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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中秋佳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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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天气乍凉。
谢灵岫受柳颉之邀,去往御史府赏菊品蟹,自然没带上穆鲤。
柳颉举起酒盅,敬了一杯,“明日十五,想着国师需得和家人团圆,便提前一日,请您到家里一聚。”
“柳大人有心了,你我同为巫蛮献谋献力,确实是和气些好。”谢灵岫应和着柳颉喝了一杯,随后又撬开一只螃蟹壳儿,大赞了一声,“人都传柳大人有专门的池子用来养蟹,这蟹子肉肥黄满,实在鲜美,看来果如传言。”
“哈哈哈,老夫一生所求不多,唯独对吃食尤其上心,因此便爱废些心思,倒是让大人看笑话了。”
“非也非也,人生大事,无非吃喝玩乐而已,柳大人在吃食上讲究的多,便是最最正经的事了。”
柳颉跟着附和着笑笑,“吃喝玩乐……若是再有一门美满姻缘,那就是再好不过了,郡主花颜月色,温婉大方,国师与其结为连理,实在是神仙眷侣。”
“呵……”谢灵岫抚了抚额,“颜色是有些的,只是……不提也罢!说来我近日左思右想,思考我巫蛮积弱的源头,无非是于内军事软弱,于外又有狼子野心虎视眈眈。”
“所以依国师之见……?”
“依我之见,我巫蛮也曾叱咤风云,称雄称霸,彼时大陆七国分立,还不是由我巫蛮统而为一?彼时陆啟将军作为大将军、大司马、太尉大人,带领雄兵铁骑,维护我巫蛮百年强盛,这到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谁又说得清楚呢?”
“哈哈哈。”柳颉面色不改,“陆啟将军乃是我巫蛮人人敬仰的神迹,古往今来,怕是都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谢灵岫摇了摇头,“一国强盛,绝非只靠兵马行伍,更绝非偶然,乃是和内政外交息息相关……依我看,此时的巫蛮正需要一位陆啟将军那样的贤才。”
“哦?”柳颉拿着酒盅的手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国师是说……大司马一职……需要重设?”
“绝不止是大司马,还有虚设了百年的太尉一职,此时都应由能者担任了。”
“四海之内,各国风云变幻,唯有九檀屹然不动,可知其地位之高,国师乃九檀仙君,若是要设这位子,人选也非您莫属了罢!”
谢灵岫淡笑,“就因我是九檀之人,才尤其不便担当此职,这巫蛮本是靠大人这般忠良之臣支撑起来,若是此时由我坐上这手握实权的位子,恐怕是难以服众,况且大人您在此根基深厚,施展起来该能事半功倍罢?”
“这……”柳颉似是犹豫,面露惭愧,“柳某自知不能与先辈英雄媲美,但若是国师这样说,柳某人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大人不必谦虚,能者多劳,日后这江山社稷,怕是要多多辛劳大人了。”
“怎敢怎敢……”柳颉低下头去抿了口酒,做出谦恭之态,将眼中精光深深地掩藏起来。”
当谢灵岫回到府里的时候,穆鲤已经入眠好一阵了,倒是自觉多了,老老实实睡在里侧,留了大半面床给他。
床上佳人正睡的香甜,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秀眉弯弯,笑的相当灿烂。
见此情形,谢灵岫也跟着扬起了嘴角,一抹温情疼惜的神色将他的眉眼显得柔和了许多,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朦胧月色将被子掀起了个角儿,趁穆鲤没有防备,将人慢慢地搂在自己胸前……
原来这样这般暖和……自他得道之后,早已没了冷热饥饱的体会,可今儿不知怎的,当他一个人孤零零往家走的时候,总觉得秋风习习,吹的他有些凉意,直到将这人搂在怀里,才感觉到那种久违的暖意。
难道与穆鲤这个凡人同床共枕久了,自己也快变成个凡人了?或者说,自己是一日也离不开这人了?若真是如此,还是要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她才是。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启蜇宫内灯火闪烁,穆乙在锦霞殿中设宴摆酒,邀请众臣吃酒玩乐,也是历年的老规矩了。
这是谢灵岫第一次仔细端详过太子穆连青,因着身子虚弱,体态略显单薄,五官随了穆氏皇族的深邃,除了面色苍白,倒是与穆鲤有几分相似。
自打谢灵岫到了这里来,穆连青就没来上过早朝,原因是正巧身子发虚,将养了大半年才又开始抛头露脸。
因此这酒宴上觥筹交错,唯有穆连青一人饮的是茶,又因为这人实在像纸糊的,更是没人敢近他的边,因此在这热闹非凡的场合下,就把穆连青显得尤其脱俗了。
而事实上穆连青本身就带着一股子脱俗的气质,甚至于叫谢灵岫回忆起那一个人来,彼时那人被北渊国太子杀害,只有堕入凡尘重历喧嚣,若是算来,如今也该正当青年,难不成……?
罢了,此事急不得,还是运筹好了眼前事要紧,谢灵岫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朝着柳颉端起酒盅稍作示意,才又用眼神四处寻找着穆鲤,他身侧的席位已空了有一阵了,只好在心中默默呔了一声,这杂碎,一眼不看就没影子了,又跑到哪里拈花惹草去了?
这么一想,眼皮子也跟着跳了起来,因此他寻了个由头,拂身离席,刚一转到锦霞殿后院的小花园,就看见了那两人。
看来果真,眼皮跳是没有好事的,只见穆鲤斜靠在小凉亭的栏上,身侧立着个男人,若是他记得不错,应该是郎中令萧默,皇帝穆乙对其是极其赏识的。
他站的这处离两人不近,可今日微风徐徐,倒是把二者的对话送进他的耳朵许多。
只听萧默笑了两声,“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酒?”
穆鲤语气略有愧意,“这次岭东之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叫兄弟你背井离乡,实在是对不住,请你吃酒,一是为饯别送行,二是替我穆氏谢谢你,这许多年来,朝臣纷纷倒戈于柳颉,唯有你一人忠心耿耿。”
“别,可别,饯别倒是正经事,旁的可莫要多说,你若多说,我听着怎的那么反胃?”
“去你的!”穆鲤拳头挥向萧默,两人自小打闹惯了,萧默顺手一捉,这就与穆鲤厮打起来。
这头两人闹地开心,那头却看的谢灵岫愈发不是滋味,想要过去,那头两人却停了下来,只听萧默又道,“就去那年你将去九檀,我带你去的那家酒肆,喝那年的竹叶青。”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穆鲤的肩头。
看着那认真的神色,穆鲤突然就觉得极暖,也将手覆了上去,点了点头,“好,就去那家。”
穆鲤掩盖住泪光点点,谁说友谊就比不过所谓的男女之情?这一刻萧默带给我的感动,又怎会逊色于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呢?
她突然又想起远在九檀的苏木,不知道他最近又生活的如何呢?她成亲的时候他都没有来,到底是在做些什么,连她的事都不管了呢
*
这日回家的一路上,穆鲤觉得谢灵岫的情绪愈发地不对劲,马车里安静地出奇,她时不时瞥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只见他斜垮垮地靠在壁上,扬着高傲的下巴,只给人留下一个弧度极好的侧颜。
虽不合时宜,但穆鲤仍旧在心中感慨一番,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完美无缺的容颜呢?
她轻轻咳嗽两声,故意没话找话,“今日的酒宴吃的可好?”
“嗯,还好。”
“和柳颉谈的怎么样,那老贼可上当了?”
“尚可。”
…….
“仙君您老人家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如此寡言?”
“没什么。”
…….
“你和郎中令萧大人关系很好么?”
冷不防谢灵岫不答反问,更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个上面,穆鲤一时也来不及多想,“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是极好的。”
谢灵岫侧过头来,那眼神竟有些幽深,“是么……那么好到何种程度?”
“这……分享喜悦可寻之,排解郁闷可寻之,有事时可寻之,无事时亦可寻之。”
却不知这头灵岫君将手指头攥地咯嘣咯嘣作响,心想好一个“有事时可寻之,无事时亦可寻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人之一生,得一二知己足矣,你倒是幸运。”
穆鲤却仍是未察觉这边的不对,仍旧自说自话,“能得这么两个朋友,那确实是我穆鲤三生有幸,可我不会把他们当作我的知己,所谓“知己”,不过是志同道合,在我看来是最不稳定的一种关系,人心易变,一日一个样,如果哪日志不同道不和了那就要分道扬镳了?这种所谓的阳春白雪式友谊,又怎会有我日复一日踏踏实实建立起来的情分实在?”
这一番话倒叫谢灵岫隐隐收了些怒意,他撩着窗帘,本一直懒洋洋看着窗外,这时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日久见人心,凡是能经得起岁月考验的,都是该好好珍惜的……”他帮她轻轻弹去肩上落着的小虫,“所以我们也不急,左右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攒着一点一滴,总会有一天能生根发芽。”
伴随着这话,伴随着他帮她弹去小虫的动作,穆鲤觉着谢灵岫那手似是对她施了什么法术似的,激地她肩头一阵麻酥,脸也不觉烫地厉害。
她嗫嚅出声,“造化弄人,仙君何必如此认真?”
声音不大,谢灵岫却听的清楚,他弯了弯嘴角,“造化又怎会弄人?一切的纠结不过是庸人自扰,你若真想知道,此事更是不急,日后我自会慢慢讲给你听。”
谢灵岫的声音极为好听,就像那溪水淙淙,缓缓划过青石,伴随着车外落叶的沙沙作响,更加叫人觉得尤为悦耳。
此时的他又掀起车窗帘,叫月色轻缓地洒在他的侧颜上,更把那笑意显得格外温柔,好似一滩平静的春水,连繁星都能沉溺于其中似的。
穆鲤淡淡地移开目光,也不知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总归是觉着自己的身上多了一重担子,自己本是无心,可若他真的当了真,此事又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