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墨》小羊兒

5、敕旨

　　本以为这样惬意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就在秋末冬初，万物进入冬眠之时，长安城迎来一道，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敕旨，又或者，愁的占多数。

　　此则制书，是以中书二字开头，内容大致就是：【闻墨卫将军之长女墨语歆，才貌双全，聪慧敏捷，知书达礼，深得朕心，今赐婚予本朝太子李扬为太子妃，郎才女貌，成就一番佳话，婚期订于建平二十年三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墨语歆的爹娘，皆是尊重她的想法，可不料，一道敕旨，乱了她们的生活，却也不敢不从。

　　正值墨将军休沐，府中上下，皆待在正厅，迎着皇帝贴身太监，仔细的听着他宣读那几篇竹简。

　　不知是内容太过震撼，又或是怎样，太监高声读完最后二字时，府中未有一人出声，就连御旨中的主角-墨语歆，也只是睫毛轻抖，并未多说一个字。

　　绕是久经沙场的墨将军，看过人世百态，在接过制书的那一刹那，声音亦是微颤：“臣接旨”

　　太监继续按皇帝旨意阐述：“陛下交代，墨将军若是接旨后，有任何疑问，皆可入宫与陛下详谈”

　　能够有此权利的不多，看得出来，当今圣上是真的重视墨将军一家。

　　稍稍一停顿：“陛下近日，已委托皇后，备好聘礼，不过几日，便会运到将军府”

　　墨卫无法多说什么，只得低沉的道：“谢陛下隆恩”

　　办完所有事，太监便退下了，徒留一栋安静的将军府，彷佛没有住人似的。

　　将军夫人自刚刚听着圣旨，便是一脸刷白，此时更是毫无血色，旁边的将军更是好不到哪里，一向沉稳的脸上，亦冒着几滴冷汗，他此时心中已是大乱，正在思考着如何让陛下，将此件婚事撤下。

　　抬眸瞥见身旁的夫人，脸色如此不好，便是一惊：“怜儿可是哪儿不适？快传大夫！”大声朝家仆吩咐道。

　　夫人只是挥挥手，示意不必麻烦了，接着便抬头，朝一直安静坐在身旁的女儿，轻喊一声：“歆儿”

　　墨语歆抬头，她可以说是，整个府中最淡定的人了，面色如常，除了细看，能看出她眼中一丝思索外，倒和平常没两样。

　　墨语歆此副模样，再墨将军看来，就像一只不晓事理的小猫，等着父母告诉她，发生什么事，心中闪过一抹心疼，准备开口之时，身旁的夫人却率先一步。

　　“歆儿...，妳可愿嫁入宫中？”

　　“娘亲，女儿晓得，皇命不可违”

　　夫人和将军听了，内心的心疼便愈加重，连眼眶上，也出现了一圈红，将军复又出声：“没关系的，歆儿，只要妳不喜，爹爹便替妳想办法”

　　墨语歆并未出声，她不知心中所想为何，既然这个京城，不够她施展才华，或许入宫也未尝不可。

　　当然，此番心里话，墨语歆是不敢说的，一入宫门深似海，父母担心的，便是这个，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之惟恐不及，可命运总是捉弄人，越避开的事，便越会发生。

　　入宫之人，便是要一辈子待在宫中，那金光闪闪的皇宫，就像一个金笼子，养着一群金丝雀，唯有做到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方有机会为心所欲。

　　这是墨语歆的见解，她读了好几年政书，对历朝历代，皆是了解的通透，即便是烈朝的政事，她也不是完全陌生的，以致于，她听闻此敕旨，并未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愁的可不只将军这一家，各个富甲一方的高官，莫不是大叹可惜，一个绝世女子，又得落入李家，那宫中不知像什么洪水猛兽，总会把单纯的花季少女，蜕变成满怀城府的女子。若是嫁进自己家就好，他们在心中想道。

　　最愁的，莫过于尚书左仆射府上，自听闻此消息，王楚便关在房中，靠着窗子，看天降大雪的屋外，他回忆着自小在私塾与歆妹相处的点滴，那时是最纯真的两人，回忆起当日赠玉的情景。眼眸流下两行清泪，他抬袖抹了抹，却怎么也擦不干，他放弃了，任泪痕充斥满脸。

　　“太子妃么？怎么会...怎么就成了太子妃？歆妹...我们、我们说好了啊”王楚缩着身子，喃喃自语道。甚至颓废了好几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遭到父亲左仆射的一顿斥喝，才渐渐振作起来。

　　此时的将军府，透着一股沉重的气息，无人敢上前打扰，日日在书房沉思的墨将军，可总管知道皇帝下的这个敕旨，将军府必定要有所行动，他自然不敢去找墨将军，也不好打扰，近日身子不太好的夫人，只好去请示，并没有受太多影响的墨语歆。

　　“小姐，这陛下的敕旨，妳看，我..该如何办理？”总管有些无奈的问道。

　　“你且等等我，我去找阿爹”墨语歆只略一思索，便站起身子，这几日，她依然过得和往常一样，只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进来”在墨语歆轻敲书房门之后，便得到一句低沉的许可。

　　“爹爹”墨语歆走到墨卫身旁，声音清亮的道。

　　就这样看着女儿，墨卫心里便闪过一丝疼痛：“女儿啊...阿爹和妳商量商量，妳坐吧”

　　墨语歆乖巧的坐下了，便听到墨卫的一声叹息，接着便开口说这大明宫，那宫里什么人都有，有自小在那里长大的，有后来被逼迫的，有心甘情愿进去的。那表面金碧辉煌，却无人知，那底下的肮脏，有宫中斗争，有互相残杀，那些上位的人，无不是踏着别人的尸体走过。

　　没有足够的心机城府，便无法在宫里生存，或许当今圣上保的了墨卫的女儿一时，却无人来保歆儿一世。

　　他心疼女儿，他不愿墨语歆进宫受委屈，说完一番话，墨卫似是下定决心：“明日，歆儿随我入宫会面圣上一趟”

　　歆儿又一次入大明宫，前几年，她偶尔也会来，站在那庭中的梅花旁，皆是盼着遇到白向晴，可她再也没见过晴姐姐。

　　失落是有的，可她后来也听闻，长公主府，素来不常与皇宫有过多接触，也不常出现在百姓眼里。

　　那小时一见的晴姐姐，已经烙印在她的心里，待长大她必会去寻她。

　　由太监入殿去请示陛下，获得许可后，便让墨卫父女进殿。

　　殿中有一亭，四周挂着帘子遮挡风雪，桌上有一案，摆着黑白两种棋子，陛下一人端坐独奕。

　　见有人来了便开口到：“墨爱卿来的真是时候，快快落座陪我对上几局”

　　陛下专注的看着桌上残局，已过了许久，并未想出破解之法，他依然不依不挠，眼睛都未离开过案上。

　　“先陪我将这残局破了，歆儿啊，妳也来看看，可懂棋？”皇上抬眸，慈爱的看着墨语歆。

　　“略知一二”

　　墨语歆大致观了一眼，便找到了能够破周围白棋，一举救出中间黑棋的缺口。

　　只不过此步复杂，一心想简易求胜的陛下，怕是没有想到。墨语歆并未先开口，而是先看蹙眉沉思的父亲。

　　“歆儿，妳可有解？”他常常和女儿在府上对弈，他知晓歆儿棋艺高超，就连自己，也略输一筹，当今圣上，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只见墨语歆纤纤玉手，捻了一颗黑子，选了一个周围，落棋。

　　只此一步，当然看不出什么，陛下犹豫的落了一颗白子，就这样反覆，五轮过去了，陛下吃了好几颗黑子，越发觉得不解，待要再落最后一棋，将黑子全数收下时，只见墨语歆又将手中棋，放入一个角落，缓缓吐出一句：“胜”

　　皇上和将军，都大为诧异，低头研究，不出片刻，顿悟：“好！歆儿当真聪慧，此举，朕都不曾想到”

　　“谢陛下赞赏，歆儿不过是在府上无事，便日日练着棋艺，望有日能和陛下过招呢”
　　墨语歆又俏皮的说道。

　　歆儿说什么，陛下从来不会生气，他素来就喜欢这种个性，和自己最疼爱的三女儿颇像。

　　“有的是机会，进宫做太子妃，朕一有空，便能找妳来对弈，毕竟这大明宫里，也找不出朕的对手了，爱卿，你说是不是？”皇上当然知道，墨卫是为了此事而来，他不愿嫁女儿，皇上有的是办法。

　　墨卫为此事烦扰了好多天，当然想马上和皇上阐明：“陛下！此事切不可如此轻率，小女刚刚成年，她母亲，还想多将女儿留在身边几年呢，若嫁进皇宫，怜儿少不了寂寞，郁郁成疾该如何是好？望陛下收回成命”
　　心急的说完一番话，墨卫便起身下跪。

　　“爱卿起来吧，折腾什么？娘家女眷，自是可以经常入宫的，你若心系女儿，我便给歆儿一个回家省亲的权利，还是妳担心，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敢对她不利？”

　　“陛下...臣经年征战沙场，只待年老时能辞官归田，那时，歆儿若嫁于京中少郎，我便能时常见面，可这...一入宫门，便有诸多阻碍，臣，实在、实在舍不得啊！”墨卫决定打一张悲情牌。

　　皇上略一思吟，声音便低了下去：“爱卿无需再多言，嫁女儿之事，哪能有这么多理由？依你这心态，歆儿怕是人老珠黄了，还留在将军府？她嫁入这皇宫，还能过得不幸福？”陛下这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墨卫吞了吞口水，准备再拼死一搏的进言，陛下却开口了。

　　“婚期，就订在来年春日吧，长公主之女，亦会在那时，嫁于皇长子，与歆儿两人年纪相仿，也好有个照应”

　　墨语歆只是默不作声的在一旁，闻言，心中震惊了一番，晴姐姐也要入宫？！她努力压下眼中的神色，低声阻止了，想再开口的墨卫：“爹爹”