白子。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空气中泛着下雨时潮湿的气味。
少年踩着水跑了进来:“巫长老,我们给你送酒来了!”
“哦哦,云锡,遂青,我还以为这雨一下你们就不来了呢。”
两人将酒坛放在桌上,荆云锡甩着头上的水珠,朴实地笑着:“嘿嘿,师父说,这晚个一时半会,巫长老可是要急红眼的。”
“你个小鬼,别听你师父的,把我说得像个酒痴子。”巫见云无奈地摇着头,佯怒道。
见到坐着的虞同衾,荆云锡踏入内堂的脚顿时停住了:“师、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的洛遂青来不及收脚一下撞在了荆云锡身上,皱着眉毛探出头来要责怪他,却也愣道:“咦,云锡,这不是你的小师妹么?”
“噢,同衾她是我的棋友。”巫见云揭开酒坛上的红泥,深嗅了一口,“好香。”
“同衾见过荆师哥、洛师兄。”虞同衾站起身行着礼,“巫长老,我还是先走了,免得扰了你们的酒兴。”
巫见云却是一把拉住她:“你们是同门师兄妹,作何避得这么急。还是说,你们俩向来交恶?”
洛遂青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我还没好好和你说过话呢,一起坐吧。”
虞同衾静静地站着,看着荆云锡,仿佛在等着他开口。他脸皮微红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啊、嗯,同衾你就留下来吧,你一个女孩子家,淋着雨回去不太好。”
“云锡果然是心疼自家师妹啊。”巫见云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招呼洛遂青过来,“遂青,来帮我把这几坛先搬去酒窖,再陪我去厨房拿几碟下酒菜。”
和荆云锡单独被留在了内堂,虞同衾故作镇定地坐着,却拿眼角的余光偷瞄着自己一脸局促模样的大师哥。
这人没有洛遂青那样长得俊秀,可是细看却颇为耐看,傻愣愣的样子真是好玩——她心想。
“同衾,师傅说你不爱练剑?”荆云锡费劲地打破沉默,开口道。
虞同衾点了点头:“剑一出手多少也得见点血,我不喜欢。”
荆云锡就是练剑的,莫名地想要争辩几句,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虞同衾安慰他一般地微笑着说:“明明手上已经沾了这么多血了,却还这般扭捏作态,我是有些假模假样吧?”
“没有的事。”荆云锡闷声说道,“同衾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这下轮到虞同衾大为窘迫,一时的手足无措,让她全身僵在原地。这个呆子,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厉害么,让她一下乱了方寸。
“啊呀呀,师兄师妹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巫见云的声音带着轻佻的尾音,“同衾,云锡他虽然武功不错,性子也耿直,但你这么漂亮的闺女还是得找遂青这样的俊俏郎君,才算是般配。”
洛遂青也跟着笑道:“云锡,你这师妹真是妙人儿呢,我也颇为喜欢啊。”
“你们两个!”荆云锡涨红了脸,“不许再说这种话!”
“巫长老,这般为老不尊可不行啊。”虞同衾接过巫见云手上的碟子,“清心寡欲的廉贞长老原来是放浪形骸的人么?”
巫见云陪着笑:“啊呀同衾,瞧你这话说的,以后、以后不拿你讲笑便是了。”
“同衾,以后若是这两个人再欺负你,师哥帮你出气!”荆云锡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心脏在怦怦乱跳,除了眉开眼笑“嗯”地应着,虞同衾也不知说什么的好。
扫到洛遂青意味深长的带笑眼神,荆云锡这才反应过来,带着窘迫的表情坐下,一口闷下巫见云刚给他倒上的酒,呛得大咳了起来。
又到了一年正月,紫微宫内照例是要全体门人按辈分给宫主林少洋请安。虞同衾悄悄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同辈,只剩下了燕锦麟、苏暮烟,还有自己,这三个女孩。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女子本就不该进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燕锦麟入门的日子并不长,算起来比虞同衾还要晚上一年半载。她是北辰望族燕家的大小姐,父母被仇家所杀,只剩下她和哥哥被天府长老洛威所救。哥哥燕锦天是北辰城主的得力副手,过个一两年想必就会从老迈的城主手里接过班。而燕锦麟自己,则为了报答紫微垣的救命之恩投入垣中,没几个月就被洛威收进门下,叫那些入垣几年都未得哪个长老垂青的普通弟子嫉妒不已。
是了,她和洛遂青是师兄妹。
想到“师兄妹”这三个字,虞同衾心头突地跳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着排在队首的荆云锡。
换上了新衣的荆云锡看上去仪表堂堂,一身清爽,日虎头虎脑的少年郎已经依稀有了几分男子气概。
就是这次让荆云锡见到了燕锦麟。
正月里,洛遂青往巫见云那跑的次数多了,每次却只有他一个,不见了往日形影不离的兄弟荆云锡。虞同衾执着棋子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与自己对弈的洛遂青,他却只是撇撇嘴:“云锡他叫我少露面,好让他能单独和锦麟在一起。”
“遂青,你也喜欢锦麟么?”虞同衾不动声色地用了一个“也”字。
“嗯……我不知道。”洛遂青想了想,“呒,该收官了。”一双黑玉似的眸子只是专心地盯着楸枰。
在一边观棋的巫见云突然出声道:“同衾,你这是要做双飞燕?”
“巫长老别瞎说了,这哪是双飞燕的阵势。”洛遂青皱着眉头,谨慎地下了一子。
虞同衾脸上微红,双飞燕,燕双飞,如此容易就被看穿了女儿心事了么?她开口嗔道:“巫长老,观棋不语真君子。”
巫见云摸着鼻子微微笑着,从容地欣赏着虞同衾的神态。
罢了,自己终是比不过人家。天赋英才的燕锦麟,人家可是出身高贵的大小姐呢,她那位受林宫主赞赏不已的亲哥哥,也快要接过北辰城主的位置了。
——虞同衾对自个说着,也不是第一回放手自己心爱的物什,顶多个把月也该淡忘了。
荆云锡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这虞同衾是深信的,所以在苏暮烟娇笑着对她说“同衾,荆云锡那个一脸蠢相的家伙缠得我好烦呢”的时候,虞同衾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团扇,扑去在面前飞舞的流萤。
一日,何凝把虞同衾叫去跟前,递给她一根白色长索,索上系有金铸小铃,叮铃作响甚是可爱。“你不爱使剑,从此之后就用这穿花铃索做个称手兵器吧。”何凝和蔼地对她说,“师父手边上好的兵刃不是剑就是刀,难得有这个,合不合你意?”
当师父的,自然是不愿看着自己宠爱的徒弟,只因没有称手兵器而在武艺上落了下乘。
“幸好垣内也有用索的功夫,过几日就传了你吧。”
“多谢师父。”虞同衾接过了,欢喜得紧。
还未走出何凝住的顾盼林,她就遇上了荆云锡。见到虞同衾手里的穿花铃索,荆云锡含笑着说:“这根长索倒是颇像女孩子用的兵器,是师父刚给的么?比起锦麟用的羽衣刀可是秀气不少。”
这个呆子,虞同衾那本是盈盈笑着的一张俏脸,硬是被说得拉了下来:“穿花铃索上的功夫也不比羽衣刀秀气到哪里去,师兄莫小瞧了。”
“我、我没有小瞧啊。”荆云锡见师妹突然沉下脸来,不知如何是好。
“同衾这就回去了,告辞、师兄。”
“哎,同衾……”
看着师妹远去的背影,荆云锡摇了摇头:她这是怎么了?
玩着索上的金铃,巫见云像个顽童似的笑开了:“何凝可真够大方啊,垣内那套穿花铃索心法可是上乘功夫,练好了和他那一手七杀剑法不相上下。一个大弟子,一个小徒儿,你和荆云锡都是他的心尖肉啊。”
听见荆云锡的名字,虞同衾不悦地撅起嘴:“巫长老,我这铃索可不是给你拿来摇着玩的。”
“怎么?我的同衾姑娘这是吃谁的醋呢?”巫见云将铃索交还给她,“是燕锦麟,还是苏暮烟?”
“巫长老别开我的玩笑了。”
“你那点小心事,哪里瞒得过我呢。来,说给你云哥哥听听。”巫见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呀,总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可又有谁真做得到心若止水呢?”
“若只是一个燕锦麟,或只是一个苏暮烟,那还就好了。”虞同衾负气地说道,“谁知道大师哥他心里到底装的是谁。”
“这年纪的少年郎君,有几个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在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啊,可是被林少洋骂做采花贼的呢。”巫见云开着自己的玩笑,“燕锦麟英姿飒爽,苏暮烟羞花闭月,都是美人啊。”
“巫长老!”虞同衾咬着嘴唇看着他。
巫见云话锋一转,笑着说:“只是荆云锡这蠢小子太有眼无珠,要是我,万花丛中过,也只留恋你这独一枝。”
“巫长老又在说笑。”虞同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娴静若水,红艳凝香。同衾,你是个多好的女子啊。”巫见云叹着气,“若我与你年纪相仿,定要把你关在屋内,金屋藏娇,不再让其他男子分了你的好。”
“巫长老也不过而立,作甚说得自己七老八十的样子?”虞同衾当他也不过一时玩笑,微微红着脸。
“我的日子,怕是不长喽。”巫见云浅笑道,“你可要把我的样子好好地记在心里啊。”
“哪有人咒自己命不长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嘴上责备着,虞同衾的心头却莫名地掠过一阵惊慌。
虞同衾还记得巫见云死的那一日,盛夏骄阳,让人甚为烦闷。
好不容易挨到了正午,心疼弟子的何凝早早结束了这天的修业,虞同衾换了套裙裳便想去找巫见云听他吹竹叶笛,兴许还能在竹林里看他舞剑呢。浊世佳公子的巫长老,舞起他那套乱云剑的时候可真似极了书上的剑仙。
还未跨出院门,她便被师父拦了下来。“同衾,你这是要去找见云么?”何凝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师父有事么?”
“你别去了,以后也不用再去。”
“为什么?”虞同衾的心跳突然加快,不安像头莽撞的小兽在胸腔里左突右冲。
“今天一天你都呆在这里,哪都别去。”何凝严厉地说着,没有了以往的温言。
荆云锡的声音在师父背后响起:“同衾,快跟我来!宫主要给巫长老上刑!”
“同衾!云锡!你们两个都不许去!”何凝几乎是在咆哮,攥着虞同衾的手,荆云锡的脚步停了下来。
“要是去了,别怪我从此不认你们这两个逆徒!”何凝气得浑身发颤,平日里他虽然总是对巫见云没好话,但是那却是他唯一的酒友。
“师父,我们不去就是了。”虞同衾拽了拽师哥,轻声地说,“师哥,我们别去吧。”看着虞同衾的眼睛,荆云锡生硬地点了点头。
师徒三人相对无言地坐着,直到日落西山,紫微宫内一片残阳如血。处死巫见云的说辞,是酉时的时候通告的——
廉贞长老巫见云,举止不端,放浪无羁,勾结天罗教妖女,欲图谋不轨以下犯上,笞三百而磔之,以儆效尤。
何凝一把拉住来通报的岑正卿,问:“见……巫见云他,尸身何处?”,岑正卿看了看何凝,长叹了口气。
岑正卿告诉他们三个,林少洋下手狠绝,叫人用的是钉了钢刺、套了羊骨的牛皮鞭子,打了不及一百下,巫见云就皮开肉绽地昏死过去,但还是有一口气在,武曲钱长老在一旁看着不忍心,劝着宫主说磔刑就免了吧,饶他一命,林少洋却下令将巫见云就这么抛进北辰城西的玉脂河中,浮上来的尸首也没有人收。
荆云锡不等岑少讲完,便头也不回地向紫微门跑去,虞同衾驻足看了他一会,去马厩牵了一匹马追他。
“师哥,上马吧。”她俯下身叫住他,荆云锡抓住缰绳,利落地翻了上来。
一路自顾盼林出北辰西门而去,虞同衾突然便哭了起来,呜咽着唤着“云哥哥,云哥哥”。巫见云逗了她多少回,都没把这三个字从她嘴里逼出来。
荆云锡忍住泪咬牙将巫见云的尸身抱出水面,惨不忍睹的鞭伤让两人扭开头,目不忍视。洛遂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得找个好地方葬了才行啊。”
看着巫见云简陋的墓碑,上面的字是虞同衾拿荆云锡的宵练一笔一笔刻的。两个即将弱冠的少年默默无言,一旁站着的少女却是泣不成声。
荆云锡紧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对着虞同衾说:“师妹,从今后我代巫长老照顾你,我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一辈子!”
将巫见云的墓移去紫微垣位于丹穴山的墓地,是苏暮烟遇刺之后的事。苏暮烟当上宫主之后,成为廉贞长老的虞同衾曾经为此事向她求过,却换来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声:“同衾,林宫主不是说了么,他勾结妖女意图夺位啊,叛贼怎么能葬入那里?!”
“烟儿,你不知道,巫长老他不会有谋反之心的。”他只是闲云野鹤之士,在这紫微宫内栖身而已。
“同衾,不知道的人是你。巫见云……哼……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苏暮烟嫣然一笑,腕上的镯子撞出叮当的声响,“还有,记得称呼我苏宫主。”
“遵宫主令。”
看着她环佩叮当地走远,虞同衾的眸中迸发出杀意,却在瞥到荆云锡的身影时烟消云散:“荆……师哥……”
“同衾,你若是想杀她,那也别怪我不念同门之谊。”荆云锡长身而立,灰色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的宵练却是几欲出鞘之势。
“荆云锡,你何故要回护她。”虞同衾的愤怒和怨恨在那一瞬间爆发,穿花铃索知晓她心意一般叮铃乱响。
他却苦笑一下:“我又何尝不想知道呢?”
盯了荆云锡一阵,虞同衾又恢复往日的淡泊模样,不紧不慢地把穿花铃索收起:“荆云锡,我不杀她就是了,不过,想杀她的也不只我一个。”
“我知道,能护得她到几时,便护到几时。”荆云锡松了口气,“也许,到时会是我想杀她也说不定。”
敷衍地笑了一下,虞同衾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动作,背着身问他:“那你,还记得在巫长老墓前说的话么?”
许是风大了,荆云锡的声音有些飘渺不定:“自然是记得。”
虞同衾无声地笑了。
虞同衾坐上代宫主之位的时候,荆云锡已经投入了天罗教门下。任凭萧一叶和齐知秋两位长老车轮战一般说着“荆云锡理当千刀万剐”的话,她也只是淡淡地付之一笑,软言安抚。
荆云锡走之前,特意去找的她。夜风里暗香疏影的随心院,虞同衾亭亭地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荆云锡。月光下他皱着眉不知如何开口,宛若当年初见时不善言辞的少年。虞同衾和着凉风笑了起来,是了,这就是她虞同衾一心系着的郎君。
纵使,他从未对她动过情。
“同衾,遂青去找她了,我明日就会动身,若是救下来的不是她,想必这紫微宫我也回不了了,到时我就投去天罗教,不过我永远都是紫微垣的人,这你记住。”
“师哥,我明白。”虞同衾拢过被风吹乱的额发,将从穿花铃索上解下的小金铃放入他的掌中,“这个你收着,若是我以后不在了,这个就是你回来的信物。”
——这个人,这副模样,还能看多久呢?真想……一直看下去啊……
“……同衾……”荆云锡把金铃揣入怀中,避开她的目光,局促地再次开口,“她不是你所想的那么……”
“师哥,我明白的。”虞同衾重复着方才的话,却是另一种语调,如同在安慰他一般,又说了一遍,“我明白的,你去吧。”
“嗯。走了,你……保重。”荆云锡讷讷地应道,沉默了半晌,突然转身就走。
“师哥,自己小心。”虞同衾低低地念着,有些痴痴地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眼中渗出许久未落的泪珠。
后来再在随心院见着他的时候,虞同衾万万想不到这是最后一面,她以为京城一战之后,荆云锡便能堂堂正正地再次踏入这座紫微宫,七杀星君回归斗位,她虞同衾,每天也能如往日一样,站在习武场下,看着这位木讷的七杀长老手把手地指导门众剑法。
她只求如此,便是妾心暗喜。她知道,没有人能取代苏暮烟在荆云锡心里的地位,虽然她不知缘由,但也许这就是巫见云曾对她说过的,不解之缘。
那她对荆云锡的这片痴情,是否也是一段不解之缘,了无绝期。
禁城之变过后,如今紫微宫上下都是一派萧条,亏得有萧一叶与齐知秋两位长老在,残存的门人才没有沸反盈天,消停了几日,也都齐心一同来重振现今门庭冷落的紫微宫。苍狼山杨廉之的信使千里迢迢赶到,却也只是送上了漠北未有寻见苏宫主等人踪迹的口信。
虞同衾有些焦躁地坐在原本属于苏小二的椅子上,眼睛不住地往门外瞟,她在等今天从京城归来的燕锦天。
当今圣上朱承奚主动与紫微垣议和,刻意掩去了自己背信弃义的事情,说,多得紫微垣义士出手相助,共同剿灭天罗教谋反之师,感激不尽。
虞同衾事后仔细想想,朱承奚当初就是打着一举消灭紫微垣与天罗教的算盘,才大胆将两派放入紫禁城中,不然他既然已经先得信报,理当布下重兵,将天罗教一众堵在京城之外才对。
这时,一匹快马直直冲入祥琼苑中,护卫们都来不及阻拦,宗岚刚要出手截下,但见马上坐的是派去跟着燕锦天的龙池,也便收住了手。
“虞长老!燕城主要我先回来给你带话!”龙池翻身下马,疾步上前,跪在虞同衾下首说道,“朱承奚那狗贼……”龙池咬着牙,双目圆睁,“那狗贼将荆长老的尸首还回来了!”
“你说……尸……!!”虞同衾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晕了过去,宗岚听在耳里,立刻上去想扶住他师姐,虞同衾却是勉强站定,拂手示意自己无碍,挑起秀眉,向龙池看去,“你给我详细说来!”
“燕城主一切都与那狗皇帝谈妥之后,狗皇帝突然说有一样东西要奉还紫微宫,我与燕城主还在疑惑的当口,却见他手下鹰犬抬上来的不是别的,正是荆长老的尸首!”龙池依旧咬牙切齿,“那厮欺人太甚!当时若不是燕城主拦着,我真想一刀砍了他!”
“只有荆长老的尸身么?宫主呢?洛长老呢?左护法呢?朱承奚有没有提及他们的行踪?”虞同衾追问道。
龙池摇起了头:“狗贼说他也不知,问起荆长老是怎么何人所杀,他却只是古怪地笑着,也说不知道。”
“燕城主呢?”
“明日便能到北辰,燕城主说兹事体大,要我先回来通报。”龙池见虞同衾面色惨白,不由担心,“虞长老,您没事吧?”
虞同衾无力地摇着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休息。
她还能有什么事,是啊,她还能有什么事。在这样一副烂摊子前,她还能再出什么事。
虞同衾虽然竭力稳住心神,却还是感到一阵的天旋地转,荆长老的尸首……荆云锡死了?七杀长老死了?她的那位呆头呆脑的大师兄……死了?
她不由低笑了起来,宗岚慌了手脚,想上到她跟前,虞同衾却是一声大喝:“出去!”
“师姐……”
“给我出去!”
宗岚担心地看着她,最后还是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上。
虞同衾想起了初见荆云锡时他那张故意板起的脸,想起了他在随心院内堂里见到她时、那局促不安的模样,想起他一身新裳腰佩宵练、与洛遂青并肩站着向林少洋请安,他羞红了脸踟蹰半晌、却还是不敢上前与苏暮烟搭上一句话……
他一年一年地同自己一起长大,长开了眉眼,不知何时起已是英气勃勃;他笨嘴笨舌地为洛遂青在苏暮烟面前辩解,反而换来了她的大声嘲讽,他也只有无奈苦笑;他一个人坐在八角亭里,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半醉之时抽出宵练在月下独舞的身影;他站在随心院的梅花树下,对着她说,走了,保重。
这个误了她终生的人,这个空负她一枕相思泪的人。
宗岚守在虞同衾的门口,固执地不放任何人进去。饶是那些个弟子个个心急火燎要向代宫主请示后事,宗岚却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一个都不放行。
虞同衾想,自己这一辈子,真是要心若止水地过了。
——荆云锡,你别忘了,你欠我的那句话,是要一辈子的。
05/11/09 再up。←时间统一
我挺喜欢巫见云……只可惜戏份太少。巫见云是被冤死的,大概和苏暮烟有关。杀死荆云锡的人就是袭击洛遂青的人,这次修改会增加有关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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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昨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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